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豔麗也知道高國慶受傷是好事,是件光榮的事,可問題是部隊報銷醫藥費不報銷伙食費啊,出任務的糧食補貼都得等下個月發工資時一塊兒下來,她上哪兒整錢票給醫院裡躺着的那位吃?
家裡犄角旮旯她都摳搜乾淨了,連木櫥櫃子的縫隙裡去年掉進去的那顆玉米粒兒都讓她摳出來嚼了。
她現在是有苦說不出!
“陳大梅同志說的對,這是光榮的事,高國慶同志是英雄,你應該感到自豪。”何玉珍握着鄭豔麗的手,不停在她手背上拍,“這段時間就要辛苦你了鄭豔麗同志,有啥困難一定要組織說,組織會盡最大能力幫助你們。”
實在是江源頭那些貓貓膩膩的事情沒有傳回省城,否則到底是不是英雄,那可就說不準了。
倒不是盛利地道故意幫高國慶瞞,而是他覺得大部分的人只認英雄不認事實,這事他只能去找師長說。
而且他還得把阿五的事情一起告訴師長,所以把高國慶丟給醫生後,他扭頭就出了醫院。
◆ttκǎ n ◆C〇 等鄭豔麗收拾好臉盆毛巾啥的日需跟何玉珍和幾個軍嫂去醫院,只看到他們家大英雄正孤零零的躺在病牀上,心裡那叫一個氣憤!
只是她捨不得作踐自家的搪瓷臉盆,就故意把椅子拉得嘩嘩作響,“嫂子你不說盛副團給送來醫院的嗎,咋不見人呢,瞧我們家老高這兒連個醫生都沒有。”
啥人吶都是,嫉妒他們家老高當英雄故意冷落他吧這是!
其實真冤的很,醫生剛給高國慶處理好傷口離開,護士去給高國慶拿藥去了,不過盛利確實有幾分要避她的意思,宿舍樓裡這麼多軍嫂,盛利最頭疼的就是她。
何玉珍一聽她這話就是挑事,不耐的回道:“洪水還沒戰勝,他一副團長不回前線難道留下來照顧病人?”
陳大梅給她使了個眼色,她非但看不懂,反而露出一臉藏不住的得意,“要說我們家老高就是勇敢,不管打仗還是抗洪向來敢打敢衝……”
幾個軍嫂頓時垮下臉,合着就你男人敢打敢衝,她們家的男人都是軟蛋?
鄭豔麗絲毫沒有把她們臉上的變化看在眼裡,自顧自的坐椅子上把高國慶前些年的戰績也逐一數了一遍,聽得衆人頭疼不已。
“豔麗同志,你看這都飯點了,我們得回去給孩子做午飯了,就先回去了,要是你啥事兒你就吱個聲,能幫的我們一定會幫。”看時間差不多,大夥兒找了個藉口便集體撤了。
鄭豔麗眼瞧着病房門被人關上,終於不屑的嗤了聲,“跟我比,也不掂量掂量你們家男人幾斤幾兩。”
一得意起來,她完全把自己口袋空空的事拋在腦後,坐在寬敞的病房裡享受着英雄妻子的特殊榮耀。
鄭豔麗覺得,光是這份榮耀,她起碼能兩天不吃飯。
然而她不吃飯沒事,不代表高國慶和家裡的四個孩子也能不吃飯。
護士過來給高國慶送藥的時候提醒她早點去食堂買份蒸雞蛋放飯盒裡用熱水保溫,免得病人醒過來還得等吃的,並一再提醒現下病人只能吃點流食,其中以白米粥和蒸雞蛋最好,有條件的話可以燉個雞湯啥的補補。
別說蒸雞蛋,她現在連個蛋殼都買不起。
鄭豔麗真想去找何玉珍問問,看組織能不能給她提供點糧食,但一想到高國慶的再三叮囑不能佔組織便宜,咬咬牙還是作罷。
絕對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壞事!
她思量了會兒,決定還是先回家把高國慶弄回來的菸酒給賣掉,反正這玩意兒不能吃又不能喝的,留着也是佔地方。
鄭豔麗雖說也聽說過老窯廠這地方,可她畢竟沒膽子去,把這點菸酒往布袋子裡一揣,抱着就沿街穿巷的找買主。
其實很多小巷子裡都有奎爺手底下的人,專門負責收購偶爾也賣一些攜帶方便的東西,所以很快鄭豔麗就找到這麼一人,以二十五塊錢價格把價值五十以及外帶各種特供票的茅臺和中華全都轉手,然後又花了十塊錢搗鼓到三斤糧票,帶着剩餘的十五塊錢和三斤糧票回醫院。
也不怪行情不好,這些東西不是糧不是肉,眼下能有人收就不錯了,就好像宋恩禮論斤稱古董一樣,都是賤價的不行,當然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宋恩禮最近正在狂收茅臺,不管哪年的她都要,奎爺幫她做事,自然是把黑市的規矩貫徹到底,將價格往死裡壓。
要是嫌價格低啊,您甭賣就是了。
鄭豔麗哪兒知道,她們家唯一值錢的這點東西,最後也全都進了她最看不上眼的人手裡。
而這人此時正美美的拿着一碗她夢寐以求的蒸雞蛋在吃。
宋恩禮騎着自行車回蕭家,首先就把蕭和平的事跟王秀英說了一遍,王秀英到底也是個沉得住氣的婦女,或者說她這麼多年在對老兒子的擔驚受怕中熬過來,早就已經習慣了。
當兵的人,身上哪能一點血不流。
而且她看小兒媳這穩當當的樣子就知道老兒子問題不大,所以非但沒有着急去縣醫院,反而叫宋恩禮先歇着,自己跑去蒸了碗雞蛋給她當點心吃。
“我就知道你倆有事兒瞞着我,老四還非讓賀書記跟我說你在省城,這下好了,穿幫了吧。”宋恩禮吃蒸雞蛋的空檔,王秀英給她把毛巾牙刷啥的裝藤籃裡,又放了三十個雞蛋和一罐頭瓶白糖。
到底是當孃的心,生怕虧到自己老兒子,把竈間樑上懸着的醬油肉也取了兩刀給裝進去。
得虧家裡這幾個孩子兒媳都趁着雨天沒事幹去後山挖新抽頭的野菜去了,否則只怕有人又要念叨個不停。
“這不是怕您擔心嘛。”醬油肉本來就沒啥營養,那是爲了保存纔出的下招,平時打個牙祭還成,哪能讓病人吃這個,宋恩禮趕緊制止她,“這肉你們留着自己吃吧,我們那小院裡不是還有兩隻雞嘛,待會兒我去抓一隻回來,娘您給燉鍋雞湯,我給蕭大哥捎去。”
宋恩禮院裡那兩隻雞是她前陣子去縣上給“弄”回來的,這段時間她也不在一直都是王秀英在喂着,每天倆雞蛋,有時候甚至能撿三、四個雞蛋,比他們自己這邊院裡的雞可能幹多了。
王秀英才捨不得把這麼能幹的雞殺了,對她反手指指後院,“你聽,你爹正殺着呢。”
“爹對蕭大哥可真好。”
“哪兒能啊,他這是自己也想吃點雞頭雞屁股啥的下酒嘞。”
王秀英七收拾八收拾,最後乾脆把藤籃裡的東西全都裝荊條框,塞了滿當當一框。
“夠了夠了,娘,我們就住幾天,等蕭大哥情況穩定點咱就把他接回家,不用帶這麼多東西。”宋恩禮回屋把那牀新鋪蓋抱過來。
相較於其他,這東西的來歷纔是頭等大事,爲了不讓蕭和平起疑,她便對王秀英說“實話”,說這是她瞞着蕭和平從黑市上弄回來的,要是蕭和平知道肯定不高興,讓王秀英到時候幫她打個馬虎眼。
王秀英最怕他們小兩口鬧彆扭,而且她覺得宋恩禮這麼做沒錯,雖然有點危險,所以滿口答應,並臨時用幾塊自織的靛藍老土布拼了個新牀單被套給她換上,免得讓他們家賊精的老四看出破綻。
比起蕭和平,宋恩禮還是更放心王秀英一點,蕭和平畢竟身份在這裡,有些事不能跟他說,但是可以跟王秀英說,很多事王秀英不懂,但是她特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