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師起初真瞧不上這看起來並不正宗的“麻婆豆腐”,衆所周知,“麻婆豆腐”以辣、麻、鮮、香、嫩、酥、活、燙著稱,但凡是少了一味都不算正宗。
盛夏出於照顧小孩子腸胃的想法,她儘可能地將那些刺激性比較強的調味料減量,或者是換成是別的調味來達到目的,這看似不正宗的“兒童版麻婆豆腐”裡,實則蘊藏着來自一位母親對孩子的愛意,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母親的愛。
或許,以專業的水準來評判,這不是一道很正宗的“麻婆豆腐”,但從食客的角度來說,盛夏無疑是大師水準。
單單是從她的“麻婆豆腐”中能讓食客感受到滿足又幸福的滋味,這本身就非常難得了。
技藝是可以通過努力來達成的,但盛夏身上所具備的這一特質不是尋常人都能擁有的,更多的專業廚師追求的是如何讓他們的作品更加精緻和養眼,從而忽略了食物的本真。
魯大師眨了眨眼睛,再度恢復了他以往笑眯眯的模樣,笑道:“老袁,你覺得如何?”
最好的味道是母親帶來的,這是所有人記憶中的最美好最真摯的味道,饒是母親過世了大半個世紀,魯大師都沒忘記母親做的飯菜味道。
袁大師點頭:“夏丫頭,你做得很好,繼續努力。”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向兩個吃得滿臉都是油的小寶和小貝,說道:“勿忘初心。”
盛夏微微怔愣片刻,視線落在兩個可愛的孩子身上,驀地一笑:“多謝袁爺爺提醒。”
魯大師他們在說什麼,蘇老爺子都不予理會,他只安靜地坐在那裡,一口一口吃掉碗裡的豆腐,最後更是端起碗將湯汁都喝了個一乾二淨。
等小袁端着他的秘製口水雞出來,恰好看到了蘇老爺子端着碗往嘴裡送湯水的一幕,他驚訝得嘴巴微張,而後想到盛夏是蘇老爺子的嫡親孫女,驚訝瞬間轉變成鄙夷,臉上再度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來。
小袁笑着將他端出來的口水雞擺在桌上,嘴上不忘打招呼:“爺爺,馮爺爺,魯爺爺,蘇爺爺,這是我自己做的口水雞,你們幫我看看有哪裡需要改進的。”
他這麼做是爲了表示他同幾位評審的親近,是爲了給盛夏示威,你有親爺爺在,我也有!
盛夏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小袁,搞不懂這人爲何要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她,她的資歷最淺,從未想過要拔得頭籌之類的,所以並不明白小袁這是把她當成勁敵看待了。
馮大師爲人挑剔,他真正收的徒弟就倆,一個是他親孫子小馮,另一個就是盛夏了。
盛夏的情況比較特殊,她個人又忙其他事,並不曉得馮大師在廚師圈子裡的嚴苛和挑剔名聲。更不知道小袁之所以這麼看她,單純是爲了爭一口氣,要贏了盛夏。
Www Tтkā n ¢ ○ 口水雞是一道涼菜,佐料豐富,集麻辣鮮香嫩爽於一身。有“名馳巴蜀三千里,味壓江南十二州”的美稱。
小袁是在聽說盛夏要做的是麻婆豆腐後,才決定做的口水雞,這兩道菜的口味相近,他秘製的口水雞風味肯定是更好的。他要光明正大地打敗盛夏,讓其他人尤其是小馮看到他的實力!
先前提到過魯大師的口味清淡,他本身對重油重鹽的川菜不太感興趣,這會兒見這口水雞紅油油的蘸汁,心下就有些犯慫。
馮大師倒是無所謂,他夾起了一塊蘸了蘸汁水,邊吃邊點頭:“不錯!”
袁大師緊隨其後夾起一塊,放嘴裡嚐了嚐,眉心微擰,他側頭去看看都不看口水雞一眼的蘇老爺子,再看向巴巴等着他開口的小袁,心下微嘆。
魯大師假裝一直在吃,實際上他都不樂意咬的,他的口味清談不說,牙口也不如以往好使了,嚼這麼久都能把雞肉嚼爛了。
小袁的急切不單表現在他的臉上,還表現在他的肢體動作上,他的身體前傾,腳動來動去,一看就知道他很急於知道答案。
袁大師看看孫子,再看向淡然處之的盛夏,那股失望更重了幾分,“你這口水雞做的是不錯,但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你這口水雞沒有根據食客的特點,量身定製。”
小袁看了看還在跟雞塊奮戰的魯大師,他的臉色唰一下白了,再看向掩飾不住失望的爺爺,他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魯大師硬生生將沒嚼爛的雞肉吞吃下肚,灌了一大杯茶水才說道:“小袁啊,你這道口水雞做得是很不錯,很地道,但我這老頭子牙口不好,真嚼不動。”
小袁遭受了如此打擊,搖搖欲墜,他自詡是天之驕子,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練習廚藝,他從小聽到最多的都是誇獎他有天分,做菜特別好吃,日後必定能繼承他爺爺的衣鉢,去給國家領導人做菜,這是無上光榮的事情。
然而,他這麼一個天之驕子,竟然輸給了一個半路出家的新手!
袁大師看親孫子遭受不起打擊,那副模樣更是直接搖頭嘆息:“我特地帶你過來不是爲了打擊你,而是爲了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是被他們給捧壞了,真以爲自己是天下第一了?你回頭好好反省反省。”
小袁踉踉蹌蹌地衝出了迎賓樓,他的耳邊不管環繞着他爺爺的評價,最終在迎賓樓不遠的公共椅子上癱坐着,看着遠處發呆,連小馮什麼時候過來都沒察覺。
“喂,你還好吧?”小馮端着獅子頭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了小袁衝出去的場景,他都顧不上自己的作品評價,趕忙追了出來。
小馮對小袁是很瞭解的,知道他眼高於頂,心高氣傲,但小袁的心腸不壞,他還挺樂意傳授他的做菜經驗給別人的,頂多就是被人捧慣了,總有一種“天上地下老子天下第一”的唯我獨尊。
除了這一點,小袁挺好的一個人。
“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小袁苦笑着問道,“我一直以爲我是我們這一批人裡最優秀的,合該擁有特權。但我才發現,這個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