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鬧夠了沒有?”一聲厲喝如平地驚雷。
世界終於安靜了,大家一聲不敢吭,把夫人和小姐從地上攙扶起來。
婁氏被喝的一個激靈,人也逐漸清醒過來,不敢再撒潑,眼淚淌的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步一步挪到老爺面前,直挺挺地跪下,泫然欲泣道:“老爺,我什麼也不求了,都不要了,您說的我都答應,只求您能善待咱們的孩子,不要爲難他們。”
陸有仁居高臨下的看着婁氏,婁氏頭髮散亂,那雙飽含着痛楚和神情的眼睛,被一條條深刻的皺紋包圍着,真的很狼狽,可他心裡已經激不起半點憐憫,有的只是厭惡。他很清楚,什麼舉案齊眉,什麼情投意合,他與她之間不可能會再有了。
她說她什麼都不求,都不要了,他說什麼她都答應,那麼,就回你的婁家去吧!
陸有仁擡眼,視線落在了期期艾艾望着他的芳華和芳藹身上,休妻兩個字硬生生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父母要分離,最痛苦的應該是孩子吧?
他依稀想起紀氏去世的時候,小寧扒着棺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音都喊岔了。
陸芳華大着膽子上前,慼慼道:“父親,娘是聽說四弟捱了打才激動了,您知道的,娘一向最疼四弟。”
陸芳藹哭道:“父親,女兒這就帶娘回去好不好?”
父親那臉色,那眼神,實在太可怕了,讓她們心頭生出強烈的不詳的預感。
“老爺,老爺……”管家一路小跑過來,見到眼前的情況不由的怔愣住。
陸有仁沉聲問道:“何事?”
管家湊到老爺耳邊悄聲說話。
陸有仁的神色越來越凝重,銳利而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瞪住了婁氏,瞪的婁氏心裡發慌,這又怎麼了?
陸有仁艱難地穩住呼吸,這裡還有這麼多丫鬟婆子,婁氏瘋癲不要體面,他還要。
“芳華芳藹,把你娘帶回望霞居。”
陸有仁的目光又掃向那些丫鬟婆子,沉聲道:“看好夫人。”
說罷,陸有仁便於管家趕往前廳。
客廳裡來的客人自報家門道明來意:“陸大人,我是隆裕銀莊的錢管事,陸夫人三年前在我們銀莊借了三十萬兩銀子,本來上個月二十九是最後還利息的日子,可我們沒收到銀錢,以前陸夫人付利息都很準時,我們也就沒好意思上門來要,但這次已經過去好多天了,所以我們東家讓我來催催。”
陸有仁腦仁直抽,婁氏居然借了三十萬兩的外債?他怎麼不知道。好吧,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本官不曾聽夫人說起這事。”陸有仁道。
錢管事詫異的愣了一下,嗤鼻笑道:“陸大人該不會是想賴賬吧?我手裡可是有陸夫人親手寫的借據,銀莊裡也有賬目可查,而且陸夫人抵押了這座府邸的房契。”
陸有仁不淡定了,婁氏竟然把房子給抵出去了,這個賤人,她怎麼敢?
“能否把借據給我看看。”陸有仁也顧不上打官腔自稱本官了。
錢管事從懷裡摸出一張紙給陸有仁。
陸有仁展開來看,筆跡確實是婁氏的筆跡,下面還摁了手印,這借據是真的。
今向隆裕銀莊借銀三十萬兩,月息三分,本金隨時可歸還,每月二十九付利息九千兩,逾期不付,則按每日五百兩計息……
陸有仁只看的兩眼發黑,耳朵嗡嗡作響。
月息九千兩,三年了,便是利息都付了三十幾萬兩了。難怪婁氏要把紀氏留下的好東西偷出去變賣,又怕被人發現,做了次品放回庫房。每年十幾萬兩的進賬啊,就算跑海船虧掉五十萬兩,供着樑貴嬪花了十幾萬兩,也不至於說窮的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要做出這等下作的事來,原來還欠了這麼一大筆高利貸。
婁氏這是要亡我陸家啊!
陸有仁一陣氣血翻涌,差點沒吐出血來,定了定神,眼前才漸漸恢復了光亮,聽到錢管事再說。
“這次延遲了十二天,原來的利息加上逾期的利息,一共是一萬四千兩,陸大人,您是今兒個就付清?還是要再拖延幾日?若是手頭緊張有困難,看在陸大人是官家的份上,我們銀莊還是可以寬限幾日的,反正利息照付就是了。”
陸有仁深吸一口氣,道:“錢管事,此事我真是不知,有些突兀,還請容我先把事情瞭解清楚。”
錢管事慢條斯理地說道:“可以,最多三日,三日後我會再登門,屆時希望陸大人給我們銀莊一個滿意的交代,不然,我們銀莊就要以我們的方式來要債了,到時候只怕陸大人的面子上不好看,我們做生意的還是希望和氣生財。”
和氣個屁,陸有仁在心裡暗罵,這些放印子錢的銀莊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店,偏偏這些銀莊背後都有勢力,沒點背景誰開得起銀莊?而且他們討債的手段也十分厲害,一旦鬧起來,丟臉的只有他陸有仁,他還怎麼在官場混?
“這你儘管放心,陸家從不賴賬,等我查明事情,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陸有仁儘管氣的不行,但面子還是要的,語氣冷然說道。
錢管事似笑非笑地伸手。
陸有仁把借據還給他。
錢管事拱了拱手:“那我就先告辭了。”
等錢管事一走,陸有仁怒道:“管家,速去婁家,請婁家老太太或是婁家大爺過府一趟。”
自己則直奔望霞居。
望霞居里,陸芳華倚在窗邊一言不發,這裡處處透着腐朽的氣息,讓她覺得胸口沉悶難以喘息,耳邊響着芳藹聲音。
“娘,您就是再着急也不能這麼不管不顧,您這樣一通鬧,除了讓父親更加生氣又有什麼作用?您說的那些狠話,父親真的就會怕嗎?娘,現在不是跟父親對着幹的時候,您得忍啊!”
婁氏低低地哭泣,心裡也後悔,她每天都在告誡自己要忍,忍字是心頭上的一把刀,忍的滋味有多痛,多難,她這輩子真真是體會夠了。以前忍着,伏低做小,忍了那麼多年才如願入主陸府,如今被拘在這裡又要忍,還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二姐,你也來勸勸娘啊。”陸芳藹心有不滿,語氣裡便有了嗔怪的意思。
二姐到這後,一句話都沒說。
陸芳華擡眼望過來,望着模樣悽慘的母親,平靜地問道:“娘,除了跑海船,供樑貴嬪,偷換了庫房裡的東西,您還有什麼事兒瞞着大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