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建軍拉着兒子在院子裡的石凳坐下,叮囑他:“你別囔囔,你媽剛睡着。”
賀安固執地站着,死死瞪着他,一副不聽到答案不罷休的架勢。
他在房間裡畫畫,聽到母親傷心絕望的哭泣,頓時什麼事都做不下去了。他的父母一向恩愛,是多少人口中的模範夫妻。
可今天晚上,他原本畫得好好的,猛地聽到母親嚎啕大哭,哭得那麼絕望。
原本他是想着破門而入,去質問他爸,爲什麼讓母親哭得那麼傷心。
最終他沒進去,不是怕了賀建軍,而是考慮到盛夏的面子和自尊心,他想媽媽一定不希望他看到她那麼狼狽的樣子。
賀建軍看他像頭小牛犢似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比盛夏小時候更可愛。
他沒忍住擡手揉了揉兒子的腦袋:“我沒欺負你媽。”
“那她爲什麼哭得那麼傷心?”賀安不信。
賀建軍嘆口氣:“你先坐下來,我們倆好好談談。”
賀安不聽,固執問道:“爸,我媽到底爲什麼哭?”
賀建軍無奈:“賀安,你講點道理。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欺負你媽了?她爲什麼哭,我也不清楚。”
聽了這最後一句話,賀安氣得跳腳:“你沒回家之前,我媽一直都好好的。你怎麼會不知道她爲什麼哭?你別以爲我小,就可以隨便糊弄我。我媽對你咋樣,你自己心裡清楚!”
說着說着,小小少年的眼淚砸落下來,爲他的母親不值。媽媽爲他爸付出了那麼多,爲什麼還要被辜負呢?
賀建軍看着哭泣的兒子,再大的不滿都要暫且擱下,站起來把他壓在石凳上:“坐好。”
見小牛犢似的兒子扭來扭去,做的很不安分,賀建軍板着臉呵斥道:“罪犯都還得經過審問和搜查證據,你空口白牙確定了我的罪,你覺得你這麼做對嗎?”
賀安梗着脖子喊道:“你兇我也沒用!我媽就是被你氣哭的。”
賀建軍見這臭小子油鹽不進,認定了他幹了壞事兒,無奈地搖搖頭。
“你呀你,跟你媽的脾氣一模一樣。”
賀安回了句:“我是我媽生的,當然跟她一樣。”
聽這理直氣壯的回答,賀建軍笑了。
賀安見他還有心情笑,唰一下站起來,一副要跟老子幹架的架勢。
賀建軍不爲所動,反而是饒有興味地問他:“賀安,要是我真欺負了你媽,你打算怎麼辦?”
賀安的眼睛氣紅了,卻還是回答了:“我,我帶着我媽走,就當沒有你。”
他恨恨地腹誹:反正這些年來,你也經常不在家。一在家了就欺負我媽,不要你了。
賀建軍聽到這回答,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他強撐着繼續問:“你怎麼能確定你媽會帶你走?”
賀安奇怪地問道:“你對我媽不好,她幹嘛還要跟你在一起?”
噗——
賀建軍的臉黑如墨汁,他的心成功被兒子插了一刀,捅得他鮮血淋漓。
偏偏這小子說的是對的,他無可辯駁。
以盛夏的脾氣,他要是真對她不好,觸及了她的底線,只怕她真會帶着兒子遠走高飛。
賀安見狀,心頭的怒氣詭異地得到了安撫。
他的媽媽是一位非常優秀的作家,結交了不少好朋友,其中不乏優秀的男人。
若是他爸不好好珍惜,他媽媽轉身就能找到一個不比他爸差的男人!
想通了這一點,賀安一屁股坐下來,幸災樂禍道:“爸,你知道我媽的脾氣。”
賀建軍瞪了眼幸災樂禍的兒子,心道:你小子娶了媳婦,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怒氣消散了,賀安的理智也回籠了,他只聽到了媽媽的哭聲,沒聽到她指責他爸的聲音。
賀安帶着些小心問道:“爸,我媽到底爲什麼哭啊?”
賀建軍哼了哼,把問題拋回來:“你剛剛不是說了嘛?我欺負了她。你說你媽爲什麼要哭?”
賀安訕訕一笑。
原先的懷疑本就不剩多少,見他爸如此淡定,那他可以肯定了:他爸沒做那些讓他媽媽傷心的事情。
賀建軍看兒子認慫了,念在這小子是護母心切的份上,他不願意與他計較。
“你媽是爲了別的事傷心,你要是不信大可以等明天問她。”
賀安撓了撓頭:“爸,對不起啊。”
賀建軍趁機教育兒子:“你這急脾氣得改改。你媽有我護着,你不行,你還得護着你媽。說話做事之前都好好想想,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好了再說。”
賀安嘿嘿笑着,倒是真把他爸的話聽進去了。
盛夏睡得不安穩,但她也不知道這對父子打了一場機鋒。
凌晨兩點多,盛夏從前世的噩夢中醒來,她抹了把臉,發現她連在睡夢中都在哭泣。
唉,這前世的噩夢要糾纏她到什麼時候?
她口渴了,想起來喝水,剛一動就把身邊的賀建軍給吵醒了。
賀建軍的話裡帶着濃濃的睡意,“媳婦?你醒了?”
盛夏啞聲回答:“我想喝水。”
“你等會兒,我給你倒。”
他倒了水過來,走幾步路的功夫他的腦袋清醒了,坐在牀邊看他媳婦喝水。
盛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建軍哥,怎麼了?”
賀建軍撩起她垂在臉頰上的頭髮,笑道:“我媳婦真好看。”
盛夏擡手摸了摸她還有點腫的眼睛,哭笑不得:“建軍哥,你這是睜眼說瞎話。”
她的眼睛腫得這麼厲害,還好看?嚇人還差不多。
賀建軍說着土味情話:“我媳婦在我眼裡,啥樣都好看。”
他說的是真心話,在他眼裡沒人比他媳婦更好看了。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盛夏聽着他這麼說,默默低頭把杯裡的溫水喝光。
等收拾好了,夫妻倆重新躺回牀上,誰都沒說話。
當賀建軍以爲他媳婦睡着的時候,盛夏忽然冒出一句:“建軍哥,你怎麼都不問我……”爲什麼哭?
賀建軍道:“不想問。你要是想說自然會說。若是你不想說,我尊重你。”
他從很早之前就知道盛夏希望能跟他平等的對話,相互尊重。
盛夏的鼻頭一酸,鑽到賀建軍的懷裡:“建軍哥,今生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