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被周閱海放開的時候在衣服裡悶得滿頭是汗。
馬蜂羣已經散去,白花花的太陽照得她眼花,她什麼都顧不得,趕緊去看周閱海,“小叔!”
雖然馬蜂羣被周閱海用大樹枝打散、打死了不少,可從那陣嗡嗡聲也可以聽得出來,最後還是有一部分撲了上來。
她和大江被小叔護在身下毫髮無傷,護着他們的小叔卻替他們承受了馬蜂全部的攻擊。
周閱海早已經把蒙在頭上的背心穿好,也在焦急地檢查周小安,在她全身上下迅速掃視一遍,一把托起她的胳膊,她露在外面的肩頭被馬蜂叮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還有沒有別的地方被蟄了?身上有沒有受傷?哪裡疼?頭暈不暈?”
周小安這才發現自己肩頭的大包,被提醒了也感覺出尖銳的刺痛了,卻忍着搖頭,要去檢查周閱海,“小叔,你被馬蜂蜇了嗎?讓我看看!”
周閱海若無其事地穿上外衣,“我沒事,蜂羣被我打散了,已經顧不上蟄人了,只是圍着我們叫了一陣就走了。”
一邊說一邊把周小安的衣服給她披上,小心地避過她肩頭的大包,帶着她往回走,“我們去找大夫給你看看,可能毒刺還在裡面,時間長了會產生過敏反應。別怕,一會兒給你上點藥就不會這麼疼了。”
周小安看他沒事,這才感覺出那個大包有多疼,一跳一跳像有一根鋼針在肉裡剜一樣,咬牙狠狠忍着纔沒叫出來,又熱又潮的天氣,這種火燒火燎的脹痛更加讓人難以忍受,臉上的汗一下就下來了。
周閱海看她疼得滿臉通紅,腳下無力,張嘴想說要抱她回去卻沒有說出來,伸出一半的胳膊也垂了下來,頓了一下轉身吩咐滿倉和大江、大河,“你們分頭去找村裡的赤腳醫生,告訴他有人被馬蜂蜇了,讓他帶上藥品快點到這邊來。”
三個孩子飛奔而去,周閱海把周小安帶到樹蔭下坐下,去溪邊洗了手絹讓她擦臉,又找了個大大的向日葵葉子給她扇風,“等一下醫生來了就好了,把毒刺拔出來再上點藥,到晚上就不疼了。”
周小安點頭,眼圈都疼得紅了,“小叔,好疼。”
周閱海把溼手絹放到那個大包旁邊的皮膚上給她降溫,手上不停地扇着風,“我知道,肯定很疼。別看現在馬蜂蟄人很討厭,可它們還當過抗戰英雄呢!”
周小安被她的話吸引,不去一直看自己的肩膀上的大包了,感興趣地看過來。
周閱海一改平時的沉默少言和言簡意賅,開始繪聲繪色地給她講故事。
“44年抗戰進入決戰階段,從總體形勢上看日軍已經呈現敗勢,可也是他們反撲最瘋狂的時候,戰場上的殘酷程度比僵持階段要慘烈得多。雙方都紅了眼,真正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八路軍一方面要參與正面戰場上的對日作戰,一方面還要對抗各路軍隊對革命根據地的包圍,武器和物資供應跟敵人都相差巨大,部隊數量也跟敵人對比懸殊,可謂腹背受敵,形勢非常複雜艱難。”
“當時我剛參家特務部隊不久,有一次帶着秘密戰線的同志們籌集的抗戰物資穿過日佔區回解放區,在一片各方特務人員混雜的三不管地帶被幾羣隸屬於不同集團的特務盯上了。
眼看同志們辛苦籌集來的物資就要被搶走,而前線浴血奮戰的戰士正等着這批武器和藥品救命,負責護送我們這段路程安全的幾位同志已經準備好犧牲自己保全物資了。
我也在物資和自己身上綁好了炸藥,如果保不住這些物資也不能讓它們落到敵人手裡,完不成任務我更沒臉去見同志們了。”
周小安聽得入了神,緊張地抓住周閱海的胳膊,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他,明知道周閱海沒事,還是被他準備跟物資共存亡的決絕感染,緊張得屏住呼吸,等着他講後面的故事。
周閱海不着痕跡地把冷敷在她肩頭的手絹換了個位置,看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連疼都忘了,放心地接着講他的抗戰故事。
“後來潛伏在當地客棧的一位叫老袁的同志給我們指路,讓我們把幾路追兵一起引到當地的一片樹林。”
周小安忍不住猜測,“是設了埋伏要消滅他們嗎?”
周閱海搖頭,“我們當時的人員數量連敵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武器又落後,即使佔了地形優勢也沒能力設埋伏打伏擊。”
周小安又猜,“是引導他們互相殘殺嗎?”
周閱海又搖頭,“當時各方勢力混雜糾纏,他們瘋狂地搶奪這些物資不只是爲了各自的任務,最主要的還是因爲這批物資在當時非常緊俏,搶到手就是一大筆財富。
據可靠消息,當時的中統和軍統有一些人已經暗地裡跟日本人合作了,打算一起搶下來坐地分贓。讓他們互相殘殺根本不可能,連趁亂製造誤會的機會都沒有。”
見把周小安的情緒調動到了高度緊張狀態,她根本就顧不得肩膀上的疼了,周閱海滿意地接着講下去。
“把幾股人引到那片樹林裡,我們進入老袁同志透露的秘密巖洞,開始對樹林裡放槍。不打人,你猜打什麼?”
周小安馬上明白了,“打馬蜂窩!”
周閱海讚賞地笑了,“對,打馬蜂窩。那片樹林裡密密麻麻幾十個馬蜂窩,我們對着馬蜂窩一通掃射,瞬間整個樹林就被黑壓壓的馬蜂佔領了。”
周小安咯咯笑起來,“那羣日本人和賣國賊一定很慘!”
周閱海也笑了,“確實很慘。他們不知道,馬蜂之所以會一直追着人跑,是因爲人跑動時散發的熱量對它們特別有吸引力,熱量越大越持久,他們蜇得越厲害。
那羣人是經過專業訓練的老特工,體力耐力都超乎常人,被蜇得面目全非,五官完全扭曲變形了。
最後我們打掃戰場的時候,拿着地下黨的同志們提供的照片都分辨不出來哪個是中國人,哪個是日本人。只能扒了衣服才把他們分開來關押。”
周小安奇怪,“爲什麼扒了衣服就能分辨出來了?有紋身嗎?”
周閱海有點尷尬,面對周小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不忍心騙她,最後還是說了實話,“扒了衣服看褲衩,日本人的褲衩都是兜襠褲。”
周小安一下笑倒。
周閱海有些滯澀地擡起胳膊,擦掉頭上比平時多出很多的汗水,在心裡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潮紅得不正常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