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 竈上飯鍋裡的水滾開了, 蓋子被蒸汽不斷地頂開, “啪啪”作響。
猛然想起竈上還燒着飯, 林蔓快步走進廚房, 擰小竈火, 掀開鍋蓋。
蓋子剛一打開,米飯上撲起來的白沫隨即沉下去了。
秦峰挽起袖子, 走進廚房,幫林蔓一起準備晚飯。林蔓摘菜, 他便站在水斗前洗菜。林蔓旺火燒鍋, 他就及時地切菜下鍋。
炒菜的時候, 林蔓和秦峰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閒話。
轉眼間, 林蔓炒好了兩道小菜,辣炒蘿蔔絲和捲心菜炒西紅柿。另外, 她還抽空煲了一鍋湯,紫菜雞蛋湯裡汆上數個鮮肉丸子,鹹鮮開胃。
飯菜陸續上桌。
坐在桌前,林蔓和秦峰各捧起一碗白飯, 剛剛要吃,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秦公安, 你們局剛剛打電話來, 讓你馬上回去。”張大爺急切地喊道。
由於工作性質特殊,秦峰搬到五鋼廠區時,第一天便同就近的門崗處打好了招呼。一旦公安局裡有電話找他, 麻煩他們立刻通知他。
秦峰立刻放下筷子,披上大衣出門。
林蔓爲秦峰戴上帽子,看着他下樓,眼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樓底。
像這夜一樣的緊急情況,林蔓過去曾碰到過不止一次。
有的時候,秦峰剛剛下了夜班回家,公安局那邊來了一通電話,他立刻二話不說地離開。有的時候,他睡到半夜,一連串“咚咚咚”的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儘管睡得正熟,但他還是不得不火速從牀上爬起來。連大衣都來不及披,他拎上外套和帽子就小跑着出門。
站在窗前,林蔓看着秦峰騎車消失在葡萄架前的陰影裡。
葡萄架的附近沒有路燈。周遭黑乎乎一片,任何的人一過了那裡,便再也看不見什麼了。
秦峰走後,屋子裡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自顧自地吃完了晚飯,林蔓洗涮乾淨了碗筷,又給剩下的湯菜蓋上蓋子。
收拾完一切後,林蔓無意中瞥見牆上掛的日曆。
這天是星期四,正是掃盲班上課的日子。
林蔓無所事事,便想着乾脆去學習班看看。
算起來,從掃盲班開課以來,班上的學員已經換了幾茬。隨着有越來越多班上的學員通過了五鋼廠的入職考試,學習班的名聲也隨之越來越大。漸漸的,班上的學員不再僅限於女人,甚至還有文化程度不高的男人主動報名。
披上大衣,戴上黑色貂帽,林蔓手持一個銀色的手電筒,冒着風雪走出了仿蘇樓。
手電筒的耀白光束爲林蔓照亮了前路。在白亮的光線裡,雪地上的溝溝坎坎被耀的一清二楚。
職工學校裡,只有學習班的教室裡還亮着燈。
站在教室外,林蔓透過後門的窗子往裡看,教室裡坐滿了人。有不少人許是來的晚了,沒能坐上桌子,便只好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過道里。
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教師站在黑板前講課。她講的很耐心,底下的學員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聽得聚精會神。
林蔓的目光,只在老師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很快的,她將視線移向認真聽講的學員們。偌大教室裡的學生中,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認識。
這些人裡,女人多,男人少。男人多和男人坐在一起,女人多和女人坐在一起。
驀地,林蔓的注意力被邊角的一對男女所吸引。他們是少有坐在一張桌上的男女。女老師在上面講課時,男人不時地低下頭,小聲地對女人講話。看起來,好像是男人在爲女人講解。女人聽男人的話時,比聽臺上女老師講課時候還要認真。不時地,女人擡頭看向男人。林蔓注意到,女人看男人的眼中有光。那光裡有崇敬,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林蔓在心中推測道:他們應該是對新婚的小夫妻?要不,就是正在處對象。
下課了,女老師走出教室時,衝林蔓點了下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班上一些學員認識林蔓。他們一見她站在門外,立刻向她招手,熱情地喚她進門。
林蔓走進教室,馬上有人爲她讓出了位子。
林蔓坐下後,不少人圍到了她的身邊,問她怎麼許久沒來了。
林蔓客套了幾句話後,隨口問衆人道:“最近是不是又來了不少人。我看好多人都是新面孔。”
有人主動回道:“爲了趕明年年初的入職考試,入冬以後,確實又有不少人插班進來。”
林蔓關心地問道:“那些人臨時插班進來,功課能跟得上麼?要不然我去打聲招呼,讓學校安排老師給他們補課。”
邊上一個農婦朗聲道:“老師已經安排啦!補課的時間定在星期五晚上。”
之前林蔓留意的一對男女走出教室又回來。回到教室時,他們的手裡各多出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杯。
林蔓朝男女努了下嘴,隨口問道:“他們也是新插班進來的?”
衆人點頭,有人回道:“你是說張秀華和李槐?他們上個星期剛剛插班進來。”
林蔓回想起課堂上所見。
李槐並不像不懂老師黑板上所講。恰恰相反,李槐還給張秀華講解板書上的內容。
林蔓感到不解,好奇地問道:“我看李槐還給張秀華解釋老師講的課,他是不是本身有點文化?”
一人回道:“李槐早進廠了。他來這裡上課,全是爲了陪張秀華,怕她聽不懂,跟不上課。”
林蔓點頭道:“照這麼看,他們小夫妻感情還挺不錯的。”
衆人嗤地笑出了聲。
有人忍不住糾正林蔓道:“他們兄妹,不是夫妻。”
林蔓訝異道:“兄妹?你們不是說他們一個姓李,一個姓張?”
之前的人繼續回道:“他們是同母異父,所以姓不一樣。他們兄妹的感情可好了。”
又有一個人從旁插話道:“他們剛來的時候,我們也差些弄錯了,以爲他們是小夫妻,差點沒鬧出大笑話。”
最先回答林蔓問題的人,拼命點頭道:“是啊!你可不知道,因爲這事,李槐差些沒跟人打起來。”
“爲什麼事?”林蔓道。
下一節課的時間到了,衆人紛紛散去。一個人抓緊時間回答林蔓道:“嗨,就是大家還不知道情況的時候,一個人喊張秀華是李槐的小媳婦,李槐氣了,掄起拳頭就砸了過去。”
女老師又走進教室。
未免影響上課,林蔓快步走出教室。
在接下來的課裡,林蔓依舊站在門後,透過門上的窗戶往教室裡看。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張秀華和李槐的身上。同上一節課一樣,李槐依然爲張秀華不厭其煩地講解黑板上的內容。張秀華看李槐的眼神始終不變。眼光中透着一股子的憧憬和孺慕。
任是一個不知情的外人看起來,都會覺得張秀華和李槐是對恩愛的小夫妻。
而若是知道情況的外人,都會讚歎張秀華和李槐實在是對感情很好的兄妹。
不知不覺間,又一堂課結束了。
女老師走出教室後,學員們紛紛收拾東西,緊跟在老師身後,也走出了教室。
佯作同路,林蔓走出教學樓後,追上了張秀華和李槐。
張秀華和李槐都聽說過林蔓是學習班的創辦者。林蔓同他們說話,他們迴應得很熱情。許是他們性格原就非常開朗,沒多聊幾句話的功夫,他們和林蔓便熟絡了。
“你們是哪裡人?”林蔓問道。
李槐回道:“我們是鳳縣人。你聽說過鳳縣豆乾嗎?那就是我們鳳縣的特產。”
“鳳縣豆乾?”林蔓眼前一亮,“我聽說過。那種豆乾是不是最好要自己手工做,機器量產出來的豆乾,怎麼都比不過自家做出來的。”
張秀華點頭道:“沒錯,直到現在,我們都還是自己在家做。”
“這種豆乾的做法,你們能教給我嗎?我挺想試試自己在家做豆乾的。”林蔓誠心地請求道。
李槐爽快答應道:“行!改天我們教給你。”
林蔓輕笑:“要不然,這個星期你們就來我家教我吧!”
話罷,林蔓對張秀華補充了一句道:“你一定跟你哥一起來。我有幾件不合身的新衣服,從來沒穿過,你來試一試。要是合適的話,你就拿回去穿。”
張秀華難爲情道:“這,這怎麼好意思,我哪兒能白要你衣服。”
林蔓笑道:“你怎麼算白拿?你和你哥不是教我做豆乾嗎?衣服就當我付的學費好了。”
眼見着林蔓盛意拳拳,李槐和張秀華實在推卻不過,只好答應了下來。於是臨別前,他們定好了星期天上午到林蔓家的時間。
星期天的天氣非常好,陽光燦爛得刺眼,正是曬牀褥、曬被子的好日子。
起牀後,林蔓和秦峰抱着被子下樓,將被子晾曬在葡萄架下的晾繩上。
一入冬天,葡萄架裡的青藤綠蔓全不見了蹤影。所謂的葡萄架只剩下空蕩蕩的幾根竹竿。被子晾在下面,少了些許遮陰,倒是能更多地接受到陽光的照耀。
晾完被子後,林蔓和秦峰就回家了。上樓時,他們碰見了好幾個下樓的鄰居。他們有的也是抱着被子下樓,也有人抱着一大袋山芋幹下樓晾曬。其中,要數陳大媽跑得最勤。一會兒,她捧着牀被下樓。一會,她拖着一袋地瓜下樓。林蔓偶爾下樓倒垃圾,又撞到了一次陳大媽。這一次,她是拎了一麻袋的辣椒去車棚晾乾。跑上跑下,陳大媽忙得不亦樂乎。
李槐和張秀華上樓時,恰巧撞上陳大媽下樓。
一見李槐和張秀華說說笑笑,陳大媽好奇心起,八卦地問道:“呦,你們來找誰?”
李槐道:“我們來找林蔓,她是住在這裡樓上不?”
陳大媽回身指了一下:“就在三樓。”
話罷,陳大媽繼續將興趣集中在李槐和張秀華身上。她繼續問道:“你們是……”
陳大媽想問李槐和張秀華的關係。可冷不防地,林蔓自樓上的一句喊聲,打斷了陳大媽的問話。
“李槐,張秀華,你們來了?”林蔓下樓迎接道。
李槐和張秀華從陳大媽身邊走過,跟着林蔓上樓。
回望李槐和張秀華的背影,陳大媽暗暗地斷定道:“看來,他們是一對小夫妻了。要不然,哪兒能那麼親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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