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聲笑語餘音未了,我便將房門打開,門口站着一男一女兩個大孩子。
男孩子就是對門的那個陽光、俊氣的少年,女孩子帶個黑框眼鏡,臉上好多痘痘,又黑又瘦,手裡還抱了一本厚厚的高中數學。一猜,這個應該是男孩子口中那個“小老頭”學霸雙胞胎姐姐。
那男孩子看見我就笑着說,“叔叔,我和我姐想到你家來玩會兒,聽見你們家的笑聲,忍不住來敲門了。”
我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女孩笑了笑說,“是我弟想來你家玩兒,他自己不好意思,拉着我一起,我本來正看書呢,這樣的話,我就拿着書到你家看,我弟說你家特別歡樂,趁着我媽和我爸不在家,我也想來看看!”
我笑着對他們說,“快請進吧!”
“叔叔,我叫張軍山,我姐叫張詩雨,你女兒叫什麼名字啊?”
一邊往裡走,那男孩子一邊詢問。
我隨口就說,“她叫江東西!”
“什麼東西?”張軍山一愣。
我笑着說,“江……東西!”
“啊?哈哈哈!好有個性的名字,應該不是個東西!”
“你纔不是個東西!”
在一旁看着他們進來的江東西,馬上不悅地說。
那男孩子呵呵笑,“我開玩笑的,你怎麼這麼小氣呢?”
“誰小氣了,你才小氣呢!”被人說小氣,江東西眼睛就紅了,誰都不能說她小氣。
姐姐張詩雨說,“弟,你別逗人家小妹妹了,人家那麼小……江東西啊,跟姐姐玩兒好嗎?”
江東西是個特別會看眼色的孩子,並且她歡迎來咱家的任何客人,哪怕是個老頭、老太太,這點像她媽,從來都熱情好客。
“當然好了姐姐,我聽我媽說,姐姐是學霸,學習特別好!”
江東西滿眼羨慕地看着那個戴眼鏡的小姐姐,這一刻我就想,也許江東西她不是不想學習好,她只是還沒有能力把成績考好。
“姐姐你到我房間裡來玩兒吧,我給你看我的很多玩具。”
張詩雨說,“我去你房間可以,但是,我只能看書,不能玩兒玩具,要不你也找本書,咱倆一起看書好不好?”
“好啊好啊,幹什麼都行!”
平日裡江東西就特別寂寞,現在有個姐姐來找她,她就特別開心,有一種俯首甘爲孺子牛,鞍前馬後做小妹,讓她幹啥就幹啥的感覺,兩人很開心地進了江東西的房間。
張軍山坐在我家的沙發上,姜西給他倒了杯飲料,他喝了一口後,笑着說,“阿姨倒的飲料真甜!”
“呵!”姜西笑了。
我也笑了,說,“果粒橙你沒喝過啊?”這孩子這麼小,就會拍馬屁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似乎是被我揭穿了,他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這孩子長得就是很好看,笑起來很陽光。
“哎呀!”他突然嘆了口氣,“我跟我姐要是你家的小孩兒就好了,一進這屋裡,就有一種溫馨、溫暖和讓人輕鬆的感覺。”
我笑着問,“你從哪得出這樣的結論?”
“就從我經常在門口聽到你們家三口人哈哈大笑,笑得跟憨子三人組似的。”
我斜眼睨他。
他馬上,“嘻嘻!我說得意思是羨慕你們呢,我就想活得簡單點,快樂點,可是啊,我們家特壓抑,我在家都不敢大聲說話,稍微聲音大點,我媽就會揪着我的耳朵訓斥,‘你耽誤你姐學習了知道嗎?你是個沒希望的人,你不要連累你姐’”。
張軍山說這話時是嬉皮笑臉說的,可是我卻從中體會到了一份心酸。
我覺得身爲媽媽,對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說這種話,真的有點過份了,十四歲,正是叛逆和自尊心盲目超強的時候,聽到這樣的話,該有多難過啊?
我本來想氣憤地抱怨一句他媽媽,但又覺得那樣有點挑撥離間的意識,所以,我就忍住閉嘴了。
“你媽那樣說你,你會難過嗎?”
沒想到這話,讓姜西給問出來了,她一項直白,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我看到張軍山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冷冷地低下頭說,“阿姨,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樣問,我難道因爲學習不好,就沒有尊嚴了嗎?”
他的聲音中帶着複雜的情感,和壓抑地不悅。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活得自信嗎?”姜西似乎沒理會張軍山的話,繼續問。
張軍山又一愣,繼而臉色更加不好了,“天天被罵得連屎都不如,感覺每天自己的尊嚴都是被父母踩在腳底下的,有事沒事還狠狠地碾兩下,哪特麼還有自信啊?我現在已經初二了,再怎麼努力也來不及了,小學基礎就沒打好,我可能真的就是個廢人了,我媽罵的也沒錯。”
他說着低下了頭,眼淚倏地就流了下來,可能是自己的話觸動到了自己內心的痛點。
姜西抽了紙巾遞給他。
他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之後,一臉尷尬地說,“我到你家來玩兒,就是想讓自己心情放鬆一點,感受一下你家裡的氛圍,阿姨你能不能別再問我這種話了,我不想提這些。”
“對未來,你有什麼理想嗎?”
十四歲的孩子叛逆期,也會有點喜怒無常,原本看着挺陽光、溫暖的孩子,在聽到姜西沒有聽他的話,而是繼續問這種他認爲會傷他自尊的話題時,他立刻翻臉,站起身就要走。
他嘴裡還嘀咕了一句,“我再也不來了,我特麼成績這麼差,我還能有什麼理想啊,我打算以後去垃圾桶裡撿廢品……”。
他這話分明是帶着賭氣的口吻,可又好像有着幾分無奈,彷彿在他的認知裡,或者說,在他們全家的認知裡,學習不好,就只能撿廢品了。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姜西突然拉住了他,特別自然地說了一句,“你比我強啊,我小學畢業,現在當作家,你初中再有一年畢業了,你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想想你想幹什麼啊?”
我看到張軍山開門的手,青筋有些凸起來了,臉色更加不好了。
他回頭斜眼橫着姜西,“阿姨,我覺得你平時挺好的,我給你點面子,可你現在這樣耍我很好玩兒嗎?”
他看起來臉色真的很難看,好像要急眼了。
我趕緊說,“你阿姨沒有耍你,她就是小學畢業,她沒讀過初中和高中,只是後來她想讀書了,就又去讀了成人大專,然後是成人專升本。”
我的語氣很誠懇,張軍山一愣之後,放開門把手,眼睛發亮地看向我,“叔叔你說得都是真的?成人大專,又專升本的是什麼東西?是私人辦的野雞學校嗎?”
姜西笑着說,“你先坐下來,我給你講我的光榮史。”
“小學畢業還有光榮史?”張軍山一臉不敢相信,此刻火氣也降下溫來了。
“有啊!”姜西笑了,“我能嫁給你叔叔這個985的碩士研究生,不就是光榮史嗎?”
張軍山又一臉不敢置信,轉頭意味深長地看着我問,“叔叔,你真是研究生嗎?娶了個小學畢業的?”
“啊!”我笑着答應了。
張軍山也笑了,笑得意味深長的,“到底什麼原因讓你被一個小學畢業的老女人給套路了?”
“誒?這就是你阿姨的個人魅力,你阿姨年輕的時候可不老!”咳!感覺說了句廢話。
張軍山被逗笑了,“得,我不給你們秀恩愛的機會,我就對那個成人大專、本科好奇,我將來能考那個嗎?那個是不是比正規大學簡單?”
我想他的重點應該在“簡單”兩個字上。
姜西馬上笑着給他解釋說,“是簡單啊,你看我小學畢業都能考上,你要是想考肯定也能考,但是成人高考需要你滿十八歲才能考,成人學歷是國家承認的學歷,就是國家專門爲上學的時候沒學好的人設立的再學習的機會。”
“哎呀,還有這種學校啊,那這種學校是不是專業很少?”他好奇的問,越問眼睛越發亮,好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姜西耐心解答,“並不是,一般的正規大學裡有的專業,成人大學都有,只是個別特殊專業沒有。”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我將來就可以考成人大學了。”張軍山一臉嚮往。
姜西的神情突然變得很認真起來,“所以,你現在不要對自己失去信心,現在還在正規的學校上學,你就盡力去學,前提是一定要盡力,如果盡力了還考不好,那你將來也可以去考成人高考,依然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雖然說,成人高考畢業的學歷,含金量沒有正規本科那麼純,一些大的國企和公務員不會錄用,但是,你至少可以輕鬆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將來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工種,當然凡事都得努力,你在讀書方面付出的比別人少,你在技能方面就要比別人多下功夫,我認爲,有心人事竟成,就像我,小學畢業不是照樣寫小說嗎?”
我經常聽到姜西的雞湯,所以,這類話我聽了也不敏感了,可張軍山大概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給他灌雞湯,他竟然一下子哭鼻子了。
“阿姨!”他抽噎了一下,“你真是太勵志了,太感人了,我聽了你的話,突然就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翻滾了,原來我還可以有很多條路走啊?我不一定非得撿廢品是吧?”
“那當然了,我以前認識一個蛋糕師,也是小學畢業的,他做一個蛋糕就一千塊錢,一個月三、四萬收入呢,但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他那種程度,他也是不愛上學,但是他喜歡做蛋糕,所以他就刻苦專研,最終他成爲了這個行業的頂尖人物,那句行行出狀元,是有道理的!”
“沒錯阿姨,你說得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天天被我媽打擊得我都忘了,其實我也挺喜歡做蛋糕的,我要是真考不上高中,我就去學做蛋糕,我努力點,我覺得我也能稱爲蛋糕行業的頂尖人物。”
“有志者事竟成!”
姜西笑着伸出手掌,張軍山也伸出手掌跟她擊了一下。
“哎呀,阿姨,跟你聊天真快樂啊,可能是因爲你小學畢業,我初二,在你面前我比較有自信,沒壓力!”
“哈哈哈!”姜西笑,“要是這樣能讓你得到安慰,你隨便說去吧!”
“謝了阿姨,我得跟我姐回去了,不然一會兒我媽要是回來發現我拉我姐來玩兒,又得揪着我耳朵罵我掃把星害姐姐了,呵呵!”
他似乎心情變得很不錯,轉頭對着江東西的房間喊,“姐,趕緊回去了,爸媽估計要回來了。”
“唉!”
張詩雨答應一聲,便從江東西的房間裡走出來。
她笑着說,“江東西小妹妹特別愛笑,呵呵咧咧的真可愛,好像一點煩惱都沒有,好羨慕她。”
我跟姜西互相看看,我們倆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個孩子回去了。
姜西突然若有所思走到我的身邊,抱住我的腰說,“老公,我們千萬不要讓江東西活成這兩個孩子的樣子,努力還是要努力的,但是絕對不能逼着孩子太壓抑了。”
“老婆你能這樣想真的太好了,你對別人說得那些大道理,也要用在江東西身上。”
“嗯!我知道了!”
這個時候江東西“踏踏踏”穿着拖鞋從屋裡跑了出來,一下撲到我們倆中間緊緊地抱住我們。
“爸爸、媽媽,我突然覺得你們對我真是太好了,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的,一定,真的!”
她小下巴一點一點,一雙大眼睛堅定地閃閃發光看着我們。
姜西笑着說,“你受什麼刺激了?”
“哎呀,我剛纔跟那個大姐姐聊天了,你知道嗎媽媽,她每天早上六點鐘就得起來讀書、學習,一直學到中午吃飯,吃完飯歇一會兒,她要出去跳五百下繩,然後回來睡個午覺,下午接着看書學習,然後吃晚飯,吃完晚飯歇十五分鐘,繼續看書、學習,一直學到深夜十二點才能睡覺,天哪!我聽下來,覺得他父母好像魔鬼一樣,她好像身在地獄一樣,太嚇人了!”
江東西說完一臉驚恐,然後又說,“要是讓我也過那樣的生活,我就想死了,一點樂趣也沒有了,連動畫片也不能看了,手機也不給看,人生真是太沒意思了。”
“哈哈哈哈!”
江東西這個年齡的孩子,就是會時常冒出一兩句不符合她年齡的話。
姜西立刻把江東西抱在懷裡說,“你放心吧,爸爸媽媽絕對不會對你要求那麼嚴格,我只要求你認真完成你該做的事,只要你認真做了,即便成績不理想,媽媽也不會再怪你,因爲媽媽只是希望你能夠養成做事認真的習慣,從小事看大事,細節決定成敗,所以,每一件是你該負責的小事,也都要盡力做好,明白嗎?”
江東西愣了一下,繼而笑着看向我,“爸爸,你跟媽媽談過了嗎?”
我知道她說得什麼意思,便笑着回答她,“我還沒跟你媽媽說呢,你媽媽說得話,就是她自己的想法。”
“啊!哈哈哈!”
江東西激動得兩手一伸,我和姜西主動分別遞上我們的脖子,她一手摟一個,分別在我們的臉上親了一口,歡快地說,“我的爸爸媽媽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
看着她歡快的樣子,我跟姜西嘴巴笑得合不攏,除了她親了我們一臉口水有點煩人。
我不知道姜西的話是不是能讓張軍山改變自己頹廢、無望的思想,但他們姐弟倆的經歷,卻警醒了我和姜西。
人一輩子就那麼幾十年,我不想讓我的孩子不快樂!我們的閨女,應該快樂地學習,而不是壓抑地學習。
這事之後,張軍山偶爾會自己過來玩兒,跟我們聊天時,他好像自信多了,但是他姐姐沒有再來過,他說她姐姐被她媽看得死死的,堵在家裡學習,她媽也怕她姐姐跟他學壞了。
日子一晃又過去兩個月,江東西開學了,新的學校很漂亮,剛開始,江東西還是很興奮的,只是沒過多久,壓力就來了。
江東西基礎不好,這事也怪我,當初在入學前沒給學啥知識,所以,一直補得都費盡,加上她自己也不是特別喜歡學,所以,到了這個排名朝前的學校,果然出現了姜西先前擔心的問題,原本中等成績的江東西,變成學渣墊底了。
有一天,姜西接到了新學校班主任的電話。
哇!好神奇,這個老師竟然跟北京那個老師說得話很像。
“江東西媽媽啊,你們家江東西啊,基礎太差了,這兩次考試就探出底了,嗯……”。老師說到這裡的時候,是一種猶豫、嘆氣的感覺,“哎呀,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現在還是二年級,你們就得抓緊地補啊,不然到了三年級如果被落下了,三年級以上就不好補了啊!”
“我知道了老師,謝謝老師!”
“辛苦你了江東西媽媽,要帶着她多努力啊,努力一點,一定會趕上來的。”
“好的老師,我一定會帶着她努力的!”
掛上電話,姜西一臉喪氣,“咳!怎麼辦呀?”
我看到姜西這個樣子就很心疼她,但是我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話都顯得蒼白無力,我想了想便說,“唉,江東西班上一共有五十個同學,不可能各個成績都好,你跟那些成績不好的家長聊聊唄,看他們都是怎麼想的?”
姜西點了點頭,“行吧,我也向他們取取經,不然我真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說着就開始在家長羣裡找同學的媽媽,看到一個以前聊過天的,她就發消息過去。
“常靜樂媽媽,我想諮詢你一些事啊,我家江東西成績不好,今天老師打來電話了,說讓我努力帶孩子學,我很苦惱,不知道該怎麼辦?感覺我家孩子也認真學了,可是成績就是不好,咳!愁死了!”
常靜樂媽媽很快就回復了:“你要是問我意見,我就跟你說,我自己本身就是小學老師,我老公是初中老師,我家孩子在班裡成績墊底,我從來沒有擔心過,哈哈,我只催我自己班上的孩子要好好學習,因爲成績跟老師的工資掛鉤,哈哈!我從來不催我自己小孩,我們的孩子現在還小,思維還沒有發育成熟,到了三年級以後,再學這種東西,他們都會很容易就能明白,現在學的內容都超前,他們的理解能力還沒達到那個份上,就會付出雙倍的辛苦,沒必要,你要是信我的,不用理老師的電話,你不理她,她下次就不給你打電話了,我家就是這樣的。”
哎呀,這位家長的話,簡直如靈丹妙藥一樣,一下就把姜西和我心目中的那片陰雲解散了。
姜西:“謝謝你哦,常靜樂媽媽,我現在心情都舒暢了,我就打算像你那麼幹了!”
結束聊天之後,我聽到姜西深深鬆了口氣,“真是太好了,沒想到常靜樂媽媽是這樣的小學老師?哈哈哈!”
我說,“她都跟你說實話,你可千萬不要把她的話跟別人說。”
姜西白了我一眼,“我當然知道了,我又不傻!”
我笑了,笑得特別傻,“嘿嘿,你當然不傻了!”跟她在一起,永遠都是我顯得傻。
她突然摟住我的脖子,好像能猜出我心裡想什麼,笑着說,“你也不傻,在我眼中你的傻就是可愛,只要我喜歡,就算你是一棵草,那也一定是一棵靈芝草!”
謝謝你老婆,讓我這棵別人眼中的狗尾巴草,活成了靈芝草的樣子。
我倆正深情對望呢,想着孩子不在家,親個小嘴會方便一點,結果這個時候姜西的手機響了。
姜西拿起來一看,說,“是彤彤媽?我先接一下,不知道是什麼事。”
姜西按了免提鍵,“喂!”
結果沒想到對面傳來的不是彤彤媽的聲音,而是彤彤哭泣地聲音。
“阿姨,你能不能來我家一趟,我媽媽很奇怪,我給爸爸打電話,他說沒空來,我害怕……”。
“彤彤你慢慢說,你媽媽怎麼了?”姜西關切地問。
“嗚……我媽媽今天一天都是在拿着剪刀到處亂剪,家裡的窗簾、桌布、牀單,都被她剪得一條一條的,她還剪自己的頭髮,屋裡到處都是她剪下來的頭髮,她看我的眼神也很怪,我覺得我媽媽好像是瘋了,我很害怕,我姥姥、姥爺不在南京,我爺爺、奶奶說,爸爸和媽媽離婚了,他們不會再管媽媽的事了,嗚……我害怕!”。
彤彤哭得越發驚恐和傷心,姜西馬上說,“彤彤別哭,阿姨馬上就來啊!你告訴我具體地址,我離你家不遠,很快就能到。”
“好!我家在白xx68號302,阿姨你別掛電話!我怕!”
“好的我不掛,你別害怕啊!我馬上就到!”
姜西說着就開始拿外套往身上穿,我也拿外套,她說,“你跟我一起去是對的,彤彤媽可能真的出問題了,要是感覺不對勁,你就打電話叫120”。
“好!”
我陪着她一起去的彤彤家,因爲路不遠,我們沒有打車,打車要等的時間可能更長,我騎電動車帶她去的,我們平時近處的交通工具就是電動車。
不到十分鐘,我們就到了彤彤家。
是彤彤給我們開的門,一進屋,我們看到的場景,果然如彤彤所描述的一樣,家裡已經不像個家了。
“彤彤媽!你怎麼了?”
這是一句下意識地問話,原本背對着我們的彤彤媽聽到聲音轉頭來看我們,突然間,她的眼睛眨了眨,半天才說出,“是江東西媽媽嗎?”
“是我啊!”
姜西答應着,可是,我們都看見彤彤媽手上還拿了一把剪刀,我便拉着姜西,不讓她過去。
沒想到彤彤媽突然扔了手裡的剪刀,一下撲到了姜西的身上,抓住她的手,激動得眼淚流了下來。
“江東西媽媽啊,你可算來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好像是病了,我在我們家裡總是能看到那對狗男女的照片你知道嗎?所以我就剪啊剪,到處都是,我剪了一天都沒剪完,我知道我們家裡不應該會有他們的結婚照的,可是我眼睛裡全是那些照片,江東西媽媽,我是不是病了?我怎麼了呀?我不能病啊,我病了誰來照顧彤彤啊?”
姜西剛想說話勸她,結果又被她哭喊着打斷了。
“還有,我不敢告訴我父母我被張俊之坑了,我也不敢跟同事和朋友說,我被人騙得離婚了,這事兒太窩囊了,嗚……我太壓抑了,連個說這事兒的人都沒有,嗚……”。
彤彤媽這會兒看到姜西,就好像看到了親人一般,似乎她內心的情緒壓抑得太久了。
她扔下了剪刀,姜西就不怕了,姜西抱住了她說,“彤彤媽,你痛快地大哭一場吧,哭完,你真的要重新開始了,你只能逼着自己想開,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不如意,但是隻要我們身體還是健康的,不缺吃,不缺喝,就都是小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麼都明白,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總是胡思亂想,日想夜想,想多了,就好像能看到那些我怨恨的畫面,我就想去毀了那些東西!”彤彤媽捂着額頭,一臉痛苦地樣子。
“彤彤媽,每個人面對不如意的時候,會有不同的選擇,有人選擇停留在過去,走不出來,就像你這樣一直痛苦,痛苦到一定程度,就會生病了,也有人即使經歷了傷心欲絕、錐心刺骨的痛,也要抓着頭髮,使勁把自己從泥濘裡薅出來,你……就必須要這樣做,因爲你有彤彤需要照顧啊,你如果再放縱自己悲傷、負面的情緒發展下去……那我只能說,你也是一個自私的母親,你根本就不愛彤彤,爲了一個不值得的渣男,連彤彤你都不顧了,如果是那樣,我會覺得你跟彤彤爸爸沒有什麼區別。”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彤彤媽,她大聲哭喊着,“不是的,不是的,我愛彤彤,我怎麼可能不愛彤彤呢,我只是控制不了我自己……嗚……”。
“想要控制自己確實很難,但……彤彤媽,你必須承認,沒有什麼擔子是母愛扛不起來的,如果有,那一定是愛得不夠深沉。”
“嗚……是,你說得對,我對不起彤彤。”
彤彤媽哭得更加厲害了,這時候彤彤走到了她的身邊,她一伸手抱住了彤彤,“彤彤,媽媽嚇到你了吧?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我愛你,你以後不要那樣了吧,沒有了爸爸,我們兩個好好幸福的生活好不好?”
“好好!媽媽以後不會了!”
彤彤媽將彤彤緊緊抱在了懷裡,母女倆痛哭流涕了好一陣。
等母女倆哭夠了,姜西得知彤彤還沒吃上午飯,一直餓肚子到下午三點了,姜西趕緊帶着她們母女去飯店裡要了一個小包廂,讓她們儘快吃飯。
吃飯的過程中,彤彤媽精神好像恢復了很多。
我在想,她可能就是因爲這件事憋屈的,又不能跟別人說,有些精神失常了,但好像病情還沒有太嚴重,希望經過這一次姜西的開導、勸說,她能真的想開。
等她們吃完了飯,姜西又說,“彤彤媽啊!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辛苦,多漫長,只要走的方向正確,就都比逃避現實更能接近幸福,但是如果方向錯了,人生可能就毀了,你毀了,彤彤也就毀了,你能體會到我這句話的深意嗎?”
彤彤媽點了點頭,“能的!我覺得經過你這一次的勸說,我懂了,張俊之在我心目中現在連狗都不如,我爲什麼要犯傻,因爲他而讓我和我女兒受苦過不好?”
姜西終於笑了,“你這樣想就對了!”
彤彤媽又說,“我以後不會胡思亂想了,但是我會在心裡詛咒他不得好死,讓我不恨他,我是絕對做不到的,我沒辦法那麼聖母。”
“恨就恨吧,但是你要記住一點,恨一下就好,不要迷失了自己,反而用他的錯誤懲罰了自己,這樣就背道而馳了,經常生氣的人容易得癌症啊,如果你老是處在生氣中,你得癌症了,他還活得好好的,你說,這是不是很悲傷?”
這話似乎又警醒了彤彤媽,她眨了眨眼睛,馬上說,“你說得對啊,生氣就是很容易得癌症,我不能讓自己生病,我要好好活着,開開心心長命百歲,然後看張俊之能有什麼好下場?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我相信老天一定是公道的!”
“你呢,現在還需要調整情緒,你應該有一兩樣自己的愛好,無論多忙,年紀多大,依然保有對生活的熱情和探索欲,這個挺重要的,暫時我能想到的就是,你每天下班之後帶彤彤來我們小區玩兒,我正好也喜歡打乒乓球或者羽毛球,彤彤還能在這裡遊樂場玩兒,這段時間,你們要開心起來,好不好?”
“好!你的方法很好,我聽你的!”彤彤媽眼圈又紅了。
等她們吃飽了,我和姜西都覺得彤彤媽的情緒好像穩定了,便同意她們回家了。
臨走前,姜西對彤彤說,“要是發現你媽媽有什麼不對勁兒,立刻給我打電話哈!”
“好的阿姨!”
彤彤媽聽到了這話,馬上說,“應該不會有事了,我以後要把目光都關注在彤彤身上,彤彤比我的命都重要。”
姜西笑着說,“這樣也好!”
想要走出陰霾,母愛是最強而有力的動力。
之後一段時間,每一天下班時間,彤彤媽都會來我們小區找姜西打球,彤彤跟江東西玩的也特別開心,我就負責看着孩子們。
人有時候有了愛好,真的會忘記一些不開心的事,尤其是運動過後出一身汗,情緒能緩解很多,再加上彤彤媽每次看到彤彤開心的笑臉,她的情緒便好了很多。
她們每天來,大概這樣堅持了一個多月,有一天姜西送彤彤媽出小區的時候,冷不丁跟張俊之和那對母女走了個碰頭。
這個小區很大,平時並不容易碰上,這天是趕巧了。
當看到張俊之的那一刻,彤彤媽還是傻愣了一會兒,似乎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公怎麼就變成別人的老公了?
就在這時,那個叫靜霞的女人突然瞪了彤彤媽一眼,而後聲音不小地嘀咕着,“看什麼看?要看看自己老公去,看我老公幹什麼?”
而後她拉着張俊之走了。
彤彤站在人後,突然哭着衝張俊之喊了一嗓子,“爸爸,你已經兩週沒有來看我了?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張俊之一回頭,眼圈也紅了,只是還沒等說話,就被那個靜霞搬過了腦袋,似乎是不讓他看彤彤。
張俊之還是回頭了,對彤彤說,“爸爸最近忙,下週去看你啊!給你帶好吃的!”
彤彤小臉冷冷的,並沒有因爲這句話而高興起來。
張俊之的話我聽起來也覺得怪怪的,明明是最親密的人,如今好像是變成了陌生人一樣疏離、客氣。
姜西看出彤彤媽臉色不好,拉着她的手問,“你沒事吧?”
彤彤媽說,“沒事,最痛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傷口已經結痂了,我覺得我已經變得很堅強了,這些不算什麼了。”
姜西拍了拍彤彤媽的手背,送她出小區。
結果,彤彤媽突然反手抓着姜西的手,眼淚含在眼圈裡說了一句,“江東西媽媽,你陪我一程,我念你一生!”
姜西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兩人都沒再說什麼。
出了小區之後,彤彤媽又說了一些話,她說,“最近我工作忙,彤彤功課也緊張了,我們就先不來打擾你們了,等不忙了再來,我們小區也有乒乓球檯子,我也會跟彤彤堅持運動的,你放心,不用再擔心我了。”
姜西點點頭,“也好!”
之後有一段時間,姜西每天都給彤彤媽打個電話,或者發發微信,得知她確實沒事了,她才真的放心下來。
有一天楊小軍突然給我來了電話,他說,“江東,我們一家三口來南京投奔你了,老家不想混了,北京混不下去了!沒有提前告訴你,不知道對你來說算是驚喜?還是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