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明在趙副教授的臉上看了兩眼,真誠地笑了。
他一向溫潤親切,說話做事總是讓人如沐春風,可這樣誠摯的笑還是不多的。
不用說任何話,只一個笑容就讓趙副教授心裡舒暢起來。
讓小戰士把汽水拿走,陳景明不再跟趙副教授客氣,“教授,接下來您的工作至關重要。”
要馬上解決,當然就得下猛藥了。
一名參謀接到沈閱海的指示,馬上走了出去,剛剛被封存起來的行李很快被擡了過來。
吵成一團的工程師們都閉上了嘴,各懷心思卻都很緊張地看着行李。
陳景明走過去跟他們解釋,“諸位,案件調查需要,我們得確認現場哪些物品屬於你們,還請大家一個一個過來認領。”
董鶴軒馬上走了出來,“參謀長同志,我們覺得這件事現在不是最緊要的,我們的工程師已經有人身體不適,能不能行個方便,先送大家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
一名工程師很配合地馬上“暈倒”了。
大家趕緊把他擡到涼傘下面,言辭激烈地圍着陳景明開始抗議。
沈閱海一直沒讓趙副教授去翻譯,他就站在一個隱蔽又跟沈閱海離得足夠近的距離給他小聲翻譯現場的主要對話。
看有人“暈倒”,趙副教授急了,“將軍!納什先生要是也暈了怎麼辦?”
到時候羣龍無首,外國人更要推脫抵賴,誰來主持寫這個避難申請?
沈閱海很肯定地搖頭,“他不會。”
趙副教授緊張地盯着納什先生,他果然對“暈倒”的那位工程師不屑地哼了一聲,厭惡地挪開幾步,一副不肯與之爲伍的樣子。
在他刻板的觀念裡,這是非常不入流的行爲,有損一個紳士的身份,讓人不齒!
趙副教授鬆了一口氣,眼裡的崇拜更深,又往沈閱海身邊挪了一點點。
而陳景明已經態度良好地開始安排了,“我們會盡快給這位先生提供醫療救護,保證會讓他迅速恢復,請大家不要擔心。”
話音一落,兩名醫務兵已經揹着藥箱跑了過來,沒用任何藥物,只一針下去,“暈倒”的工程師尖叫着從地上彈跳起來,生龍活虎地在地上跳了好幾跳!
外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醫務兵把那根頭髮絲一樣細的銀針慢條斯理地放入針包,那一套大大小小上百枚銀針,用的這枚是最小號的!
陳景明笑眯眯地看了一圈,“還有哪位身體不舒服,可以現場醫治。請大家放心,我國的中醫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有幾千年的歷史,效果非常神奇!”
所有工程師都健康得不得了!誰都不需要醫治!
陳景明很滿意,“現在我們開始認領、登記行李吧!如果大家配合,只需要幾分鐘時間。”
董鶴軒看着那一堆箱子,咬咬牙把陳景明拉走,“參謀長同志,我們需要單獨談談,這些行李裡有一些貴國政府可能會非常感興趣的東西,我願意跟貴國政府合作,但需要你們做好保密工作,保證我不現身人前。”
陳景明很認真,“你會出面做證?”他們現在沒有充足的理由去搜查外國工程技術人員的行李,但如果內部人員裡有人舉報,那就不同了。
董鶴軒點頭,“我會在調查的時候秘密作證,但要請請中國政府在適當的時機給我提供庇護。”
陳景明聰明得根本不用他說明白,“如果你能出面作證,我們會保密你的證人身份,也會給你提供公民居留權。”這樣一旦英國政府那邊對他有什麼舉措,董鶴軒就能長住國內了。
兩人誰都沒提剛纔陳景明還在一本正經地說什麼軍政互不干涉,他們部隊無權代表行政部門行使職權。聰明人都知道利益面前要有一個好忘性。
董鶴軒又說了一堆心向祖國願意爲國盡力的話,陳景明聽得非常認真,也很感慨的樣子,最後卻沒有如董鶴軒料想的那樣跟他熱烈握手爲他大開方便之門,歡迎他迴歸祖國大家庭,反而跟他講起了條件!
這種時候講條件,這不是國人的傳統啊!
可陳景明一點不覺得自己對待歸國華僑不夠真誠熱情,計較得認真極了,“董先生,您要作證,現在的身份不夠。您得想辦法成爲外國工程師團隊的隊長。”
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爲國所用的,能力不夠還不用你呢!
看董鶴軒還有些猶豫,陳景明又加了一句,“今天,馬上。”
然後不再跟他說什麼,走到英國人面前,“我們馬上開始認領行李吧!”
董鶴軒神色有些複雜地給他翻譯着,一直觀察着他的神色。
卻只看到他的斯文禮貌,別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不止董鶴軒一個人不希望現在認領行李,一番推脫爭執之後,陳景明成功地被大家帶歪,跟大家爭論起他們對外賓的禮貌問題。
在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誰都沒注意到是怎麼回事,話題就轉移到選舉新隊長上來了!
舊事重提,這次納什先生依然同意,董鶴軒看着陳景明笑眯眯的狐狸眼,也只能硬着頭皮表示願意參選。
沒有任何懸念,董鶴軒很快成爲工程師團隊的新隊長,並且馬上書寫了一份書面檢舉信。
陳景明拿着檢舉信交給沈閱海,兩人低聲交談了兩句,讓所有人心驚膽戰的行李箱終於又被擡下去了。
可大家還沒真正鬆一口氣,陳景明就又提出一個要求,“現在換了新隊長,諸位可以重新考慮一下申請外交避難的事了。”
董鶴軒氣急敗壞,幾乎要壓制不住怒氣,“你們怎麼可以言而無信!?”
陳景明可一點不覺得自己不守信用,“一碼歸一碼,這是兩回事。你放心,只要你做到承諾的事,我們絕不會食言。”
納什先生卸下責任,開始肆無忌憚地諷刺挖苦董鶴軒和倒戈的那些工程師,而大部分人都在等着董鶴軒做出決定。
陳景明這次不催了,氣定神閒地站在沈閱海身邊看着他們窩裡鬥。
夏日天長,枯燥的蟬鳴和如火的烈日讓人心裡煩躁極了,十幾個英國人又是一頓毫無頭緒的爭吵,最後誰都說服不了誰,全都敗給了頭頂的大太陽和嚴重缺水的身體。
冰汽水好喝卻並不解渴,喝完一會兒更渴了!他們一早聽說圖紙丟了,早餐咖啡還沒喝完就開始折騰,現在已經下午四點多,一天沒吃東西沒喝水了,身體已經極度疲勞。
看看依然沉默精神的中國軍隊,外國工程師們堅持的最後一口氣也泄盡。
上帝啊!無論怎麼樣,讓這場地獄般沒有盡頭的折磨快點結束吧!
在英國人的觀念裡,戰場上投降的士兵也是英雄!二戰他們有對德國人投降的軍人,美國人不也一樣在戰場上對中國人舉起過白旗?
尊重生命是人類最崇高的本能,他們已經做到了足夠盡力的抗爭,不能愚蠢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最後連納什先生都不再堅持,對這兩名學生揮揮手,自己揹着手兩眼看天,算是默認了寫避難申請的事。
避難申請由新任隊長董鶴軒執筆,寫完陳景明不着急讓他們一一簽名,而是交給趙副教授仔細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