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場及時雨,緩解了旱情,徐鐵柱開心得很,哪裡還會去想其他?
徐鐵柱以爲他叔要跟他說點悄悄話來着,卻不料,他想得太美了,悄悄話是沒有的。
倒是冷不丁地吃了他叔的一記爆慄!
徐廣田操起煙桿子,狠狠地敲他的腦門,嘭——
“叔!”
徐鐵柱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叔,他不就是問了一句話嗎?
老叔哪來的火氣?至於下這麼狠的手?
嘶,他的額頭凸出來一小塊,老叔忒狠心!
徐廣田沒搭理他這傻侄子,沉默地抽着旱菸。
看老叔不接話,徐鐵柱頓生驚懼,說話的調都是飄的:“叔,你咋不說話?是不是有啥問題?哎呀,你倒是說話呀,愁死個人!”
徐廣田瞪他訓斥道:“閉嘴!你個大老爺們咋這麼能唸叨?”
徐鐵柱被他兇悍的眼神看愣了,心頭的不安擴散開來,總覺得他老叔有啥心事,還是不好的那種。
徐廣田不說話,徐鐵柱也不敢再吵他,叔侄倆沉默以對。
天旱了這麼久,小河的水見了底,哪怕是往年最能存水的水稻田,如今也開裂出一個個口子。
在這種乾旱的情況下,饒是向陽村的村民們勤快乾活,天天澆水,種在乾裂水稻田裡的水稻依舊喝不飽水。
太陽光一照下來,秧苗沒一會兒就蔫了吧唧的,看着像是瀕臨死亡的魚,奄奄一息。
水稻正在長個兒的時候,喝不飽水,這意味着不但增產的目標達不成,而且還會有減產的可能。
可把徐鐵柱給愁壞了,見天地跑去騷/擾徐廣田,他一門心思地認爲徐廣田有獨門秘訣。
徐鐵柱一心指望着他老人家拿出看家本事,讓這些秧苗在這乾旱的條件下,依舊能保證產量。
自從徐廣田的試驗田增產豐收的消息傳揚出去,以林大爲領頭的領導班子們非常關注向陽村的水稻種植情況,基本上每次見到徐鐵柱都要問一聲。
徐廣田聽了這要求,二話不說掄起他的煙桿子,往徐鐵柱身上砸去。
當他不想再創增產新紀錄?當他樂意看着水稻減產?
他要真有那看家本事,早用上了,哪裡還會眼睜睜看着秧苗長不好?
徐鐵柱被煙桿子砸了幾次腦袋,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老老實實地把實際情況上報給林大爲等領導知曉。
種地本就是看天吃飯。
久旱不下雨,水稻苗長得不好,減產是必然的結果,真不是人力所能改變的。
因這一場及時雨的到來,徐鐵柱爆漲起來的希望之火,在沉默中慢慢地,慢慢地湮滅。
徐廣田嫌徐鐵柱杵在他跟前礙眼,惡聲惡氣地把侄子趕回家去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少在這礙眼。旱了這麼久,光下一場雨有啥用?”
夜裡下了場傾盆大雨,白天依舊是豔陽高照,天空萬里無雲,拂面吹來的風沒那麼熱了,但地表上的水蒸發的速度很快。
徐廣田稍稍舒展開來的眉峰,再度蹙得緊緊的。
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樣,想要讓莊稼能長好,只下一場雨是不夠的。
他在試驗田的田埂上,目光發怔地看着那些秧苗,有一口沒一口地抽着旱菸,一邊在想事兒。
良久,徐廣田心裡有了決定,敲了敲煙桿子,起身往盛家走去。
盛利從山腳挑了一擔乾柴回來,正好在家門口跟徐廣田打了個照面。
因着早上聽到的話,盛利一看到徐廣田,心裡不由自主地開始緊張,悄悄地換了幾口氣才揚聲跟徐廣田打招呼。
他的笑容牽強,神情不太自然:“廣田叔,你找愛國和夏夏嗎?”
徐廣田掃視了盛利一圈,利眼看出他的不對勁,不動聲色:“嗯。”
盛利臉色微變,他放下擔子,定定看向徐廣田:“廣田叔,我聽到你和愛國說的話了。”
徐廣田怔住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他萬萬沒想到會讓盛利聽了去,再想到他即將要做的事情,看向盛利的眼神裡多了絲歉然。
盛利腦中的警鐘打響,他抖着聲音問道:“廣田叔,真的嗎?”
他的閨女當真有那麼神奇的能力?
徐廣田輕輕地點了頭,看到盛利震驚又悲傷的神情,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又覺得這反應不對,掏出他的煙桿子想抽上幾口緩緩。
盛利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如果她的福氣消耗完了呢?夏夏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徐廣田抖着手點了幾次火,才把他的旱菸點着了,他猛抽了幾口旱菸,情緒緩和了不少纔跟盛利說話。
“找個沒人的地兒,我跟你說清楚。”
盛利忙不迭地引路,領着徐廣田到了他們家的院子後頭的山坡下,那裡荒蕪一片,基本不會有人經過。
徐廣田事無鉅細,沒藏着掖着,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訴盛利。
末了,徐廣田不忘提醒盛利:“這事你最好爛在肚子裡。少個人知道,夏夏多一份安全。”
對於徐廣田所說的那些事情,盛利將信將疑,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捨得讓自家閨女冒險。
徐廣田也是個父親,他完全能理解身爲人父對子女的關心和愛護。
看盛利的態度堅決,不肯讓他找盛夏說旱情的事情,徐廣田沒說什麼,轉頭就回家去了。
徐廣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很是灑脫。
盛利的心頭卻因此壓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飯桌上,盛夏捧着碗,幾乎把她的臉埋到碗裡去,引來了她哥哥和媽媽的詢問。
她不得不把臉擡起來,此時的她如坐鍼氈,因爲爸爸看她的眼神好奇怪啊,好像是第一天認識她一樣,每隔幾秒鐘就會看她一下。
盛利審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一下又一下地颳着盛夏的神經,使得她如坐鍼氈。
這一場無聲的折磨持續了大約三分鐘,盛夏怯生生地對上她爸的視線,問他:“爸,我臉上有飯粒嗎?”
“額,沒有。”盛利微怔,繼而尷尬不已,耳朵尖發紅。
盛夏悄然鬆口氣,重新拿起筷子吃飯,邊吃邊想着:待會兒吃完飯,她得找她爸好好談談。
問問她爸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亦或者是對她有什麼誤會。
盛利突然說了句:“閨女,待會兒吃完飯,我和你去你廣田爺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