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文若給掌櫃的要了兩間房,扔了把鑰匙給元沁,就明目張膽地拉着衛廣進了另外一間。
外面起鬨聲口哨聲一陣疊過一陣,衛廣看了眼腦袋埋在被子裡笑得肩膀聳動的荀文若,不用看也能感受到樓下各種好奇高漲的情緒,無奈道,“你有點奇怪。”
荀文若趴在牀上,聞言扭過頭來看衛廣,雙眼又潤又亮,好一會兒了才又看夠似地將腦袋扭了回去,在被子上挪出了個舒服的窩,繃着身體伸了個懶腰,“能下山當然開心了………”
荀文若的喜和怒,衛廣能猜到一半就不錯了,見他是真高興,也就丟開不管了。
荀文若等了半天,也沒見衛廣說話,轉過腦袋來就見衛廣坐在椅子上,手裡雖攤着書冊,卻怎麼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
荀文若從牀上爬起來,抽了衛廣手裡的書,隨手翻了兩頁,奇怪道,“崑崙地州墓誌,看這個做什麼?”
“隨便翻翻。”衛廣搖搖頭,這裡是旬陽州內最繁華的港口城市,人來人往,又是去崑崙的必經之路,方纔他一路上也瞧見不少江湖人,他初入江湖,也分辨不出是何門何派,只除了太乙門。
因爲那些人穿着的月白袍服、束髮用的髮帶,腳上所穿得鞋靴,都和元守真一模一樣。
衛廣失神的時候想的能是誰,荀文若心裡微澀,清靈果是天下至寶,對修士來說,也同樣珍貴,修士至渡劫期會迎來大小不等的九道天劫,這些劫難各式各樣,因人而已,但無一不是兇險之極,因抗不過天劫而身死燈滅的不在少數。因此有了清靈果,就等於多有了一條命,太乙門也想分一杯羹,就一點都不稀奇了。
不過是瞧見了一羣衣着相似的人,就連魂都給勾走了……荀文若將書隨手扔到一邊,揮手將門窗關上,耳邊清淨了不少,才懶洋洋哼了一聲道,“你看書做什麼,想知道什麼,不如問我,你在書上能翻到的,我大抵能說個十之八、九。”
荀文若倚在牀幃上,閉着眼睛微揚着下巴,一副你快來問我保準告訴你的模樣。
衛廣樂得不行,走到荀文若面前,湊近了盯着荀文若微微顫動的睫毛,眼裡笑意點點,“是是是,你是天下最全的地州志,那你告訴哥哥,我們此去崑崙山,總共要翻過幾座山,淌過幾條河?”
衛廣湊得太近,兩人呼吸不過咫尺之間,荀文若臉一紅,眼瞼下眼珠子動得厲害,終是繃不住睜開了眼睛,見衛廣眼裡都是濃濃的笑意,才反應過來衛廣哪裡是想問那些亂七八糟的,他這哥哥分明是在和他玩笑?
荀文若瞧得稀奇,瞪了眼睛,“哥你笑話我!”
“嗯。” 衛廣大方應了。
荀文若瞧着衛廣難得一見的輕鬆,心裡喟嘆了一聲,他要是能讓衛廣時時如此,便是付出一切,那也是值當的。
荀文若往前一跌,整個人就靠在衛廣身上了,衛廣練武要比他多,因此個頭也高出他一小拳,兩人對面貼着,他的下頜恰好就擱在衛廣的肩膀上,荀文若伸手攬住衛廣的腰,舒舒服服地哼唧幾聲,衛廣任他靠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我去叫點水送來,你洗個澡舒服些。”
“嗯哼。”荀文若不動,脣角的笑卻彎了起來,“洗澡有什麼意思,旬陽有一寶名曰溫泉,哥你陪我去泡一泡罷!”
衛廣正想說讓元沁陪着去,話還沒出口,便察到元沁根本不在房間裡,也不在酒樓,衛廣愣了一下,朝荀文若道,“元沁出去了,你呆在房間裡哪都別去,我去看看,一會兒回來。”
荀文若不肯,衛廣只得讓他跟着,兩人順着街一路往前走,好在他二人對元沁的聲音極爲熟悉,放出神識後,不一會兒便探到了方位。
怡香園。
荀文若和衛廣只遠遠見着這三個大字,一溜兒姑娘都圍了上來,只因他二人常年待在青雲山上,未曾見過世面,心裡對這些漂亮的姑娘們沒存什麼心思,又加上兩人都有一等一的好樣貌,通身的氣質看起來就有些不同,是以這些平日裡頗爲豪放的姑娘倒溫柔起來,也不敢動手來扶,幾人一起你推我攘,纔有個稍微膽大點的挺了挺胸,紅着臉上前來問,“公子是來……還是來找人的?”
修道之人五神六識,聲、味、觸、視、嗅覺都比普通人靈敏幾倍,他被一圈兒姑娘圍着,鼻尖充斥着種類繁多的花香脂粉味,不由就想起元守真來了,元守真這些年忙於修煉,與他還不如小時候親近,只雖是十年過去,他也還記得元守真身上淡得到無的味道,如新雪一般,他喜歡得很。
“公子?”
衛廣回過神來,拱手行了個江湖禮儀,“有勞姑娘,我們是來找人的。”
妓子戲子,三教九流,世人段沒有向她們行禮的道理,一羣姑娘看得稀奇,都掩着嘴瞧着衛廣嘻嘻笑,先前說話那女子匆匆一福,結巴道,“……公子……跟奴家來罷。”
荀文若入了樓,腳步微微頓了頓,臉上神色未變,寬袍擺袖裡手卻悄悄捏住衛廣的掌心,悄悄劃了幾個字。
衛廣修爲比不得荀文若,但漸漸往裡走,也發現了些不對,這樓裡聚集的江湖人士,也太多了些。
衛廣微微凝神,也不用先前那女子帶路,徑直上了二樓包間裡,推門進去就見元沁正兩眼發暈地坐在桌子中間,兩邊各坐了兩名女子,桌上擺了一桌子酒菜,顯然喝了不少。
元沁見他們二人進來,也不知抽什麼風,一把一個將他們也拉了進去,衛廣剛要開口,元沁便整個人都倒在了他身上,裝作酒醉不經意地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
他手胡亂抓着,嘴裡還應景地胡言亂語,“快進來,這兒的女子妙得很,爽得很,恰好,你們也挑上兩個罷……春宵一刻值千金,京城十八摸,來一個~”
樓下各種吵鬧聲一波一波涌上來,衛廣很快便明白元沁這是現學現賣,惹得一圈姑娘嗤嗤笑開來,一時間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這酒樓裡有冥術的氣息,房間裡總共有六位女子,只有兩個長相普通點的是正常人,其他四人,身上都沾染了傀儡術。
衛廣本不想多管閒事招惹是非,但看元沁和荀文若躍躍欲試的架勢,也只好跟着了。
衛廣和荀文若喝了幾杯,又想法子把酒逼出來了一些,袖擺掃到酒壺,佯裝打翻了酒盅,倒也順順當當攤在桌子上,徹底醉了過去。
屋子裡先是起了兩聲重物倒地的聲音,想是那四名女子敲暈了另外兩個,衛廣只覺一陣風聲破空而來,利器幾乎要刺中他脖頸才險險停了下來,衛廣知道是試探,卻有些擔憂元沁此刻萬一跳起來,就都前功盡棄了。
房間裡靜得針可落地。
衛廣聽嗤嗤的聲音,心裡才叫不好,荀文若便先出手了。
只聽‘盯’的嗡嗡聲,玉質的匕首劃過衛廣的脖頸嗡的一聲釘在了牆上,劍尖上粘了條血紅噁心的蟲子。
那四名女子見他們醒過來,對視一眼,不言不語聯手攻了上來,指甲指甲陡然暴長三寸長,黝黑堅硬,淬了劇毒劃過哪裡都是一陣滋滋聲,用的爪功,招式陰毒,專挑人的要害,非得把人的腦漿腸子抓出來不可。
“走!”衛廣揮出一掌,那四名女子見他是融合期高手,眼裡不見害怕,反倒隱隱有些興奮垂涎之色,衛廣心裡微驚,也不糾纏,一掌揮下幾乎灌注了十成十的功力,儼然有排山倒海洶涌之勢,酒樓的檁架受了波及,搖搖晃晃不斷往下掉東西,這樓眼看就要塌了,衛廣也不糾纏,拉住元沁和荀文若提氣就出了窗外,一路御劍飛行,出了十幾里路,才停了下來。
他倒也不怕被追上,那幾個傀儡武功不濟,無論是輕功還是飛行術,都比不過他們,估計也是追不過來的。
元沁一路上沒掙扎搗亂,等衛廣一停下來,就跳腳了,“前一刻還嬌柔可愛,怎麼忽然就大變身了?我眼睛是瞎了還是花了?”
衛廣瞧着臉色扭曲的元沁,有些有力無氣,擺擺手問,“你怎麼突然跑去那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