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閱海分開人羣,把姚雲蘭從沈玫手裡接過來,直接放到地上。
沈玫最討厭周閱海的性格,卻非常信任他的能力,一點沒有反抗地將姚雲蘭交給了他。
周閱海讓姚雲蘭平躺在地上,擡高她的下巴保證她的呼吸道暢通,開始給她做心肺復甦。
大家都屏息看着,周閱海做了四、五組之後,姚雲蘭忽然猛烈地咳嗽了一聲,沈玫大叫一聲衝了過去,周閱海也停止了動作。
周小安抓住旁邊的趙師傅,“趙師傅!排,排子車!醫院!”
趙師傅慌慌張張地往外跑,“快!抱出來!”
姚雲蘭雖然恢復了呼吸,卻還在昏迷,周閱海抱起她大步往外走,身後跟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沈玫和同樣滿臉是淚的周小安。
把姚雲蘭放到排子車上,趙師傅和剛剛下班的幾位鄰居跟着,大家一起往醫院飛跑。
小樓離鋼廠醫院和市醫院的距離差不多,周閱海直接把車推到了市醫院的高幹病房。
姚雲蘭馬上被醫生護士接了過去,沈玫和周小安跟着一直跑到不讓他們進的急救室門口,焦急地等在外面。
沈玫臉色煞白,滿臉淚痕,緊緊抓着周小安的手,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小安也同樣滿臉驚嚇過度後的蒼白,努力回握沈玫,希望能給她一點安慰。
“小玫,沒事,沈媽媽已經恢復呼吸了,肯定沒事!”
是在安慰沈玫,其實也是在說服自己。
生平第一次看到一個自己熟悉的人掛在那裡,心裡的驚恐和涼意根本就控制不住,其實周小安抖得並不比沈玫小。
周閱海看了一眼兩個女孩,去護士站打了兩個電話,默默地站在旁邊陪着他們一起等。
漫長難捱的半個小時之後,護士先走了出來,“病人脫離危險了,暫時昏迷,先進特護病房,家屬跟着來吧!”
安頓好姚雲蘭,沈玫又聽大夫說了一遍姚雲蘭的傷情,確定她真的沒事了,才慢慢跪在牀邊,把頭埋在被子裡嚎啕大哭起來。
周閱海把周小安領了出來,“讓她平靜一下吧。”
劫後餘生,確實需要痛哭一場。
周小安坐在門外的長椅上也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
周閱海坐到她身邊,拿起她一直緊緊攥着的右手,一點一點掰開她已經僵硬得沒有知覺的手指。
手心上是四個深深的指甲印,深得已經往外滲血,掌心一片血跡。
周閱海去護士站拿了碘酒一點一點地給她消毒清洗,聲音溫柔沉穩地安慰她,“小安,沈媽媽沒事了。你一直都陪着沈玫,安慰她,給她幫忙,做得非常好。”
周小安用鼻音“嗯”了一聲,低着頭沒有說話,緊張到僵硬的手慢慢開始發抖,最後終於控制不住,把臉埋在胳膊裡跟沈玫一樣痛哭起來。
她嚇壞了。
她對沈媽媽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可是陪着沈玫,她就跟她一樣在乎着她的安危。
沈媽媽經歷一場生死,好像她也跟着劫後餘生一般,精神緊繃得幾乎要斷掉,驚恐,絕望,焦急等待。
實在太緊張了,真的只有痛哭一場才能讓自己放鬆下來。
周閱海慢慢把她拉進懷裡,溫柔地拍着她,對匆匆跑過來的小樑做了個口型,“溫水。”
小樑馬上去準備了。
偶爾經過的護士善意地看了他們一眼就無聲地走開,加護病房外最不缺的就是抱頭痛哭的病人家屬。
周小安很快控制住自己,從小叔手裡接過手絹偷偷擦了一下鼻涕,對着他被自己哭得溼了一大塊的襯衫臉紅又發愁,“小叔,您先回去吧,我在這裡陪着沈玫。”
周閱海遞給她一個搪瓷缸,裡面是加了糖的溫水,周小安喝了幾口就停了下來,周閱海指指身邊的另一個搪瓷缸,“沈玫的在這裡。”
周小安這才繼續喝水,喝完又讓他先走,周閱海穩穩地坐着沒動,“等一下吧。”
沒用等多久,沈玫從病房裡出來剛喝了兩口水,沈市長就匆匆趕來了,“小玫,你媽媽怎麼樣了?”
周閱海只是給他的秘書打電話,告訴他姚雲蘭受重傷住院,正在急救室裡搶救,別的都沒有說。
沈玫一下來了脾氣,一把推開沈市長,“你們又怎麼欺負我媽了?!讓她連活都活不下去了!你們毀了她一輩子還不夠!還非得要她的命才甘心嗎?!”
沈市長好脾氣地任沈玫推搡着,一直哄着她消氣,沈玫的情緒剛緩和下來,挺着大肚子的丁月宜也跑來了。
“小玫,姚大姐怎麼樣了?怎麼會受傷呢?現在醒過來了嗎?有沒有說……是怎麼受的傷?”
沈玫根本就不搭理她,交代護士,“我回去拿東西,不許任何人進病房!”
然後指了指丁月宜,“特別是她!她進去病人病情肯定加重!你看好了,決不能讓她進去!”
如果是平時的丁月宜,這種時候肯定會委屈地看一眼沈市長,然後委曲求全地跟沈玫解釋,越解釋沈玫的火氣就越大,最後暴跳如雷地跟沈市長髮脾氣,然後甩手走人。
可是今天的丁月宜有點木木的,竟然有失平時的水準,急切地上去跟沈玫解釋。
“小玫,如果姚大姐醒了我得進去開導她一下,我們年級相仿,又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女人,最懂對方的煩惱,我去勸她比誰都有效。”
沈玫諷刺地一笑,“你們倆還有一個共同點你怎麼不說?你倆都是沈衛國的媳婦!我媽看見你就堵心!你趕緊給我滾蛋!”
然後不等丁月宜說什麼,沈玫怒氣衝衝地瞪向沈市長,“讓她走!少在這貓哭老鼠!是她走還是你倆一起走?”
沈市長一點猶豫沒有地讓丁月宜走,“小丁,你先回去吧。你在這裡小玫的情緒穩定不下來,她剛纔嚇壞了。”
丁月宜這才發現自己的失策,竟然第一次在跟沈玫的交鋒中讓人攆走。
她微微低頭,沉默地抿了一下嘴,再擡頭時似乎把所有的委屈都壓在了心底,帶着一點強顏歡笑的寬容看了沈玫一眼,然後又溫柔地看向沈市長。
“老沈,我今天是來檢查身體的,就在孫大夫辦公室裡,待會兒咱們再說。”
沈市長果然覺得她受了委屈,親自送她下樓。
沈玫又去護士站交代一遍,絕對不許丁月宜靠近病房,纔跟周小安一起回去給姚雲蘭收拾住院要用的東西。
周閱海帶着他們坐自己的軍用吉普車回去,周小安這才知道小叔剛纔爲什麼說再等等。
原來是等着送他們回家。
回到家裡,沈玫剛收拾了幾件東西,拿起一張紙就往門外衝去。
周小安趕緊攔住她,好說歹說才讓她放棄現在就回去討伐沈市長的打算。
而沈玫仇人一樣瞪着的那張紙上,是姚雲蘭密密麻麻凌亂生澀的字跡,一直重複着兩個字:長生。
這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女人,這輩子唯一會寫的就是這兩個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