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便到66年5月份。
縣城中學,高校長家中
高校長正喝着盛夏特地帶回來孝敬他的好茶,看着盛夏寫給他的信,信中隱晦地提到“高考或會取消”,他手中的茶杯差點就跌碎了。
由於盛夏數次送來了準確的消息,高校長對她的消息來源渠道很是信任,他知道盛夏不會說這些空穴來風的話,這麼說來,維繫着那麼多農村孩子命運的高考,十有八/九要取消了!
高校長的內心如何激盪,只需看到他緊握着的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呼吸沉重,張大的瞳孔裡盈滿了憤怒和不甘。
哪怕,他隱隱地察覺到了這一變化,但他一直不想相信,希望這僅僅是他的臆測,永遠都成不了現實。
或許,後世之人看到高考取消這一事件,最多就會停留數秒鐘。
但對於像高校長這樣,爲了這次高考付出了不知多少心力和期待的人,他們內心的震撼,言語都無法表達出來。
在這件事情,盛夏猶豫了許久,她思來想去最終決定提前告知高校長,最起碼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不然,到時候這消息一宣佈,盛夏擔心嘔心瀝血爲高考奮戰的高校長和那些老師們,會承受不住這一打擊。
高校長的妻子從外頭回來,臉上的笑容在看到老淚衆橫的丈夫時,全都消弭無蹤。
“老高,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咱們的孩子出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啊,你別嚇我!”
高校長抹了把臉,他沒法跟妻子說盛夏來信的內容,只說:“我之前跟你提過,夏夏他們學校有個何教授被自己的學生給誣告了,現在何教授沉冤得雪了!”
高校長的妻子鬆了口氣,她埋怨道:“老高,你真是快要把我嚇死了。”
她還以爲是參軍的兒子出什麼事了。
這天晚上,高校長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地一宿睡不着。
第二天,高校長頂着倆黑眼圈去畢業班外頭看,看着那些可愛又努力的孩子們正在拼了命地汲取知識,他的心抽疼抽疼的。
他要怎麼告訴這些滿懷憧憬的孩子們,你們爲之奮鬥這麼多年的高考,就要取消了呢?
看着孩子們這麼用功,再聽到他們充滿朝氣的朗朗讀書聲,高校長沒法開這個口。
高校長平復了三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年近六十,一點都不服老的老教師給帶到醫院去檢查身體了。
這位老教師兢兢業業地教書育人幾十年,年年都是奮戰在高考的第一線。
今年,這位老教師的病了一場,他沒來得及休息好便回學校繼續辛勤地工作。
原本,高校長是很樂意看到這一幕的,畢竟作爲一名經驗豐富的教師,這位老教師能起到很好的帶頭作用啊。
現如今,高校長從盛夏的信中得知高考即將取消了,他心灰意冷之下,好說歹說就把老教師給帶去醫院做了身體檢查。
這一檢查,醫生髮現老教師的病有復發的危險,讓老教師留院治療。
高校長在回覆盛夏的信中提到了這位老教師的事情,告訴她要不是他心血來潮,強令老教師去醫院做身體檢查,興許這位爲教育事業貢獻了一生的教育工作者,興許會在他的崗位上堅守到最後一刻。
盛夏展開高校長的來信,她的表情似哭似笑,默默地自我安慰:看來她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最起碼保住了那位老教師的命。
高校長數着日子等待着取消高考的消息傳來,他不再是天天強調高考有多重要,而是變了個方向。
人生的選擇有很多,不單是隻能走高考這一條路。
盛愛國是最早一批察覺到高校長異樣的學生,他偷偷地觀察了高校長的言行舉止好一陣子,而後將高校長的異樣寫到了信裡,告知了遠在省城的妹妹。
然而,盛愛國沒等到盛夏的回信,他就得知了高校長爲何會發生如此巨大改變的緣由——高考取消了。
得知這一消息,盛愛國的腦子霎時間空白一片,他早已打算好了,爲了高考拼一把,考得上就去上大學,考不上就跑去參軍。
盛愛國從來沒想過高考會取消,不單是盛愛國不敢相信,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們都被這一驚人的消息搞得不知所措。
長久以來,他們爲之奮鬥的目標突然就沒了,如同海上的孤舟失去了燈塔的指路,不知該何去何從。
茫然。
無措。
巨大的空虛。
正當盛愛國懷疑人生之際,他收到了盛夏的回信,信中已然寫了勸慰盛愛國的話語,他看着這封信怔愣了良久,腦子裡蹦出個不可能的念頭:難道妹妹早在幾年前就知道高考會取消?
回想起盛夏拼命三娘似的努力,不單是她自己努力,還拉扯着他一起。
兄妹倆用了很短的時間完成了小學的學業,跳上了初中,而後不久盛夏跳級上了高中,直到去年她順利地考上省城大學後,她對盛愛國的要求突然鬆懈了不少。
起初,盛愛國只當是盛夏對他的學業進程很失望,所以不再理會他學得如何。
現如今想起來,細思極恐啊!
盛愛國的腦子裡裝的全都是一團又一團亂麻,實在扛不住了,他乾脆趁着學校陷入混亂時請假回家去。
徐廣田照舊是天天蹲在地頭,他年紀大了,這身子骨倒是比前幾年還好,許是老天爺見他對小福星好,特地給他的優待吧。
老爺子蹲在地頭想念小福星,那小丫頭嘴巴可甜了,每次回到家裡總會甜甜地叫他“廣田爺”長“廣田爺”短的,不單如此還會給他做很多好吃的。
這般胡思亂想着,徐廣田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小福星啥時候纔回到家啊。
“廣田爺!”盛愛國將自行車騎成了飛車,沒停穩就跳下來了。
徐廣田懶懶地掀起眼簾,看了眼滿頭大汗的臭小子,慢吞吞地站起來。
“咋了?跟火燒屁股似的。”
別看盛愛國跟小福星是一對爹媽生的,老爺子只喜歡笑起來甜甜的小福星,不喜歡這咋咋呼呼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