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遷怒!還是明晃晃不加掩飾的遷怒!
周小安沒想到小叔會做出這種事來!連解釋都不聽就遷怒到小土豆和小全身上!這太過分了!
可她沒有打招呼就回來收拾房子確實有不對的地方,周小安努力壓抑着自己心裡的怒氣,把從來都沒想要說出來的話說了出來。
“小叔,小全和小土豆,我們仨是在最難最苦的時候互相扶持走過來的,他們依賴我,我也依賴他們。我們說好了,這裡就是我們仨的家,我不能讓他回來看到家裡變成這個樣子,更不能讓他們覺得我跟你走了,不要他們了。”
周小安想起她剛來的時候,小全在冷風中等着渾身是傷的她回家,兩人躲在破舊的門洞裡分吃一個包子。
想到小土豆每天中午跑十幾里路來找她,省下二分錢車票錢,就爲了攢起來給她買一個小小的髮卡。
他們三個一起努力,一起吃苦,纔有了今天的生活,她怎麼可能輕易拋下他們去跟小叔過好日子。
小叔是說他們倆可以一起去,可去跟小叔住,在那兩個孩子看來就不是自己的家了,再好也是寄人籬下。
小全再不會拿着錘子在家裡敲敲打打,把釘得很醜的釘子給她看,驕傲地挺起小胸脯覺得他是個可以頂門立戶的男人了。
小土豆根本就不會去。要說房子,他自己那個小院子比這裡舒服不知道多少倍,他非要住在這裡,跟小全擠在屏風後面,是因爲這裡有他認定的親人,這裡是他們一雙筷子一塊煤球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家。
小叔所說的那些理由都很合理,可是他從來沒替他們想過,他那裡再好,可不是他們的家啊!
誰會因爲自己家不夠好,就不要了呢?
在小叔眼裡他們三個需要他的照顧,可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想要自己成長。
即使遇到很多困難,即使會失敗會跌倒,他們還是想自己去體會去面對。
小叔是家人,他們親近他,信任他,願意跟他分享喜怒哀樂,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會尋求他的幫助,可這不代表要在生活上完全依附於他。
更不代表他能替他們決定一切事!甚至莫名其妙地就遷怒那兩個孩子!
周小安從來都不會在小叔面前掩藏自己的情緒,即使沒有發脾氣,憤怒和委屈也一目瞭然。
而本就心有芥蒂的周閱海聽到的更多的是她和小全和小土豆纔是一家人,他們陪她熬過了最痛苦的日子,而他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是缺席的,所以他就永遠失去了跟她親密無間的機會!
周閱海的心裡又悶又痛,巨大的不甘和失落,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讓他的情緒翻江倒海,如憤怒咆哮的巨浪般狠狠拍擊着他的心臟,急需找到一個宣泄的出口。
可是他知道,這種情況下他必須閉嘴,什麼都不能說,一旦失控就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周閱海握緊拳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深深吸了幾口氣,不敢再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
“小安,我先回去,晚上回家我們再談。”即使心裡怒濤拍岸,他還是記得周小安沒有吃午飯,“中午去外面吃,不要回廠裡食堂了,現在回去肯定只剩下菜湯了。”
看到周小安還帶着怒氣的臉,他還是忍不住要安撫她,“我們都好好冷靜一下,晚上再談這件事。小叔會好好聽你說,不要生氣了。”
然後不等周小安說話,大步走了出去。
他怕周小安再說出什麼拒絕或者刺激他情緒的話,他不知道再受到刺激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他的人生不允許有失控這種事存在!
周閱海腳步匆匆地走下樓,周小安也快速追了出來,“小叔!您等等!”
跑到周閱海面前,其實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可就是不忍心讓小叔這樣生着氣離開。
她雖然覺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可看到小叔沉默走掉更是不忍心。
小叔是她最親近的親人,她不想讓他有一絲一毫的難受,如果是因爲自己,她更是忍受不了。
“小叔,我知道您費心費力都是爲了我好,有您這樣的小叔我覺得特別幸福!”
周小安仰起臉,認真地看着小叔,她不能說感激。小叔爲她做了這麼多,是出於對她的愛護和責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感激。
“小叔,您就是我們三個最大的靠山,有您在我們纔敢這麼理直氣壯地說誰都不能欺負我們。其實無論是不是住在一起,您都一直在保護我們。”
周小安說得情真意切,帶着最真摯的感激和濡慕,周閱海覺得他應該滿足了,她能理解他的苦心,他對她的心意並沒有被辜負。
可那只是理智上的自己,實際上,他心裡那根刺更加清晰,也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一口一個“我們”,而這個我們裡並沒有他!
她說得再好,他也是被排除在她最親近的圈子之外的!也沒有資格跟她生活在一起!
周閱海覺得他必須得走了,否則他可能被自己心裡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甘控制住了。
周閱海衝周小安點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說了一句“好,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然後就轉身離去。
周小安從沒見過這樣冷淡嚴肅的小叔。
特別是在她真心實意滿腔熱情地說出那樣一番話之後,小叔竟然是這個反應,她委屈地咬咬嘴脣,看着小叔快速離去的背影,眼前有點模糊。
爲什麼她覺得小叔今天一點都不想跟她溝通呢?好像她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一樣。
也好像只要她不答應跟他一起住,他就不會再理她了一樣……
周小安看着小叔大步穿過院子,一次都沒回頭看她,心裡的委屈更重。
眼看小叔要走出去了,周小安心裡的天平慢慢傾斜,如果非要讓她選,她寧可委屈自己也不想讓小叔難過!
周小安又一次大聲叫住他,“小叔!”
周小安跑過院子,第二次追上週閱海,還沒等她說話,一個聲音先插了進來,“是周小安同志吧?”
一個穿着白色上衣藍色褲子帶着大檐帽的公安出現在周小安面前,“我是市局物證科的,任春來的案子結了,來給你送失竊物品。”
然後打開一個大紙袋,從裡面拿出一套男士衣服,其中有一件軍裝短袖,一看就是周閱海的衣服。
“這是去任春來家搜查證據的時候查獲的,他交代是失火那天從你家穿走的。現在已經辦好結案手續,失竊物資歸還失主,請你查收。”
周小安完全不知道任春來竟然還從她家裡穿走過小叔的衣服!
那天他進去洗澡的時候她和沈玫在樓下哄七爺爺,後來也是張大叔帶他上樓去穿衣服的,這個混蛋竟然還從她家裡偷穿了小叔的衣服!
她愧疚地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小叔,趕緊在公安人員遞過來的表格上簽名畫押。
而周閱海直接從公安人員手裡拿過那個紙袋,並沒有等周小安,直接大步離開。
周小安匆忙辦完交接手續,又焦急地聽公安同志講了幾句注意安全,增強防患意識的話,好容易送走他,小叔早已經走出院子了。
周小安趕緊追出去,一眼看見小叔的身影出現在小街的盡頭,正將手裡的紙袋狠狠拋進了拐角的垃圾箱,然後快速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周小安被那個憤怒決絕的背影刺得心裡狠狠一空,眼前一下模糊了起來。她蹲下來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把臉埋下去,眼淚瞬間決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