短短一句話入耳,謝元亭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殿內十餘雙眼睛都在盯着這個跛了右腿的謝大公子。
謝明曦也在注視着謝元亭。從她的角度,能看到謝元亭垂着的半張臉孔,她目力極佳,能清晰地看到謝元亭面色變幻不定。
看來,謝元亭對她依然滿心怨恨。
哪怕謝鈞威逼利誘,哪怕徐氏和丁姨娘費盡脣舌,謝元亭也捨不得輕易放棄這個能令她聲名受損出醜丟人的好機會。
謝明曦目光微微一閃,如局外人一般,神態閒適悠然。
謝明曦實在深諳氣人之道。
俞太后眼角餘光瞄到謝明曦此時的悠然從容,心裡的火苗越燃越旺,刻意放緩語氣:“謝大公子,這裡是椒房殿,有哀家在,你只管放膽直言。無人敢怪罪於你。”
謝元亭的面色又變了一回。
孫氏心裡突突直跳,唯恐謝元亭出言辱沒謝皇后,鼓起勇氣張口:“啓稟太后娘娘,夫君當年犯下大錯,公爹大怒之下,施了家法,然後將夫君送回臨安。夫君實在難以啓齒……”
俞太后目光冷了一冷,瞥了玉喬一眼。
俞太后身側的玉喬立刻道:“大膽!太后娘娘沒有問話,焉能輕易張口?”
孫氏平日是個窩裡橫,到了這等場合,膽子立刻縮了大半。被威風凜凜的玉喬一呵斥,頓時一個哆嗦,雙膝一軟,跪到了地上:“民婦多嘴,請太后娘娘饒命!”
眼見着孫氏又出了醜,玉喬心裡很是暢快,張口便欲繼續詰問。
謝明曦笑容微斂,擡眼看向玉喬:“玉喬,跪着的是何人?”
謝明曦沒有動怒,聲音也如往日平和。
可玉喬深知謝明曦的厲害,心中一凜,立刻將囂張的氣焰收斂了大半,小心地答道:“是謝大奶奶。”
謝明曦淡淡道:“本宮兄長是白身,本宮的嫂子是小戶出身,沒見過世面。進了椒房殿,不知宮中規矩,搶着說話,失儀也是難免。母后寬容大度,並未怪罪。倒是你,盛氣凌人,不依不饒,令本宮的嫂子跪下認罪。莫非是要趁機在本宮面前擺一擺威風?”
一口一個本宮,句句在提醒玉喬,跪在地上的不是普通“民婦”,而是當今中宮皇后娘娘的孃家嫂子。
打狗也要看主人。
想羞辱孫氏,也得看她這個皇后肯不肯嚥下這口閒氣!
不巧的很,她從不是忍氣吞聲的主!
一席話,說的玉喬面無人色,立刻跪下請罪:“奴婢不敢!奴婢是一時情急口快,沒想到,嚇到了謝大奶奶。請皇后娘娘降罪!”
這一記“敲山震虎”,令俞太后有些慍怒,冷然道:“怎麼?皇后今日是要當着哀家的面,嚴懲玉喬不成?”
謝明曦微微一笑:“這如何使得。玉喬是母后得用的人,便是犯了錯,自有母后懲治。兒媳豈能越俎代庖。”
……
好一張利口!
這是在譏諷她這個婆婆多管閒事,將手伸到了謝家內宅。
呵呵!她就偏要給謝明曦添堵。
謝明曦和謝元亭兄妹反目,她就召謝元亭回京。
謝明曦不願見到謝元亭,她就將謝元亭召進宮來。
謝明曦不想見謝元亭揚眉吐氣,她就好好擡舉謝元亭。
她要將謝元亭這根刺,牢牢地刺在謝明曦的眼裡。
俞太后倏忽笑了起來:“罷了,陳年舊事,不值一提。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謝大公子年少時犯了錯,和皇后斷了兄妹之情。謝尚書將謝大公子送去臨安老宅,也算嚴懲了。”
“如今時過境遷,往日之事,不提也罷。哀家不問便是。”
謝元亭堵在胸膛的那一口氣,一時不知該吐出去,還是該咽回來。愣了片刻,才低頭應道:“多謝太后娘娘。”
謝明曦溫和地吩咐一聲:“湘蕙,去扶謝大奶奶起身。”
湘蕙應了一聲,走上前,將全身哆嗦的孫氏扶了起來。柔聲低語:“謝大奶奶站穩了。”
不用怕,有皇后娘娘給你撐腰。
孫氏從湘蕙眼中清晰地看到這句話,心神大定。
沒錯,她可是謝皇后嫡親的嫂子……雖然皇后娘娘和兄長的關係極其惡劣糟糕。不過,對她這個嫂子倒還算友善。
到了此刻,孫氏纔有勇氣迅速擡眼看了皇后娘娘一眼。
這一眼之下,孫氏心裡暗暗驚歎不已。
謝元亭縱有再多的缺點,一張臉卻生得頗爲俊美。謝皇后和謝元亭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相貌之精緻秀美,猶勝兄長。
孫氏從未見過謝明曦,也知曉謝明曦必定是個美人。令孫氏驚歎不已的,是謝明曦的優雅從容氣度高華。
相由心生。相較之下,謝元亭便顯得狹隘冷血面目可憎了。
謝明曦也在打量孫氏。
孫氏不是什麼出衆的美人,相貌也算清秀可人。只是神態頗爲拘謹,略顯窘迫。真是想不到,就是這麼一個看着不甚起眼的孫氏,竟能管束住謝元亭。
只衝這一點,謝明曦對孫氏便另眼相看。
“我們姑嫂兩個,今日還是第一次相見。”謝明曦微笑着說道。
孫氏略略紅着臉應道:“是,我是鄉野粗婦,不懂規矩,今日連連失態。令皇后娘娘也跟着丟了顏面。”
謝明曦不以爲意,淡淡笑道:“嫂子多慮了。母后最是寬厚大度,對待兒媳也最是親厚。今日召你們進宮和我相見,便是最好的明證。這樣的好婆婆,世間難尋。”
衆人:“……”
我沒讀過書不識字沒見過世面,可我怎麼就覺得皇后娘娘這番話有些不對勁?
孫氏心裡暗暗嘀咕。
蕭語晗和尹瀟瀟則是以一言難盡的目光看向謝明曦。口是心非還能說得這般誠懇,這份本事也是獨一份了。
俞太后露出欣慰的笑意:“哀家這一片心意,你能懂是最好不過了。”
衆人又是:“……”
婆媳兩個真是旗鼓相當!
俞太后很快又送了份“驚喜”給謝明曦。
俞太后張口道:“身爲皇后的兄長,還是白身,說出去委實不大好聽。哀家賜謝大公子六品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