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的話完全是憑自己心裡突如其來的直覺,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說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那個,小叔,”周小安理智回來了,尷尬得滿臉通紅,緊張得開始結巴,“您,您別誤會,我沒,沒別的意思……”
周小安在心裡狠抽自己兩下,什麼叫“您別難過”啊?!你哪隻眼睛看到小叔難過了?!
好吧,就算他真難過了,有你這麼沒眼力見兒的嗎?!還非要當面拆穿人家!
笨死你得了!
你們什麼關係?熟到可以這麼大喇喇地去揭人隱私的地步了嗎?!熟到可以談心的地步了嗎?交淺言深你懂不懂?!
腦補帝開始自動進入腦補模式,腦子裡一個小人兒蹲在牆角畫圈圈,頭上又飄來一塊黑雲……
周閱海真正接觸自己的這個侄女還不到半天,卻覺得她真的是個非常有意思的孩子,有意思到他竟然看不透,隨時都能做出讓人出乎意料的事來。
明明膽子那麼小,小兔子一樣瞪着眼睛支愣着耳朵,彷彿一個眼神就能把她嚇得隨時跑掉。
可真做起事來卻不拘一格,膽子大得什麼都敢幹,看似衝動,卻一步套着一步,細想起來又非常的有章法。
真是個非常矛盾的孩子。
讓人看她說話做事,就想搖着頭笑,哭笑不得,心裡卻非常舒服。
是的,就是很熨帖舒服。
小動物一樣懵懵懂懂橫衝直撞,卻真摯得直抵人心。
她說小叔您別難過,其實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前,周閱海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難過。不過很奇怪的,這小姐弟倆亂七八糟地安慰之後,他的心情竟然真的驀然一鬆,平靜了下來。
周閱海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周小安卻眨眨眼睛,馬上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又嘴比腦子快的來了一句,“小叔,我的意思是說,您真的很厲害!對真正需要您的人來說,您已經做到最好了。”
周小全幾乎想拉住姐姐了,在他看來,姐姐這樣對着面無表情的小叔自說自話,真的很尷尬啊……
周小安說完就後悔了,幾乎想把自己的嘴巴縫上!臉紅得能滴血了。
周閱海卻不給她反應的時間,直接跟她說正事兒,再這麼下去,這孩子就得尷尬得爆血管了。
“我下午走,現在說說你離婚的事。你自己有打算了?”
周小安顧不得尷尬了,趕緊把小叔讓到炕上坐下,跟他詳細講了自己的計劃。
其實很簡單,就是先讓馬寡婦知道她不受婆家待見,韓大壯更不喜歡她,其中再穿插一些韓家條件好,嫁過去享福的暗示,讓她對韓家抱有更多的妄想,去找韓大壯,去繼續哄韓老太和韓小雙。
等他們接觸到一定程度,雙方都動了心思,周小安再從中推動一下,伺機而動,找個機會讓他們的行爲曝光,她就能順利離婚了。
這樣,韓家的所作所爲衆人皆知,即使離婚,她的名聲也能得以最大限度地保全。
“我今天故意在馬寡婦家炕上丟了五塊錢和一些糧票,讓她拿着當去沛州的路費。現在這個時間她還沒給我還回來,那就是留下了。”
現在農民手裡都沒錢,連當隊長的二叔公家裡都沒有幾毛錢,上次去沛洲的路費還是跟公社幹部借的,別說一個寡婦了。
馬寡婦只去了一趟沛州,就再沒去過了,周小安幾乎敢肯定,她不去不是歇了心思,而是沒錢做路費,就更別說吃飯用的糧票了。
周閱海聽完,見姐弟倆期待地看着他,一副等着他表揚的樣子,卻很乾脆地搖頭,“這個計劃不行,變數太多。”
放在平時,無論是對待上司還是下屬,他說完這些就肯定不會再多說一句了。
變數多,可控因素太少,即使方向是對的,也不能付諸行動。更不值得他去多浪費一點時間,多說一個字。
可看到周小安瞪得圓圓的大眼睛,裡面有挫敗,有不解,還有不服氣,一副就是想要去試試的倔強樣子,周閱海竟然沒有不耐煩,更沒有像平時對待下屬一樣,甩手讓她自己去想明白,而是耐心地給她解釋:
“馬寡婦就是去了沛州,韓家人以前沒選她,憑什麼現在會選她?韓大壯不怕作風問題被揭發?韓老太不覺得娶個農村寡婦做兒媳婦丟人?不怕你抓住把柄離婚,讓他們名譽掃地又丟了一大筆彩禮?
從他們家以前的所作所爲來看,他們肯定是看重利益多於感情的,你只能肯定韓大壯和馬寡婦彼此有好感,其他都不在控制範圍內,不足以成事。”
“可是,”周小安急切地插嘴,“韓大壯喜歡馬寡婦,只要他們倆接上頭,肯定會想辦法說服韓老太的。
我也會誤導韓老太,讓她覺得我又蠢又笨又膽小,讓她認爲忽悠我離了婚,我也會老老實實退彩禮,就是以後韓大壯和馬寡婦結了婚,我也不敢說什麼。”
周閱海放棄跟她爭論這個問題,直指核心,“那你打算用多長時間離婚?你的這個計劃不能說完全沒有可行性,可是很多環節都不在你掌控之中,就是按你的計劃進行下去,也一定非常耗時間。
你得等馬寡婦打動韓大壯,等韓大壯鼓足勇氣去說服韓老太,等韓老太答應冒險娶馬寡婦,這得等多長時間?你打算就這麼無休無止地跟他們耗下去?值得嗎?”
周小安被問住了,當然不值得!她本來就打算用三、兩個月時間搞定離婚這件事的。她還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大好時光絕不能浪費在跟韓家糾纏上!
至於名聲和報仇,恢復了自由身再慢慢計劃好了。
周小安從來都是個聽勸的好孩子,見了坑肯定饒着走,前面有牆也肯定不拿腦門兒去撞,明白了自己計劃的不足,馬上就不再固執己見了,“那,小叔,您說怎麼辦好?我聽您的。”
周閱海的方法就再簡單不過了,甚至可以說是簡單粗暴,“我已經聯繫好了公安局的戰友,你回去就去公安局填表申請離婚,他代表公安局去礦上要介紹信,直接判,韓家就是不出面這婚也能離得了。”
周小安和周小全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這樣也行?!就這麼簡單?!
周小安這才明白,爲什麼小叔說韓家說什麼不重要,工會不給開介紹信沒關係,只要她想離,就一定能離!
這種直接用結果砸碎一切阻力的方式,真是太霸氣了!
公安局都批准離婚了,工會當然不會攔着,補開一張證明而已,礦上還能去跟公安局叫板不成?單位和政府都蓋章了,韓家還敢說什麼?工作不要了?想犯法坐牢?
周小安看着周閱海兩眼直冒小星星,周小全卻搶先一步說了她的臺詞,“小叔,您好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