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時,她一定不會多心。
可現下這個節骨眼上,一切變故她都必須謹慎再謹慎,當質疑開始產生的時候,蕭和平最近的反常似乎也有跡可循。
她太瞭解蕭和平,這傢伙是典型的能動手就千萬別動口,她覺得他可能還瞞了她什麼。
“我反悔了,我不回去。”宋恩禮把碗筷推開,已經是胃口全無。
蕭和平手上筷子微微一頓,“不行,先回去,我們現在需要冷靜冷靜。”
“不用冷靜,我已經不生氣了……”
“可是我生氣,而且這幾天我會很忙顧不上你。”蕭和平突然板起臉,特嚴肅的跟她說話。
哪怕昨天吵成那樣他也始終沒跟她說過一句重話,宋恩禮愈發肯定了自己心裡的猜測。
蕭和平一定有事瞞着她!
鬧彆扭歸鬧彆扭,大事上她必須跟他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她重新夾了個包子往嘴裡送,“我不用你照顧,我可以自己做飯洗衣服收拾屋子,別人家媳婦懷孕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老家那些大姐臨生前一刻還在地裡幹活呢,我看她們不都挺好。”
“她們能跟你比嗎?”
“我是比她們缺胳膊還是少腿?”
“你比她們缺個心眼。”拌嘴的時候,小兩口全然沒有昨天的劍拔弩張。
蕭和平迅速把碗裡剩餘的小米粥喝乾淨,把她從椅子上拽起來,“時間差不多了,等會兒上火車去餐車上再吃。”
宋恩禮跟屁股上塗了膠水似的,貼着凳子死活就是不肯起身,“我不走,說了我不走就是不走,蕭和平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許以身犯險,你要是敢瞞着我這麼幹,我立馬回孃家再也不回來!”
她怕,她是真的怕,哪怕揣着空間哪怕預知未來在這件事上她都沒有任何底氣。
正因爲預知未來,她時刻都忐忑着,如果歷史不可逆,蕭和平只有一個死!
這絕對不是開玩笑。
“我不會以身犯險。”蕭和平像是承諾似的說完這句,也不管宋恩禮願不願意直接把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宋恩禮不依不饒的在他懷裡掙扎,“蕭和平你放我下來!我告訴你,就算你把我送回去我也可以再坐火車回來!”
而且有空間在,她想上哪兒就上哪兒!
“紅旗,你乖點好不好?別讓我擔心,這樣我才能好好做事。我答應你,只要手頭上的事忙好,我會平平安安回老家去找你,一直陪着你生娃。”其實蕭和平更想讓她先回孃家,他捨不得讓她擔心,可又怕她回去了就再也不來了。
他愧疚得要死,讓媳婦一個人帶着不安和心結回老家,但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真的?”大不了她再偷偷回來。
“嗯。”
“如果你能做得到,等生了娃我領你回家。”
“真的?”
“嗯。”
宋恩禮的理解是蕭和平最大的底氣。
兩人下樓,小孫和王勝男已經在樓下等他們,倆孩子顯然不知道眼下部隊裡的形勢有多嚴峻,正在熱烈的討論隨之將來的婚禮,言語間滿滿都是爲結婚申請提前審批下來的歡喜。
後備箱堆了不少東西,全是他們的行李還有平時省下來的爲婚禮所準備的東西。
蕭和平把宋恩禮的那兩隻藤編行李箱也一併放上去,然後將她扶上後座。
早在昨天他已經讓小孫提前買好火車票,今天最早的一班。
下車時,小孫把車鑰匙遞給他,特正式的朝他敬了個禮,“謝政委成全,以後我一定好好待王勝男同志!”
“行了,趕緊上車吧,這話留着婚禮上再跟我說,記得看好你嫂子別讓她到處亂跑。”後半句話在車上時蕭和平已經強調過很多次,小孫和王勝男知道他們兩口子還有話要講,很有眼力見的先行上車。
在宋恩禮跨上火車踏板時,蕭和平突然拉住她的手,雖然僅僅只是那麼一瞬便又鬆開,可她還是清清楚楚感受到來自他手心的溫度,那樣的溫暖且富有安全感,更像是某種無聲的承諾,承諾他不久後的歸來,承諾這輩子風雨相依、與子偕老。
當時宋恩禮就想,這隻手她是要一輩子牽下去的,哪怕這傢伙再彆扭再小心眼她也絕對不撒手。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就在她愣神之際,蕭和平快速在她耳邊低語,下一秒,她已經被他推上火車,不大的男聲很快被火車嗚嗚的汽笛聲給淹沒,但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從被舉報後,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聽到蕭和平說這話,卻是第一次徹底釋然,不再擔心流言蜚語會傷害蕭和平,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
宋恩禮趴在玻璃上想跟他揮手,可蕭和平已經轉身離開,只留給她一道挺拓的軍綠色背影。
出火車站,盛利已經帶着人在那等他。
十幾個扛着衝鋒槍的戰士嚴陣以待,面上不無惋惜。
誰也沒想到,他們心目中的戰神大英雄有一天會殺害老百姓,而且殺的還是他戰友的親孃!
今天凌晨,部隊醫院的護士在巡邏病房時發現高國慶他娘死在病牀上,腦門上捱了一槍,一槍斃命,而陪牀的高國慶他爹和他兒子高英雄均被人打昏,犯案者手法相當專業,且行事嚴謹利落,從頭到尾沒有驚動任何人。
如果不是高國慶他娘身上蓋着的那條破草簾子被小護士認出來,恐怕誰也不想到蕭和平頭上。
“根據高國慶同志和醫院小護士的口供,四月初蕭政委你曾拿過一條類似的破草簾子去醫院威脅高國慶的母親,此事是否屬實?”盛利冷冷逼視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蕭和平平靜點頭,“是。”
能拖到現在纔來逮人,沒有當着他媳婦的面讓她擔憂,已經是萬幸。
“那就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盛利朝他伸出手,蕭和平十分乾脆的卸下身上的配槍遞過去。
清晨的火車站人來人往,圍觀的羣衆不知幾多,不到一個上午,此時已經傳遍省城每一個角落。
每個人都在議論那個從火車站被繳槍抓走的解放軍軍官,雖然不知他叫啥不知到底犯的啥事,但肯定沒幹好事,解放軍不抓好人!
阿嗚懶洋洋的趴在部隊後山的一處樹蔭底下納涼,敏銳豎起的耳朵正在分毫不差的竊聽遠處師部審訊裡的動靜,小到皺眉頭都清清楚楚,心底卻已經不知罵了蕭和平多少回“蠢貨”。
它當狼這麼久,來回在六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紀穿越數次,還從來沒見過這麼蠢的人,明明跟大饅頭說一聲就能解決掉的事,實在不行跪下來喊他一聲阿嗚爺爺它也成,非要自己勁兒勁兒的用這種迂迴的蠢法子,簡直蠢到驚天地泣鬼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居然還好意思讓它來做保鏢。
真不知道大饅頭到底看上了他啥,難道看上他的蠢?
嗯。
阿嗚突然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
搞不好還真是看上了他的蠢,否則它這麼聰明能幹機智可愛,大饅頭爲啥不喜歡它?
它聽到審訊室裡副師長拍桌子的聲音,不耐的站起來抖了抖毛,銀針似的堅硬的狼毛在清晨和煦的陽光下散發出耀眼的光,看上去竟有種不甚真實的朦朧感,彷彿它存在於幻境中,只有一個閃爍着銀光的輪廓。
“老實交代!去年高國慶同志的前妻鄭豔麗的死是否也是你乾的!”副師長威風凜凜的拍着審訊桌。
嚴首長那兒早就想除掉蕭和平,將他手上的“孤狼戰隊”收爲己用,嚴朝宗跟蕭和平的關係雖然不明確,但肯定是微妙的,上次他出面替宋恩禮澄清的時候可是把她寵到骨子裡了,每一句每個字都向着她,卻從頭到尾連蕭和平這個“侄女婿”的面都沒見過……再說這次是蕭和平自己撞到槍口上來,事情已經鬧開,宋恩禮也已經回老家,他只是公事公辦,誰也不能說啥。
“您要覺得是,就去查去找證據,不管是高國慶他娘還是他媳婦都一樣,如果沒有證據,別那麼快往我頭上砸。”蕭和平卸了些正襟危坐的姿態,一隻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隻慢斯條理的扯開軍裝最上頭的那顆釦子,鬆了鬆頸。
副師長差點真讓他氣着,但想到這人馬上要遭殃,想到上座師長鐵青的臉色和他即將讓出的位置,反倒好心情的端起茶缸慢呷一口,“證據我們是肯定會找的,就是不知道師長那兒是個啥態度,蕭和平是你的得力干將我們都知道,你要是覺得可惜……”
副師長說到這兒,故意頓了頓,扭臉去看師長的反應,見他的臉色如他預想中一般更加難看,這才滿意的繼續道:“我們還是可以私下先溝通溝通的嘛。”
“溝通個屁!”師長一巴掌拍桌上,紮實的實木桌愣是讓他拍得連震三下,“老老實實給我查!誰也別他孃的給我弄虛作假,要是真犯了事,誰的人都不好使!不過如果沒犯事,誰也甭想往他頭上扣屎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