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樣一瞬間不知道做什麼表情, 這是他們自從認識之後,分開的時間最久的一次。
陳嬸跟陳靜都已經走了過去。
“這可算是安全到家,在大門口迎接你們的時候, 也只能遠遠瞧着, 安全就好, 安全就好, 餃子已經包好, 一會一定得一人吃上一大碗。”
沈閣笑着點頭應是。
陳靜在旁邊看着楊振。
“咋沈閣瘦了,你這一點沒變啊?”
楊振看看沈閣,又看看自己。
“我可不能跟沈閣比, 他打起來仗不要命,還哪有時間吃飯。”
安樣鍋裡還在炒菜, 也騰不出來手, 沒過去, 但聽到這樣的話,心裡還是咯噔一下, 她不知道心裡什麼滋味,他爲了國家,可以豁得出去性命,自己應該是驕傲的,但她是會心疼的。
團聚的場面很熱鬧, 所以也沒注意到安樣跟沈閣沒說話。
陳叔擺擺手。
“進屋, 我再跟你們說一下這次的事情, 剛剛開會的時候不好說。”
沈閣跟楊振又跟着一起進了堂屋裡。
陳嬸在燒火。
“沈閣一直都這樣, 一上了戰場, 那是真的不要命,之前年輕那會更拼。”
安樣知道, 她見過沈閣身上的疤。
“應該的。”
她也說不了別的。
陳靜倒是知道安樣說的是實話,乾的就是當兵的,那有戰爭就要站在第一線。
“能平安回來就好,我是真心希望天下和平,永遠不要有戰爭。”
飯菜做好天也黑了。
沈閣跟楊振過來端菜。
“辛苦娘準備這麼多。”
楊振笑呵呵的。
陳嬸把筷子洗好,哎呦一聲。
“主要還是她們倆乾的,安樣掌勺,她做的飯是最好吃的。”
楊振兩隻手端兩個盤子。
“那是辛苦弟妹了。”
安樣謙虛想的笑笑。
“應該的,你們的功勞纔是最大的。”
做的一桌子都是好菜,還有包的餃子。
飯桌上就六個人。
“趕緊趁熱吃,這下子安心不少,沈閣你不是受傷了嗎?多吃點,咱們不怕,補回來。”
陳嬸邊說邊給沈閣夾了一個大雞腿。
沈閣趕緊遞過去碗接着。
“謝謝嬸子。”
陳嬸又把剩下的一個給楊振夾過去。
“都吃,這一走也是八九個月,軍屬也沒那麼好當的,都在家裡每天過的提心吊膽的。”
說着就覺得想掉淚,她也沒辦法,家裡的倆兒子,一個女婿都是幹這個的。
陳叔伸手敲敲桌子。
“這會是吃飯糰聚呢,你這又哭幹啥?”
陳嬸瞪了他一眼。
“你管我,我勸你少說我,我還沒說你呢,這倆都派出去,你可真是厲害啊。”
陳叔沒想到就引火上身,又趕緊使眼色。
“孩子都在呢,你說這個幹啥。”
陳嬸懶得搭理他。
“也就是我跟着你吃這麼多的苦。”
安樣跟陳靜對視一眼,默默的都沒開口,老兩口拌嘴,他們不要插嘴。
不過也只是說了一會,也就沒再說。
吃完飯也八點多,又收拾一下飯桌,陳叔就讓他們趕緊回去,這麼久都沒見,人家小兩口肯定有很多話要說。
雖然天黑,但今天天上有很多星星。
安樣出了陳嬸家的門口就走的很快,她從做飯的時候,就心裡窩着一口氣,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
沈閣看着她的背影,快走了幾步跟上,伸手拉着她的手。
“別生氣了。”
安樣想拽回來自己的手,但是他力氣很大,甩是甩不掉的。
“我沒生氣。”
說完話頭還別到另外一邊,不看他。
沈閣是不打算鬆手的。
“你生氣不生氣我一下子就能看的出來,生氣對身體不好。”
安樣抿着嘴,一句話都沒說。
沈閣嘴角輕笑。
“跟你說件事情,我給你寫了一封信,你要看看嗎?”
安樣低着頭不吭聲。
沈閣伸手拉着她站着不動,然後自己走到她前面。
“來,我揹你。”
安樣抿嘴輕輕笑了起來,哄人的招數還是這麼老套。
“我有腿。”
沈閣站直轉身看她。
“可算是開口說話了,我還以爲你不打算跟我講話。”
安樣就知道自己又被騙了,立刻繞過他就要走。
沈閣伸手拉着她的胳膊。
“我腿疼。”
安樣皺了皺眉頭,立刻就着急起來。
“我看看,哪裡疼,不是說修養的差不多了嗎?你每次都這樣,就不能不讓我擔心嗎?”
沈閣伸手把她抱在懷裡。
“我真的很想你。”
安樣明白自己就是又被他騙了,這麼簡單的騙術,她都能上當,可真是關心則亂。
“鬆手,這是在外面。”
沈閣非常聽話的就鬆開了手,但還是牽着她。
“我上了戰場就會這樣,畢竟每個人都在拼命,我跟他們沒什麼兩樣,每個人的命都很珍貴。”
安樣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但自己彆扭的點不過是心疼他。
倆人牽着手慢慢的走着。
沈閣的手很熱,四月份的晚上還是很涼的。
“我知道,但我心疼你,這又是你的職責所在,所以彆扭的是我自己而已。”
安樣說的是心裡話,沒有一個家屬會不擔心的。
“可我又覺得很驕傲。”
沈閣低頭看着她。
“能聽到你這麼說,我也很高興,其實我受傷躺在醫院裡的時候,就知道你肯定會生我的氣,怎麼樣?我是不是足夠了解你。”
安樣重重的哼了一聲。
“是,你啥都瞭解。”
沈閣站在她的面前。
“來,我揹你。”
安樣倒是直接拒絕。
“你腿還沒好,不用揹我。”
沈閣還是示意讓她上來。
“我腿已經好了,在那邊都訓練好一段時間。”
安樣抿抿嘴,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然後推開家裡的大門。
“家門口,背什麼背。”
說完自己先進去。
沈閣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他一時還真的沒注意到。
沈閣在去陳家之前行李就讓警衛員送回來。
“哎,可算是到家。”
然後在家堂屋裡轉悠了一下。
“這是我給你寫的信。”從包裡拿出來一張皺巴巴的紙。
安樣坐下來倒上兩杯茶。
“你還有時間寫信?”
伸手接了過來,慢慢的打開。
沈閣喝上一口熱茶。
“我上戰場之前寫的,每個人都要寫,其實在接到任務的時候,我就準備好想寫的,但一時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寫這封信的時候就離開你很久,我才知道分開之後的我有很多話要說。”
安樣意外的看他一眼,又開始看向這封信。
“安樣同志:
見字如面,這是離開你的第三個月,臨走的時候你問我,有什麼想跟你說的嗎?我當時不知道說什麼,戰爭是很殘酷的,我要擔負的東西太多,但我又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如果我沒有回來,希望你能守我一輩子,可我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又想算了,你如果能遇到一個比我對你還好的人,那也可以的。
我不擅長寫信,因爲在你出現之前,能讓我牽掛的並不多,上過戰場很多次,這樣的信我從來沒寫過,曾經我也以爲我再也不會跟一個人組成家庭,可後來一切都在慢慢發生改變。
安樣,等我回來。”
安樣看着這寥寥數字,伸手從桌子旁邊的筆筒裡拿筆出來,在紙的後面寫上一句話。
“好啊,不過前半句我答應,後面的可能不行,因爲大概遇不到比你對我更好的人了。”
然後笑着遞給沈閣。
沈閣接過來看了一眼,就低頭笑了起來,嘴角上揚的弧度也越來越大。
安樣發現心意相通是種很奇妙的感覺,他能瞬間懂你所有的反應,也能明白你所有的情緒,她小時候是會害怕婚姻,但現在她又覺得這場婚姻治癒了自己,這個家庭也治癒了自己。
“沈閣,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
沈閣坐在她的對面,握着她的手。
“你說。”
安樣抿嘴想了一下。
“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才認識你。”
她這句話其實很早就想說出來,但一直都覺得不是合適的機會,這次是非常想說。
沈閣是個何等聰明的人,他幾乎是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我知道,其實我從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
只是在等着她有一天能夠完全願意心甘情願的跟自己說出來。
安樣沒有驚訝,只是愣了幾秒鐘就笑了起來。
“沈閣。”
沈閣伸手揉揉她的腦袋。
“我在。”
第二天起牀,又是一樣的生活,似乎變了一些,又有些沒變。
沈閣早上五點去軍區訓練,雖然他現在不負責早上的直接訓練,但是要鍛鍊自己。
安樣六點起牀做早飯,院子裡的雞鴨也都喂上。
早飯煮的小米粥,還有炒的早春的小青菜,煎的荷包蛋,熱的玉米麪好面兩摻的窩窩頭。
沈閣回來又洗手洗臉。
兩個人坐下來一起吃早飯。
六月份,平南軍區接受嘉獎,嘉獎的是任務中表現好的一些同志,還有犧牲同志的一些撫卹發放。
戰爭代表着傷亡。
王秀淨又選了一個好日子來給於小路辦婚禮。
“這些你幫我看看,是不是還不錯?”
安樣看她又開始操心這個事情。
“小路對象沒意見吧?”
王秀淨手裡還在做剪紙,大紅色的雙喜。
“沒意見,我這個兒媳婦可通情達理,親家一家也能理解,所以這不是我就這又準備上,暑假裡辦,咱們軍區最近也沒啥大事。”
安樣看着她的剪紙,還挺好看的,但是自己不會剪。
“小蘭呢,暑假回來不?”
王秀淨連連點頭。
“回來,都已經說好,再說這不是家裡辦喜事嗎?這一家人也好久沒聚齊過,我現在想想,一家人在一起比什麼都強,都要平平安安的。”
誰說不是呢?
“哎,你家的呢?咋說?”
安樣攤開手,信上都是報平安,說自己沒事,其他的也沒多說。
“不知道,願意回來就回來,不願意就算。”
王秀淨嘆氣。
“你要不就跟我一樣,趕緊催着他們結婚生孩子,咱們一起帶孩子在玩。”
安樣把請帖給她整理好。
“算了吧,他們結婚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不過帶孩子,我說過,生孫女就給帶,別的就算。”
王秀淨邊嘖嘖邊搖頭。
“老陳家也是,除了丫丫一個閨女,愣是都沒。”
說完之後又壓低了聲音。
“這事要不你去拜拜。”
安樣想說的是,這生男生女,也跟女方沒關係,但也沒解釋。
“順其自然。”
王秀淨樂呵呵的又剪了好幾張雙喜字,特別的開心,折騰那麼久,可算是能把兒媳婦娶進門。
安樣這兩個月氣色很好,不用爲人提心吊膽,吃的舒坦睡的舒坦。
下午收到沈期的電報,說他那邊已經期末考試結束,可以馬上回家。
沈閣順道下班拿回來給安樣的。
“你說他除了上學,就沒別的事情要忙嗎?不是說在學校也有工作的?怎麼這麼着急就回來。”
安樣接過來看了兩眼。
“人家這麼着急回來還不是爲了見你,過年的時候幾個人都沒高興起來,過完年就直接走的。”
沈閣笑着嘆氣。
“看到小期的一封電報,我就能想到那三個也會回來。”
安樣瞭然的點點頭,這是肯定的,幾個人是商量好的。
“那怎麼辦?把他們轟出去。”
沈閣吃了一口餅,他是覺得現在的日子剛剛好,幾個人回來太鬧騰。
“轟是轟不出去,都是自己養的。”
語氣很是無奈。
安樣笑呵呵的,喝了一口麪湯。
“不過小路要結婚,他們幾個有時間也是要回來的,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沈閣想起來這兩天於長友在自己面前老得意。
“現在孩子一晃就要結婚,是挺快的,還有一件事情,陳叔要退,預計明年。”
安樣放下來碗筷。
“這麼快嗎?我以爲還要幾年。”
沈閣點頭。
“陳叔年紀到了,退了之後應該就去首都養老,這樣的職級是要在首都的。”
安樣想了一下。
“首都挺不錯的,醫療條件起碼是最好的。”
老人最需要的就是這個。
吃過飯,安樣在院子裡剪上最先早熟的一串葡萄,洗乾淨坐在院子裡吹涼風吃着水果。
沈閣在廚房裡把晚上洗澡的水燒好,然後纔出來,坐在安樣身邊。
“他們幾個不在家裡,你會覺得無聊嗎?”
安樣聽到他這麼問,疑惑的嗯了一聲,回頭看了他一眼。
“沒有無聊,我自己的時間多了起來,也能做自己的事情,挺不錯的。”
沈閣知道,她也沒閒着,傅遠從首都寄回來很多本書,她沒事就在家裡看書。
“那就好,不過你最近看書看得比較多,眼睛不要近視。”
安樣吃了一個葡萄,隨手拿起來蒲扇扇了一下。
“我這個年紀應該不會近視,只會老花眼吧。”
沈閣仔細的看看安樣,然後實在的搖頭。
“沒有,你看起來就像是二十多歲,一點都沒變?”
安樣雖然知道他誇張,但是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年輕。
“你的嘴現在跟沈途也是差不多。”
沈閣趕緊搖頭。
“不一樣的,我們倆性質不一樣,因爲我說的都是實話。”
安樣心裡一點點都不信。
“你覺得你能騙到我嗎?”
六月十號,沈期簡單的揹着一個包就到家。
緊接着十五號,沈途到家。
安樣在家裡看着他們倆,就知道全部都讓沈閣給說中了。
“你外交部那邊沒事了嗎?”
沈途拿着勺子抱着半個西瓜吃,還是家裡好。
“沒有什麼大事,缺了我也不算啥事,主要是我們羅老師要給我介紹對象,相親,我就趕緊請假跑回來避兩天。”
沈期在旁邊哈哈笑了起來,他知道這件事情。
安樣也是第一次聽說,用眼神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邊沈途。
“確實不錯,長的好,人聰明,給你介紹對象是不錯的。”
沈途覺得自己嘴裡的西瓜都不甜了。
“娘,我暫時不打算結婚,也從來沒往那個方向上想過。”
安樣敷衍的點點頭。
沈途看着話多,還長的有些花裡胡哨的,但確實是沒開竅。
“那你跟你老師好好的解釋,也不會一定要給你介紹的,首都比你優秀的小年輕應該很多。”
沈途一下子就着急了。
“娘,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是你親兒子啊,我難道在您心裡不是最優秀的嗎?”
家裡現在西瓜多,這一整個切開,沈期跟沈途每人半個。
“二哥,娘說的也是實話。”
沈期是個添油加醋的。
沈途抿抿嘴。
“行吧,我這一趟回去就跟我老師說。”
安樣看着他,又想想家裡有什麼菜。
“你請了多久的假?”
“兩個星期。”
沈途特別高興,他回來主要也是看看他爹,雖然爹可能不是很想見到自己,但兒子非要孝順,誰也擋不住。
安樣本來以爲他就回來待幾天,就想着趕緊做點好吃的,但聽到兩個星期,就又不着急了。
“行,前幾天沈期回來家裡的菜都做完,小期,你去你嚴叔叔那裡,給咱們家登記一下,需要的菜。”
沈期哎了一聲,把自己的西瓜放到桌子上轉身出去。
沈途在後面還不忘記喊。
“多定一些,大哥跟小余沒幾天到家。”
安樣把針線筐拿過來,隨手把沈餘的襯衣給縫一下釦子。
“你們幾個商量好的?”
沈途大方的點頭。
“讓沈期先回來打的頭陣,摸一下情況,然後我們陸續放心回來。”
安樣不懂現在小年輕的腦回路。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閣回來就見到沈途,也算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平靜場面。
安樣做的炸醬麪,天氣熱,吃這個正好。
十七號,沈練跟沈餘在車站碰到,一起回到家裡的。
嚴格也陸續的把定的菜給送過來,還是肉比較多。
“這個是牛肉的大骨頭,我是給家裡買的,想着你們估計也喜歡吃,就給你們也帶了一份。”
這是今天現殺的牛骨頭,可新鮮呢。
安樣打開籃子的蓋子看看,很新鮮,而且上面的肉很多。
“謝了,回頭你記上,我把錢準備好。”
嚴格哎呦一聲。
“嫂子甭客氣,就當是我這個當叔叔送幾個孩子吃的,都是一起看着長大的,而且我要是收你錢,方慈演出回來能數落我一頓。”
安樣沒再推辭,應了下來。
“那還是要謝謝你。”
方慈帶着文工團到各個村裡演出,已經走一個月了。
安樣把籃子提着回家,還挺沉的。
“沈途,把大地鍋刷一下,然後燒水,你嚴叔叔送來的大骨頭,今天我滷一下。”
沈練去軍區了,在家裡閒着沒事。
沈期跟沈餘在下棋,也是有半年沒見面。
沈途趕緊就哎了一聲,他就喜歡幹這樣的活。
“好,我這就來,嚴叔叔人真好。”
安樣沒理他,先用清水洗了一遍,然後就放到大地鍋裡,裡面放上蔥姜料酒,都是去腥的,先煮開去一下血水。
“你們畢業是跟七八級的一起是吧?”
沈途在竈口燒火點頭。
“是,八二年,我得到消息,外交學院應該明年恢復招生,我準備要考研,羅老師答應我,如果我考研的成績非常優秀,就破格讓學校發我本科畢業證,不用上完四年。”
安樣在準備一會滷大棒骨的配菜。
“你應該沒問題吧。”
沈途這個倒是不謙虛。
“是,我想早點進入外交學院,這一年多在外交學院學習,我明白自己缺的是什麼,所以就更加要迫不及待的去接受系統的教育。”
安樣能理解他的想法。
“但沈途,欲速則不達,做事情還是要一步步的來,其實如果不是你從小打下來的基礎,我是不同意你這麼去做的,即使你考的再好也不行,做人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要腳踏實地。”
沈途懂這些道理,爹孃從小對他的教導,他都有時刻記着。
說着話,鍋裡的大棒骨也煮開,把上面的浮沫給全部撇一下,然後撈出來棒骨放到清水裡洗乾淨。
沈途又站起來把鍋給洗乾淨。
然後重新放上一鍋的水,再把大棒骨給放進去,放自家做的辣醬,外加蔥薑蒜,桂皮八角,鹽醬油白糖,一大勺的酒,開始大火煮開,再換小火燉入味。
另外開始和麪,準備做手擀麪,不能只吃大棒骨,番茄雞蛋拌麪。
麪條剛剛擀好。
沈練從軍區拿了兩本書回來。
“娘,做的什麼啊?這麼香。”
他是真的不誇張,還沒進院子就聞到。
沈途已經解放自己的雙手,他在鍋底放的是小劈柴,比較耐燒。
“娘燉的大棒骨,看着就好吃。”
沈練覺得能讓沈途都說好吃的,肯定錯不了。
“娘,您辛苦了。”
安樣把麪條切好,其實還好,廚房的大窗戶是打開的,還有小風吹着。
“沒事,你爹呢?”
沈練倒了一杯涼白開。
“我爹在開會,我溜達了一會,又拿了兩本書就回來。”
沈途從廚房裡出來看到牆上掛着的照片,這還是他們準備上大學的時候拍的,一九七七年,都過去兩年了。
“娘,等到有機會我們再拍一家全家的吧。”
安樣轉頭看了一眼。
“行,不過你爹不能隨便離開,估計還是要等有照相的來到軍區,還要你們都在才能拍。”
沈期跟沈餘也往牆上看了一眼。
“這得啥時候能湊巧呢。”
等到沈閣下班,飯也做的差不多。
大地鍋裡的湯已經燉的就剩下一碗,骨頭完全入味,上面肉也不少,安樣給盛到一個大盆裡。
沈途給端了出去。
沈期哇了一聲。
“這也太多了吧。”
安樣在煤火爐上下的手擀麪,撈出來過涼水,番茄雞蛋醬也炒好。
“把麪條也都盛上。”
一家人也都做的整整齊齊的。
“吃吧,燉了這麼多。”
沈閣先拿出來一根。
“這是嚴格送來的?”
沈途緊接着拿出來已經啃上。
“這真的好香,還入味,這上面的脆骨也好吃。”
安樣敲了敲大棒骨。
“裡面的骨髓也是有營養的,可以喝掉。”
這麼多人,家裡更加不剩下菜。
吃完飯沈期跟沈餘去洗碗,他們倆做飯的時候沒幹活。
沈閣坐了一會就回軍區。
安樣知道他估計明年要接陳叔的位置,現在是最忙的時候。
沈練看看沈途。
“你還有幾天假期啊?”
沈途剛剛喝了一口泡好的茶,正是舒服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句話。
“沒幾天,大哥,你這可欺負人。”
沈練就是故意的。
“那你要收拾行李趕緊走吧。”
語氣有些幸災樂禍。
沈途知道自己打不過,所以閉嘴。
到七月下旬,幾個人都陸陸續續的離開軍區,他們都不是有完整的假期,各自其實都很忙。
不過安樣瞭解他們,就算是再忙,也願意請假回來,經過沈閣的這件事情,他們都又有了一些不小的變化。
一九七九年年底,陳柏的妻子懷孕了。
陳嬸高興地不行,又加上陳叔過完年三月份就要正式辦理退休。
他們還是很高興地,養老的地方已經安排好,就在首都,以後就是帶帶重孫,過上更加安穩的日子。
今年過年陳永軍一家也都回來。
陳皖已經畢業,現在在機關單位工作,陳南是跟沈練他們一樣考的大學。
這是陳嬸在軍區過的最後一個年。
大年二十八,陳從軍趙麗華風塵僕僕的趕到。
“你們咋現在纔到家啊。”
陳嬸帶着安樣跟陳靜過去在軍區門口等着接他們,見面第一句就是這話。
陳永軍跟陳靜和安樣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趕緊就哄親孃。
“本來是說要早點回來的,但那邊出了一些事情,我們就耽誤下來了。”
趙麗華跟妯娌小姑子剛剛說完一句話,也趕緊過來解釋。
“確實,那邊正經工作不能耽誤。”
陳嬸理解他們,只是看看也沒瞅見倆孫子。
“他們倆沒回來?”
“沒回來,這不是你們過了年就要去首都,就在那邊再團圓吃上飯,這個年就讓他們陪着我爹孃了。”
趙麗華又給解釋了一句。
陳嬸聽着也沒啥意見,畢竟親家那邊也沒人。
安樣跟陳靜在後面幫忙提着行李。
到了家裡,趙麗華纔有時間跟安樣陳靜說話。
“沈練他們幾個呢?今年回來沒?”
安樣擺手。
“沒回來,沈練臨時有任務,沈途是在首都待着,他明年要提前考研試試,沈餘更不用說了,他在幹啥我們也不清楚,沈期跟着教授出國工作。”
四個人還真是都各有各的事情。
趙麗華聽着都有些驚訝,這也是很多年沒見。
“沈練他們幾個可以啊,真是厲害。”
陳靜在旁邊聽着也趕緊點頭。
“這幾個孩子腦袋瓜聰明,咱也羨慕不來。”
趙麗華趕緊附和的點頭。
“你家丫丫呢?”
“回來了,跟同學出去玩,還沒回來。”
都長大了,有自己的圈子。
趙麗華這麼一看,今年家裡就倆孩子。
“不過安樣,這升上去的是沈閣不?”
安樣抿嘴笑笑。
“是,通知已經發出來了。”
趙麗華還是挺爲他們高興地。
“沈閣也算是最年輕的了,主要是他有軍功。”
安樣知道他按道理來說還是要再晚幾年的,但這是陳叔到年紀了,又加上沈閣立功,如果從外面直接再空降,不如沈閣瞭解,這纔是破格提拔。
“陳叔跟陳嬸一走,還真的很不習慣。”
陳靜也是的,主要是一走,以後再想隨時見,就很難。
“我想着即使退休,也能繼續住在咱們軍區的,但規定上不行。”
安樣理解她的想法。
一九八零年的三月二號。
嚴格找了一輛貨車,過來搬運東西。
陳家的東西也都已經打包好。
陳嬸拉着安樣跟陳靜掉眼淚。
“以後就不能常見了,我這心裡難受了好久。”
安樣也是,鼻子酸酸的。
“嬸子,沒事的,我以後每年都去看你們,沈期跟沈途也在首都,我已經去過電報,讓他們沒啥事就過去看你們,而且陳皖陳南都在,陳柏的妻子也懷孕,你們啊,可要忙着呢,”
陳靜已經在哭。
“娘,我以後跟安樣一起去看您。”
陳嬸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你們呢,也都照顧好自己,安樣沈閣我是不擔心的,靜靜你這幾年也是有長進的,但是性格還是要改改,別這麼擰,容易吃虧。”
陳靜邊哭邊點頭。
陳叔在跟沈閣楊振說話,
“平南就交給你們這一代,未來還是要靠你們的。”
沈閣敬了一個禮。
也到了時間,陳叔跟陳嬸不能再拖,坐上車就離開了軍區。
陳靜哭的不行,安樣只能扶着她。
沈閣跟安樣點點頭,就跟楊振他們回去工作了。
軍區裡的日子過的跟往常一樣,一日三餐,一年四季。
一九八零年秋天,沈途成功提前完成大學學習,踏入外交學院正式的開始自己的外交之路。
一九八二年六月份,沈練,沈餘,沈期全部畢業。
沈餘還要繼續上學,他那個專業需要更進一步的深造。
沈期被分配到了央視電視臺工作,不過他還在繼續讀書,想要考研。
沈練被分配到南部軍區,開始工作。
傅遠邀請安樣去到首在學校裡給學生們上了一節課。
安樣主要是過去看陳嬸陳叔的,也就沒推掉,在首都待了大半個月纔回來。
陳柏的孩子是個兒子,算是陳家第四代的第一個重孫輩。
陳叔很是失望,出去遛彎都不願意帶,雖然重孫還挺聰明聽話的。
八二年春節,沈練他們幾個一起打了電話商量好空出來時間回家,還都跟安樣說不回來。
安樣菜都沒買多少。
沈閣在家裡收拾屋子,找到幾年前照的全家照。
“這怎麼都花了?”
安樣湊過去看看。
“這質量不是很好,花就花了吧,以後再拍。”
沈閣嘆了一聲氣。
“人都沒回來,想拍也難。”
安樣聽出來這話音裡的意思?
“哎呦,你可別跟我說你是想孩子們了?”
沈閣把照片放下來。
“我想他們幹啥,回來嘰嘰喳喳的吵的我頭疼。”
安樣一眼就看穿他了。
“家裡又沒有別人,你這麼說能騙過誰啊?騙自己啊?”
沈閣抿抿嘴不說話。
“我還是看書吧,跟你吵架也吵不過。”
安樣在擀餃子皮,放到外面給凍上,自己一個人包也慢,早幾天包也能來得及。
“你說你這麼多年餃子也不會包,還得我自己來。”
沈閣嘆了一聲氣,把書給放下來,拿起來一張餃子皮。
“我來包。”
安樣趕緊又從他手裡拿了過來。
“你還是算了,看書吧,看書適合你,這糧食可經不起你的糟蹋。”
沈閣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
“那我包還是不包啊?”
安樣笑了起來。
“不用你,我自己來。”
沈閣算算時間,今天是大年二十七,也沒幾天過年。
“我去把春聯寫了。”
安樣還真是給忘記春聯的事情。
“去寫吧,我紅紙放在櫃子裡了。”
沈閣把紅紙從櫃子裡拿出來,剪刀又利落的裁剪好,心裡有句子,提起來毛筆就直接寫,剛剛下筆,就聽到外面喊了一嗓子。
“爹,娘,我們回來了。”
沈閣手裡的毛筆給落了墨水在紙上,他嘆了一口氣,有些孩子真的不能想,不然人還沒到,這禍已經闖下來了。
安樣也看到上面滴的墨點,笑了起來。
“沈閣同志,我相信你能給改好的。”
沈練他們幾個在院子裡喊了一聲沒人答應,這會掀開門簾進來,一個包餃子,一個寫春聯。
“爹,娘,新年快樂。”
安樣擡頭看他們一眼。
“你們不是不回來嗎?我菜都買的少。”
沈練他們幾個把行李放下來。
“都是沈途的主意,他說有驚喜。”
沈途也是沒想到,他爹孃還真是見過大世面的,這都能不動。
“小期,快去找嚴叔叔,我記得軍區裡最後一天採買是二十八,我們還能趕上。”
沈期到家還沒坐下來,就被指揮着出去。
沈練湊到他爹面前。
“爹,需要幫忙嗎?”
沈閣一口氣把這一個字寫完。
“你看這個字有沒有問題?”
沈練仔細看看。
“沒有。”
沈閣衝着安樣挑眉。
“看,怎麼樣?是不是挺不錯的。”
安樣無奈的笑笑。
“是,不錯。”
沈閣把毛筆遞給沈練。
“剩下的你都寫完吧。”
沈途是很餓,洗完手就坐下來幫忙包餃子。
沈餘在後面默默的把哥哥弟弟的行李都給放到屋子裡。
安樣還是照舊把他們的房間都打掃了一遍,裡面都很乾淨。
沈練剛剛把對聯寫好,沈期從外面跑進來。
“爹孃,剛剛嚴叔叔說他請了照相的過來,說是給咱們軍區裡過年拍照的,咱們要去嗎?”
沈閣正想到這個。
“去。”
拍照還是要好好準備一下的,安樣去換了一身衣服。
沈閣倒是沒換,他在軍區裡一直這樣。
安樣跟沈閣坐在前面,他們四個按照順序站在後面。
拍照的師傅在前面倒數。
“三,二,一。”
這是一九八二年春節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