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小土豆自己回家的,周小全住在了小叔那裡,“周小全想跟着部隊晨練,這幾天都住在那了。”
按他的傷勢,可能要多跟着部隊晨練幾天了。
周小全也不是第一次住小叔那裡了,周小安一點沒懷疑,在琢磨着怎麼跟小土豆談他的事。
其實小土豆是剛六子的事雖然突然,卻早有苗頭。
他從來沒跟她隱瞞自己在做的事,按他在電廠橋那邊的規模和手下那羣孩子,肯定不是老老實實撿舊傢俱就能支撐起來的。
只是沒跟她說他就是剛六子而已。
她雖然有些接受不了她家的乖小孩忽然變成一個傳說中的小魔王,但在心裡還是能理解他的。
生存不易,他那麼渴望自立,有機會肯定會抓住,雖然有些非主流,但已經盡他最大的努力了。
沒等周小安想好怎麼跟小土豆說,小土豆先找她坦白了。
“安安,我就是大家口中的剛六子,他們說的大部分都是事實,我帶着大董小董他們打了很多架,鋼廠幾個孩子想跟我們搶地盤,是被我們打住院的。”
“一開始爲了爭電廠橋下那塊地方,我們跟人打了好多場架,把一個偷偷去放火想燒死我們的人腿打折扔到火車道旁邊,也拿着砍刀追過人。”
……
小土豆說了很多,從他們在孤兒院跟人打架爭好牀位說到剛出來那會兒撿舊傢俱被流浪漢打,從找到電廠橋安頓下來到在沛州闖出名號到現在沒人再敢來覬覦他們的生意。
有打架的殘忍,也有生存的不易,還有每個加入他們的孩子的可憐經歷,說了很久,坦白得很徹底,說得也很有技巧,至少讓周小安聽完沒覺得他們殘忍,只覺得他們堅強自立又可憐可愛。
最後認真地問周小安,“安安,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我就再也不做這些了。我把這些都交給大董小董,再想別的辦法養活自己,也能養活你。你給我一年時間,我肯定能像以前一樣安排好。”
他是剛六子,那是被生活所迫。
他是小土豆,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是他永遠都不會放棄的身份。
如果他不是這個家裡的小土豆,那他擁有多少東西、是大家眼中的誰都沒有意義了。
所以如果真的放棄電廠橋那邊的一切,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遺憾的。
只是要再從頭來過而已,只要他還有安安,還有家,任何事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
小土豆這樣認真,一下將自己的將來完全交到了周小安手裡,她馬上就不知道要怎麼辦好了。
她還沉浸在小土豆怎麼會是剛六子的震驚之中,還沒考慮以後的問題。
就是想了,她也沒有心理準備,小土豆會將一件這麼大的事交給她來做決定。
那是他的人生,她怎麼敢輕易替他做決定?
可他那麼信任她,她要是不好好給他意見,又對不起他的一片心意。
而且,誰能放心自己家小孩去跟人打架鬥毆動刀子呢?
周小安爲難極了。
小土豆也看出了周小安的爲難,可第一次,他沒有做任何表示,一副完全信任周小安的姿態,執意要讓她替他做決定。
他重視的不是這件事的結果,而是周小安替他做決定本身。
只要她表態,他以後的人生她就必須參與了。
她會覺得對他有了責任。
他現在急需讓他們的關係多一些牽絆。
今天看到周小全,他才真正體會到,他和周小安之間的牽絆太少了。
他們不是血親,沒有任何必須承擔的責任和義務,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靠周小安對他的憐憫和可憐來維繫。
如果有一天周小安覺得他可以自立,不再需要她照顧,那他就得離開她的生活,即使不是完全退出,也得慢慢遠離。
主動權從來不在他手裡。
如果你生命中最重要最渴望的東西隨時都可能失去,你也會不惜爲之動用一切手段的,即使那有些不太光明正大。
可他這十幾年能活下來,靠的都是與光明正大毫不沾邊的東西。
只此一次,他在心裡默唸,他只想要一個不會被輕易推開的保證,要一個以後可以一直讓她對他放不下的理由。
任何一個家長遇到關係孩子展的重大問題都會患得患失,周小安也一樣。但周閱海卻完全沒有這個顧忌,他站在一個完全客觀理智的角度教訓了小土豆一頓。
“你選擇的時候沒有問過小安的意見,要人承擔放棄的責任就來找她了,是欺負她太關心你,不會想到去跟你計較。你根本配不上她對你的關心。”
“我不管你要幹什麼,能承擔得起責任,你就去做,承擔不了就放棄,這只是你的能力問題,絕不是小安能不能接受的問題。”
“如果你處理不好這個關係,以後再有麻煩找上小安,或者讓她爲你擔心,我來幫你做決定,你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小土豆並沒有因爲這番毫不留情的話而心生怨氣,他被一下點醒,原來他所有的不確定和患得患失都是因爲他的能力不足,他對自己沒有信心,他在害怕!
他這樣一個懦夫確實不配安安全心全意的關心。
如果他不努力壯大自己,而是一味走偏,有一天他可能真的會失去站在她面前的資格。
他不能變成一個對她耍不入流手段無顏面對他的齷齪小人。
周閱海教訓了小土豆一頓,並沒有就此放下這件事,而是把他和周小全一起丟去了部隊的野戰訓練營,“反省半個月,要是還認識不到錯誤就別回來了。”
這麼讓人不放心的兩個孩子,如果還是像現在這麼能惹事、心思不純,待在周小安身邊也只能是讓她越來越操心,他是真的打算不讓他們回來了。
對周小安卻換了一種說法,“他們需要一個泄多餘精力的地方,一起並肩吃苦受罪的戰友情誼最深厚,回來兩人的關係就好了。”
周小安當然看出兩人的關係有些微妙,聽小叔這麼說,她也很認同。
一起捱過揍再一起揍過人,一起吃過苦冒過險,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恩怨當然就不值一提了。
周小全和小土豆走了,建新馬上來廠裡看周小安,“小安姐,你有什麼活或者什麼不方便辦的事就找我,我肯定都能給你辦好。”
周小安笑,“你不會也跟小土豆一樣,是什麼我不知道的‘大’人物吧!”
建新這一年來成長了很多,年幼的妹妹和懦弱的母親讓這個男孩子迅學會了擔當,在與奶奶和父親的周旋中又讓他成熟很多,看起來比周小全更穩重懂事,也比小土豆更包容平和,一副非常可靠的樣子。
“小安姐,咱們自己能辦的事就自己辦,不用麻煩別人。”
他說的自己是指他、小土豆、周小全和周小安,別人,是指大董小董,也是指周閱海。
自從周閱海回到沛州,建新只在周小安家裡見過他一次。
後來周閱海幾乎每天都去陪周小安吃飯,他就很少去小樓找周小安了,都是帶着小妞妞去單位找她,平時也不會主動跟周閱海接觸,甚至提都很少提他。
周小安以爲他是怕小叔,畢竟他面無表情嚴肅冷漠的樣子一般人都會懼怕。
她卻不知道,建新對小叔是排斥,甚至對這個叔叔很不以爲然。
一個看着侄女跳火坑都不肯去拉一把的叔叔,在人家過好了不需要他的時候回來,有什麼資格再來擺叔叔架子?
現在對小安姐表現得再關心,也掩蓋不了他當初的不作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