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禮突然覺得失望。
什麼時候起她爸也成了個雙重標準的人,自家的女兒就得如珠如寶的捧着,別人家的兒子就能隨便糟蹋。
想到蕭和平,她更覺得心疼,在她看不到的時候,他到底都爲她承受了些什麼,爲了能改變她爸對他的看法爲了不讓她跟父親發生矛盾,這個傻子寧可自己吃啞巴虧,他到底吃了多少啞巴虧!
她從父親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以前充滿安全感的懷抱現在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在她身上越收越緊,緊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懷裡一下子空了,宋父覺得自己心也跟着空了,俊朗的臉上終於露出些類似於不敢置信的情緒來,“小禮?”
“既然您暫時沒法接受蕭和平,那我就先跟他回去,什麼時候您同意了,我們什麼時候再回來。”宋恩禮說得絕情,走得也果斷,頭也不回。
每一個決絕的腳步都彷彿狠狠從宋父心頭碾過,踩得他五內俱傷。
在宋父的印象中,他這寶貝女兒向來乖順懂事,不管怎麼鬧情緒一會兒就沒事了,這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強烈的表現出反骨,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比那次倉儲基地爆炸發生後更甚,就好像這次他真的要徹底失去她了。
等宋恩禮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拐角,失神的宋父才總算想起來,女兒就算再小,也是他宋家的女兒,她骨子裡的執拗和傲氣同他是一脈相承。
他突然就失去了追下去的勇氣……
這個女婿,他終歸是不會承認的。
“走,咱回家!”宋恩禮氣呼呼跑下樓,拽着蕭和平回房收拾東西。
他們來的時候基本沒帶啥,但後來宋母給女婿和小外孫定製了不少東西,特別是那幾身做工精良的中山裝,蕭和平喜歡的不得了,所以必須給他帶走,還有鬧鬧的那些個穿的用的……
想到好不容易跟媽媽見上面馬上又要分開,她又忍不住鼻尖發酸,咬着嘴脣愈發用力的往包袱皮裡摔東西。
都怪她爸!
都怪她爸!
爲什麼他要欺負蕭和平!
蕭和平看她這樣就心疼,要不是猜到她會有此反應,他也不至於把那些事捂得這麼嚴實。
他拿走宋恩禮手上正在疊的衣裳,把人拉到牀尾凳前抱到自己膝頭摟着,“要不咱還是不走了吧,嗯?你看咱媽纔剛回國,之前你不是一直嘮叨着想好好陪陪她嗎?而且咱媽也很喜歡鬧鬧。”
這趟來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岳父岳母認可他,如果就這麼半途而廢,他覺得挺可惜,事情總要面對,總不能讓他媳婦爲了他連爹媽都不認了吧,老丈人雖然不太像話,但對那個一心向着他們的丈母孃,蕭和平還是打心眼裡尊敬的。
宋恩禮委屈的吸吸鼻子,“還留着幹嘛,等着我爸繼續作妖?躲過一次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上次要不是因爲我爸有所顧忌,你現在早那個什麼盡那個什麼亡了。”
“不會的,你老公就是把自己切了也不能幹對不起你的事兒。”
這話一出,宋恩禮哭得更厲害了。
蕭和平手足無措的看着被他越哄越傷心的媳婦,真有種恨不得給自己倆嘴巴子的衝動。
他這舌頭要是能跟底下那玩意兒一樣好使就好了。
遺憾歸遺憾,蕭和平心裡還是覺得很溫暖的,媳婦能這麼重視他,就算不被老丈人承認似乎也不是那麼要緊了。
宋母抱着鬧鬧進來的時候,小兩口已經把東西全收拾妥當,顯然她已經聽說了剛纔發生的事,一句反對的話都沒說,只遞過去一對百達翡麗的古董表算是給他們倆的禮物,“回去也好,你爸這臭脾氣軟硬不吃,是要晾晾。”
宋恩禮剛擦消停的眼淚又忍不住想溢出眼眶。
結婚的時候沒從孃家出嫁,所以感覺還不十分強烈,現在要帶着丈夫回婆家,這種離別的傷感真能把她鼻尖酸掉。
真的好捨不得。
她想叫媽媽跟他們一塊兒回去住一段時間,可那邊的條件確實不適合她從小養尊處優的母親,想了想,還是忍了回去。
“我們會回來看您的。”
“一分鐘都不要就能回來的事,你哭什麼,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宋母嗔怪。
其實她這心裡又比宋恩禮能好到哪兒去,就這麼一個女兒,只恨不得他們一家三口能住下永遠別回去纔好,可女兒畢竟已經嫁出去了,就像她不遠千里跟着丈夫回國定居,再捨不得也得捨得。
她握着小外孫的小手往宋恩禮臉上揩了揩,“媽媽哭咯,媽媽羞羞,鬧鬧給媽媽擦擦。”
半個月大的小嬰兒還沒什麼自主意識,只是本能的咧開一口無牙嘴,肉呼呼的一團。
宋恩禮讓兒子逗樂,抱過他又哭又笑。
宋母騰總算騰出手,拍了拍,老管家領着一衆傭人魚貫而入,兩人一組,好幾擡大木箱,每個上面都貼了個大大的紅“喜”字。
“你婆婆客氣準備了那麼多禮,我們也得把禮數做到,只是你這說走就走的,時間太匆忙我也來不及準備什麼,也不懂你們那邊的習俗,就按照金嬸說的準備了一些,作爲回禮帶回去。”
宋恩禮纔想起這茬。
這是她第一次帶蕭和平回孃家,算是被延遲的“三天回門”,所以出發的時候王秀英給她準備了不少東西,在那個年代來說可以說是傾其所有,連蕭家祖傳的幾樣金器都掏給她了,本來她打算着走的時候也讓家裡好好準備準備,結果讓她爸這一氣,全給忘到了九霄雲外。
“還是媽周到。”金嬸跟宋爺爺一般大年紀,她做事宋恩禮很放心,但金嬸畢竟不是在這兒土生土長,宋恩禮擔心會有些容易疏忽的地方,特地把箱子一個個開了檢查過去。
這份回禮,足以見宋母的心意。
以她們家的條件哪怕真送座金山銀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爲了照顧蕭家的體面,宋母只是在蕭家送來的禮上多加了不明顯的一成,連裝東西的木箱子都是仿着那個年代的風格找人現做的,另外也從宋家的傳家寶裡挑了價值連城的玉佛送給蕭和平。
這麼些東西,光靠蕭和平和宋恩禮兩人可拿不回去。
所以宋恩禮特地把返程地址選在了縣城,再從縣城打電話回去讓人來接。
老兒子可是去了媳婦孃家回來,深知自己親家與別人家不同的王秀英比誰都激動,連飯碗都顧不上洗,風風火火的招呼趕車技術最好的蕭建軍套馬車,她要親自上縣城去接人!
“蕭家嬸子,這天都快黑了你幹嘛去呢!”馬車一從家門口出來就讓路上的社員給攔住了。
王秀英咧着嘴指指縣城方向,打了個馬虎眼,“我們家老兒子和小兒媳回來了,我得去縣上接他們!”
要不是蕭和平千叮萬囑,她真想告訴這些長舌婦他們家老兒子這是去見了老丈人丈母孃回來了,省得他們一個兩個成天的在背後瞎嘀咕,總說他們家老兒子不招媳婦孃家待見,到現在也沒見老丈人丈母孃來過他們家。
“你們家小兒媳出月子了吧?好像生娃有段時間了。”
“沒嘞,這纔多少工夫,女人生娃那就是上鬼門關走了一遭,能養多久養多久,可不敢馬虎了!我還指着三年抱倆呢!”王秀英這話也不知道惹來多少婦女撇嘴。
誰家不是生了娃就下地幹活的,就你家小兒媳婦金貴,學着坐啥月子還坐個沒完了。
“我先走了啊,今天天兒怪冷的,可不能把我們家那仨小的凍着!等到時候滿月酒你們都來我家吃!”
社員們差點沒跌破眼鏡!
不就是生了個男娃嘛,誰家院子裡沒跑幾個,至於稀罕成這樣?還整啥滿月酒,怕是錢燒的吧!
“我說王秀英這日子是沒打算過了吧?辦個滿月酒又得廢好些錢糧,就一屁大點的娃,值當嘛!我們家幾個兒子結婚我連喜酒都沒辦,日子還不是照樣過得好好的。”
有人嗤她,“能一樣嘛,同樣的娃生他們家就是個寶生你們家就是根草,也不看看人小兒媳孃家啥條件!”
別人家都是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王秀英這兒倒好,不稀罕大孫子卻把小孫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爲啥?還不都是這小兒媳孃家的關係!
這點小心思,社員們自認爲看得很明白。
馬上就要進入十一月,這北方的天氣可是一點都不含糊,天上早早的飄起雪花,天也黑得格外早,出大隊沒多久沒已經入夜了,如果不是靠着地上那點積雪,怕是趕車都看不清道兒。
王秀英坐在車架上裹着軍大衣還凍得夠嗆,把懷裡用舊棉衣裹着那罐熱紅糖水抱得更緊了些,鑽進馬車肚裡把特地帶來的火盆子撥得更旺,“老二啊,再趕快點,紅旗跟鬧鬧還不知道在哪旮沓喝西北風呢,凍着了可不好。”
“唉!”蕭建軍一馬鞭下去,馬蹄聲噠噠得更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