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西只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讀完了那本未完結的小說,晚飯的時候我在廚房和餐桌來回忙碌,等菜都上了桌子我纔看到姜西似乎是坐在桌邊發呆,臉上還帶着十分古怪的表情。
我趕緊走過去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問道:“怎麼了?”
她的眼神原本有些有些失焦,被我的手這麼一晃立即飛快地眨起眼來。
頓了一會,她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淒厲地大喘氣道:“哎媽呀,我這憋的一口老血哦……趕快給我倒杯水,我要解解膩……”
我一邊手腳麻利地倒水端上來,一邊擔憂地皺起眉,我想到了她一下午都在看那個王大勝老婆的小說,眼角抽動着問她:“那個文有什麼問題麼?按理說不至於吧?要真寫的那麼爛,也不會上趕着想要寫劇本拍劇了。”
姜西“咕咚咕咚”一口氣把杯子裡的水喝完,臉色終於恢復如常,說話聲卻有氣無力,好像一下午的閱讀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一般。
“沒眼看,那文簡直沒眼看,套路陳舊跟八十歲的老太太差不多,狗血一瓢接着一瓢,誤會一茬接着一茬,並且……明明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小誤會,硬是多寫了三十萬字出來,最最重要的是,把男、女主寫得都跟弱智、腦殘外加老年癡呆一樣的傻x,xx奶奶當年都不敢這麼寫!”
我聽到這裡“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安慰她道:“這樣也好,最起碼提前擦亮了眼睛,反正還沒答應下來,那就算了。”
我感覺吧,改別人的小說,就好比兩個正在戀愛的小年輕,在既沒買房,也沒打結婚證,甚至連婚前同居都還沒提上議程之前,就明顯感覺到了倆人不適合,那就應該早點把不和諧的信號抹殺在萌芽狀態。
姜西抿着脣,手指輕輕在桌面上叩擊了幾下,重重一嘆,道:“不行,我得打個電話。”
“啊?”我一臉不解,“給誰打電話?”
“我要問問李哥,千字一千二,還有那個二十集兩百萬,是不是真的?”
“不,不是……”我有點慌了,突然覺得自己脖子上頂的酷睿超級中央處理器有那麼一瞬間的短路。
“你不會是真的打算接下來吧?”
我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老婆,老婆,不要爲了錢勉強自己啊!血可流,頭可斷,尊嚴不能拋啊!”
主要我就是覺得那個王大勝實在不靠譜,也不覺得姜西能賺到那麼多錢,反正感覺不是騙色就是騙傻丫頭白乾活的。
結果姜西已經趿拉着拖鞋走進了房間,不到半分鐘從裡頭傳來了她打電話的聲音。
我本想走進去聽聽,她把門鎖了,很明顯不想讓我打擾。
我又想趴門偷聽一下,突然意識到已經晚上六點了,我趕緊收拾一下東西去公司上班。
到了公司我才知道,原來因爲我改好了代碼,解決了問題,以至於整個開發部都可以休息一天,開發部經理讓我來,不是爲了讓我幹活,而是叫我一起去玩兒。
我們開發部一共四五個人,都一起來了……一個叫jx的夜店。
這種地方真的不適合我,不說姜西不會允許我來這種地方,就算我自己,對這種地方也沒興趣。
於是我走到夜店門口的時候,就對走出來接我的開發經理說,“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回家了,你們年輕人玩兒就好。”
開發經理卻說,“唉!大家都在,別那麼少興嘛,你爲我們部門立了大功,我們爲你準備了特別的感謝。”
我笑着說,“不用客氣了,我既然是公司的員工,那解決bug問題就是我的責任,你們玩兒吧,我也沒興趣玩兒。”
開發經理說,“一會兒你就有興趣了,走吧走吧,都來了,就進去坐一會兒。”
他是經理,一再邀請,我若是一直拒絕不太好,便跟他走進了夜店的包廂裡。
只是,令我怎麼都沒想到的是,一進屋,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他們這些看起來陽光充滿活力的年輕人,竟一人身邊配了一個……小姐。
我就……這個……我真的適應不了。
我一畢業就在大公司工作,十幾年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情,當然也許別的同事、經理他們也這麼玩兒過,但我不知道,因爲他們從沒叫過我一起。
今天,我一看到這種糜爛、混亂的氣氛,我就覺得反感到渾身每一個毛孔都不舒服。
小王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摟着女人,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暴發戶的勁兒,問題是,他連暴發戶都配不上,他只是一個屌絲,如今我覺得他還是撒發着臭味的臭屌絲。
我突然想到,爲什麼有些人在罵屌絲的時候,要在前面加一個臭字,大概是根據這種事來的,實在是沒意思。
小王看着我說,“老哥,你挺行啊!解決了我們很難解決的問題今天經理這頓“夜宴”是專門爲了感謝你準備的,我們都是跟着沾光的。”
我僵硬地笑了笑,不想說話。
而我最不想發生的事,還是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有一個濃妝豔抹的自以爲妖嬈,可看在我的眼裡卻讓我覺得噁心的女人扭着翹臀朝我走來。
我看了眼周圍的人,他們身邊都有女人,很明顯這個女人是給我準備的。
“你別過來!”
在女人快要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一伸手,攔住了她,說實話,我有點緊張,因爲沒經歷過這種事。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鬨堂而笑。
“老哥啊,你還不到四十歲呢,你也不算很老啊,怎麼跟個老古董似的,大家工作壓力大,出來釋放一下,玩兒玩兒而已,沒什麼的。”這是開發經理說的。
小王又說,“該不會是妻管嚴,怕老婆吧?”
“哈哈哈哈!”所有人又笑了。
旁邊的小陳也說,“江工,玩兒玩兒而已,別太認真。”
就在這時,那個女人走到了我的身邊,我沒防備住,她一伸手抓在了我的手上。
我下意識反應強烈地一把將她的手甩開。
她故意撩騷地說,“哎呀,江哥的手好軟哦,摸了特別有感……”。
“你給我閉嘴!我的手是留給我老婆抓的。”
不要說讓我噁心的話,這話我在心裡說的,因爲我覺得,我不知道這女人是不是有什麼難處才做這一行的,所以我給她留一份尊嚴。
結果她感受不到我對她的一份善意,用着取笑我的表情說,“哎呀,怎麼我摸一下你的手,搞得像我強x你了似的,真能裝啊!大叔!”
小王也說,“這麼扭扭妮妮的是不是男人啊?”
開發經理說,“江工肯定就是膽小,怕家裡的黃臉婆!”
“這也太膽小了,膽小如鼠呀!”
小王痞痞地笑,流露出的神情一臉裝x樣,自我感覺,好像挺帥,其實在我眼裡看着像個傻x。
外邊音樂暴躁,包廂裡氣氛還挺安靜的,大概是爲了男女調情而刻意安排的,這讓我可以冷靜下來說話。
我看着他們,一本正經地說,“首先,我老婆不是黃臉婆,她在我心目中就算到了八十歲也是最美的女人,一個女人的美,如果單從臉上表現出來,那一定是最膚淺的美,一個只會看臉的男人,身體裡裝的也只能是肚滿肥腸的污穢;其次,我並不是怕我老婆,一切不想惹她生氣的根源,都來自於我對她的愛,在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她不嫌棄我,是她給了我一個名爲家的溫暖港灣,暖了我的前半生,人生在世不容易,後半生我還指望她給我的溫暖,才能讓我有力氣,並且一直一直美好的生活下去。”
“江工,你太認真了。”這是小陳說的。
我看向他說,“對待愛情、家庭,自己的老婆不應該認真嗎?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那個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女人才真正屬於你,說句不好聽的,就算結婚了,不死到棺材,沒埋到一起,都不能代表哪個女人是你的,所以……”。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小陳、小王,如果哪一天你們的女朋友或老婆背叛了你們,你們千萬不要抱怨任何人,因爲都是你們打下這不牢靠的感情基礎。”
小王說,“我們玩兒玩兒而已,她們不會知……”。
沒等他說完,我就截斷了他的話,“此刻她們姐妹淘可能也正在跟一幫男招待玩兒玩兒而已,並且她們說着,早就把你們看透了,只是看透不說透,她們已經做好了能在一起一天就在,不能一起了隨時分道揚鑣的打算,甚至騎驢找馬。”
小陳說,“現在的年輕男女不都是這種觀念嗎?江工,時代變了。”
“沒錯,也許現在時代真的變了,年輕男女變得更現實了,認真對待愛情和潔身自好的人少了,尊嚴、節操一文不值了,但……我依然看到的是,認真對待愛情的那些少數人中,纔有機會真正獲得幸福,這跟金錢無關。你用金錢吸引來的女人,自然是衝着你的金錢來的,一但你沒有錢了,她就會轉身離去,你用人格吸引來的女人,不管你日子過成什麼樣,她都會對你有所依戀。”
小王還要說什麼,我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心高氣傲,肯定覺得我沒資格對你們的生活指手畫腳,所以我今天言盡於此,但是,我也是有潔癖的人,深知……道不同不相爲謀,所以我在此就申請離職吧。”
這些話說完,我並沒有一絲留戀地轉身走了。快走到門口時,我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使勁擦了擦手。我擔心那女人手上留下的胭脂水粉味兒殘留在我的手上,不但怕姜西聞到,我自己也反感的很。
我仔細想了想,這樣的公司確實不適合我,我應該沉下來,好好想想真正適合我的路……該如何走。
到家之後,我跟姜西說我提出離職了。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之前,就在家做家務支持她的事業。
她高興的在牀上蹦了兩個高,然後爬到我的身上,我將她抱了起來。
那一刻,抱着沉甸甸的她,我心裡特別踏實。
幸福,就是應該要有那種接地氣地踏實感,不是嗎?那種自我感覺飄起來的把糜爛當尊容和享受的,無非是爲了滿足自己空虛又散發着臭氣的靈魂而已。
之後的幾天,我連續天天睡覺十二個小時,似乎終於把這些日子缺的覺給補上來了,其他的時間,我學着給姜西做好吃的,不會做的,我就帶着飯盆,給她買回來。
然後,那幾天我時常能聽到從房間裡傳出各種莫名的詭異聲音。
那聲音逐漸演變爲高亢的歌聲。
“我左手一把刀,右手一把刀,背上還揹着一捆炸藥包啊,咿呀咿呀喲”。
“我和你決戰,在無人的街,讓錢恥笑我不能拒絕……”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