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錢淑蘭讓大栓子躺下來繼續休息,這孩子還是太疲累了。

出了房門,看着家人還沒起來,錢淑蘭出了家門。

她敲響了錢明華的家,流民的事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大栓子那村子也就是離他們這兒比較遠所以還不知道王家村有糧食。

如果再往前走一點,估計就會被別人引到他們這兒。

錢明華見小姑一大早就過來敲門以爲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小姑,啥事啊?”錢明華朝手心哈了一口熱氣,搓了搓手把人請進堂屋。

錢淑蘭跟着他進來,坐在煤爐旁邊烤火,“昨天我們救回來的那個小孩,就是之前幫我們養雞廠抓到偷雞賊的那個,你還記得吧?”

昨天錢明華沒去河渠那邊,自然不知道這個,錢淑蘭擔心他忘了特地提醒他。

錢明華經她這麼一提醒也想起來了,“哦!是有這回事,怎麼了?”

錢淑蘭便把大栓子他們村已經聚齊了許多流民說了一遍。

錢明華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有流民?大批量的流民?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這些餓急了眼的流民可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錢明華立刻從凳子上站起來,“小姑,我馬上召開全體社員大會。”

錢淑蘭點了下頭。

然後兩人分開通知大夥開會。依舊是一家出一個到食堂那邊開會。

一大早,有的人連臉都沒來得及洗,就被急切的拍門聲叫過來了。

現在聽到這個消息,原本還睡得模模糊糊的社員們全都抖了個機靈,瞌睡蟲瞬間從身上飛走了。

有的人着急了,“小泉,該怎麼辦,你倒是拿個主意呀?”

“這方圓十幾裡可都知道咱們王家村有糧食,那些流民肯定會聚集過來的。說不定還會圍攻我們生產隊。”

“也許沒那麼糟糕呢。咱們生產隊也有一千口人,不會任他們宰割的。”

“那可不一定,他們可是一羣瘋子。爲了口吃的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錢淑蘭掐着手指,一直心神不寧。雖然她從來沒見過流民,可也知道人在餓急眼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附近幾個生產隊都是靠着他們村賣的紅薯才勉強不餓死。

聽說有的人家爲了省錢省糧,一大家子每頓飯才煮一個紅薯,十里口子來吃。一個人只能分到一塊。剩下的全是水。

就是這樣,還一天只能吃一頓,餓得都走不動道兒了。除了躺在炕上保持體力,什麼都幹不了。

錢淑蘭空間裡的糧食大部分留在廣州那邊,那些人都是天南地北的跑,能夠快速地把糧食散出去。

至於剩下的糧食她是留着有備無患的,畢竟離饑荒結束還有兩年多,總有個意外發生。

王守泉結合大家的意見,開始宣佈決定,“咱們先加強戒備吧。別讓他們禍害咱們的養雞廠和養豬廠。”

雖然去年他們已經把養豬場裡的豬都給賣了,可還是留了十來頭懷孕的大母豬用來下豬崽。

錢明華和王守泉開始分配村裡的壯勞力,兩班人手輪流在生產隊,養雞廠和養豬場周圍巡視。

“把咱們以前用的鑼鼓和哨子拿出來,一旦有異常就提醒大家。還有讓家裡的孩子千萬別跑出去。一旦被他們抓住,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衆人都紛紛應是。

錢淑蘭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這才發現家裡人全都起來了。

一家子全都坐在堂屋等錢淑蘭回來。

看到她進來了,正康忙站起來,急切地問,“奶,那個人醒了嗎?”

錢淑蘭這纔想起大栓子的事兒,皺眉看着他,“你昨天爲什麼冤枉人家偷東西?”

正康愣了一下,替自己辯解,“奶,你可別聽他瞎說。他以前騙過我不少錢。他是個壞人!”

錢淑蘭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正康被她這目光看得有點頭皮發麻,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錢淑蘭收回視線,“你有什麼證據說他是小偷?”

正康被她問得啞口無言,低下頭不敢說話。

王守仁心疼兒子,就要過來勸,錢淑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教育他呢,你插什麼嘴!滾回自己的座位去!”

被親孃當着這麼多小輩的面這麼不留情面地罵了一通,王守仁羞愧得臉都紅了。

錢淑蘭打開自己房間的門,大栓子已經起來了。

被子已經被他疊好,軍大衣也是疊得整整齊齊,擺在炕上。

錢淑蘭牽着他的手過來,大栓子想到之前錢奶奶說的話,立刻從身上掏出五塊錢遞給他,“這是我之前騙你的錢,我現在還給你。對不起!”

這錢是錢淑蘭給他的,大栓子還在這邊住好長一段時間,不要一直擔着個小偷的罪名。

正康被他這動作弄懵了,下意識地擡頭看他奶。

錢淑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人家跟你道歉呢,你。。。”

正康飛快地接過錢來,“沒關係!”

錢淑蘭一直盯着正康看,正康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怔,有種如坐鍼氈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把錢遞給錢淑蘭,她卻推開他的手,冷着臉道,“你昨天誣賴人家偷東西,還把人給推倒了,你就這麼沒有自覺?”

正康立刻羞紅了臉,朝大栓子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昨天是我誤會了你,我不該把你推倒。”

大栓子趕緊擺手,“不怪你,是我自己沒站穩。”

錢淑蘭嘆了口氣,揉揉眉心,要說這事也不能怪正康,在他看來大栓子是騙他錢的人,他先入爲主以爲他是小偷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王守仁的錯可比正康大多了。

正康不過晚回家幾個小時,可把王守仁給心疼的。居然以爲正康是什麼因爲沒工作離家出走的,簡直豈有此理。

錢淑蘭讓兩個孩子坐回位子上。

錢淑蘭盯着王守仁看,“老大,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呢?”

王守仁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臉色爆紅,“沒有,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昨天說得是什麼意思?我不同意你把工作換給正康,你會怎麼做?”

王守仁低着頭裝起了鷓鴣。

錢淑蘭卻是直直地盯着他看,“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好到你以爲我非你不可啊?”

王守仁猛地一擡頭,這話什麼意思?

錢淑蘭掃了一衆人一眼,“你們的工作都是我辛辛苦苦替你們找的。無論是拿的糧食,還是拿出的錢,全是我一點一點攢下來的。否則就憑你們幾個一年掙那幾十塊錢,別說工作了,恐怕在這年月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咱們做人要厚道。我是你們的娘沒錯,可我不是你們的奴隸,我心疼你們,可你們也不該糟蹋我的心意。我把你們生下來不是爲了給自己增加麻煩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相互的。如果你們沒有感恩之心。如果你們不能像我愛護你們一樣愛護我,那對不起,我會把你們趕出家門。我要不起這種狼心狗肺的兒子。”

王守仁嚇得臉色慘白。直接從凳子上滑下來跪到她的腳邊。

孫大琴也趕緊跪下。

錢淑蘭在衆人臉上溜了一圈,“你們想把工作留給孩子,可以!但是你們要靠自己。而不是把我給你的東西直接轉手給他們。你們這是在糟蹋我的心意。別跟我說什麼,父母做什麼都是應該的。這些都是屁話!我生下你們就是對你們最大的恩賜。我給了你們生命,就衝這一點你們就得感激我。”

一直以來她都儘量扮演慈母的角色,儘量跟原身保持一致。可現在她發現了不該只有慈,還得有威嚴,她聲音漸冷,“別人給你一個饅頭你都知道向他們道謝。爲什麼我爲你們勞心勞力做那麼多,你們卻絲毫不感激我?”

“娘,沒有的事兒,我感激你的。”王丹娜眼圈微微有些發紅。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來,“娘,我們也感激你的。”

錢淑蘭點了點頭,“希望你們能一直保持這個狀態。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儘量做到公平公正。可你們自己也要爭氣。就像老大的工作。之前司機那崗位,我也是按照之前你們的考試成績來定的。後來老大惹事了,這工作就給老三。我是按照一個理字來的。我沒有偏頗你們。是你們自己不爭氣。怪不到我身上。老大,你說我說得對嗎?”

一直低着頭的王守仁擡起頭來,紅着眼眶,眼淚在裡面打轉,哽咽起來,“娘,我知道是我讓你失望了。”

錢淑蘭嗯了一聲,“你想給正康找工作,那你就去找。我不攔着你。你的工作是我用人脈幫你找到的,是屬於這個家的。我隨時都能收回來。你沒有權力做主,等你什麼時候真正獨立了,能自己給自己找工作了,你再自己做決定吧。”

王守仁點了下頭,“娘,我知道了。”

吃完飯,錢淑蘭帶着大栓子出了家門。兩人順着河渠那邊往北走。

大栓子身上穿的是他自己的衣服,她那件軍大衣太大了,穿在他身上直接拖到地上,錢淑蘭只能在他衣服裡重新填棉花。

兩人邊走邊說話,大部分都是在說粵語。大栓子可能是初次接觸,覺得特別好玩。一會兒功夫就學了十幾個字的發音。

錢淑蘭都是按照發音來教的,這樣能更快掌握。

兩人順着河渠走了兩個多小時,纔到達大栓子所在的生產隊。

從河渠上看,整個村落特別蕭條,如果說王家村是幅水墨畫,這個村子就是光禿禿的荒村。連一棵樹也沒有。

跟王家村不一樣的是,這個村子離河渠很近,也就一百多米。

“錢奶奶,你在這邊等我吧,我自己去找妹妹。”

錢淑蘭把手裡的五十斤紅薯遞給他,“那你小心着點,糧食別被人給搶走了。”

錢淑蘭擔心大栓子馬上要離開這個家,會走得不放心,於是就作主給他五十斤紅薯,讓他給他娘和繼父最後一個念想。

大栓子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抱緊糧食。

錢淑蘭站在河渠邊上,看着大栓子快速地跑進村子。

她瞅了一眼河渠周圍的田地,發現都是乾裂的,裡面也沒有種糧食,顯然也是跟王家村一個打算。

她正四下張望,突然看到河渠的另一端有烏泱泱的一羣人,他們手裡都拿着工具。

有的人是棍子,有的人是磚頭,有的人是破了口子的碗。

錢淑蘭四下瞅了瞅,終於找到一條小溝,然後趁着這些不注意,閃進空間裡。

一直等這些人走到跟前,錢淑蘭才發現這不是一羣人,這夥人起碼有上千人。

領頭的男人凶神惡煞,他的雙目冒着熊熊的火光,他的皮膚曬得黝黑而且乾裂,已經餓成了皮包骨頭。

“老大,咱們還是算了吧。這些人也是村民,如果我們搶他們的糧食,他們也會餓死的。”

“是啊,老大,咱們還是別造孽了。”

領頭男人回頭,臉上的糾結與痛苦十分明顯,“難道你們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餓死嗎?我也不想殺人,可我就剩下最後一個兒子了。如果小寶再餓死,我以後還有什麼奔頭。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他哭着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他的親爹,他的親孃,他的大兒子,他的大女兒,他的二兒子相繼死去。他只剩下小寶這個唯一的血脈,他一直做好人,不肯偷別人家的東西,可他爲什麼沒有好報。

“上面的人不給我們活路,爲什麼我們不自救!只要我的孩子能活着,就是讓我殺人我也願意。”

“是啊,我家娃還等着吃呢。他才三歲啊。”

“咱們還是省點力氣,別再猶豫了,既然已經決定要救自己的孩子,就別怕做惡人。”

原本還猶豫的人立刻又鼓足了勇氣。

錢淑蘭注意到隊伍後面,許多婦人拖着疲憊的身體,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們兩眼無神,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從來沒有哪一幅畫面能像現在這樣,讓她只是看上一眼就讓她崩潰,渾身都在顫抖。

她原以爲自己那些糧食說不定能救很多人。

可對於本就窮困的人來說,哪裡來的錢買糧食?

要想活下去,他們只能靠搶,靠偷,否則就是死。

錢淑蘭思索了再三才移動着手裡的靈力,開始指揮着空間裡的饅頭。

因爲數量不夠多,她只能把饅頭掰成兩半,然後做成從天而降落到這些人的懷裡。

然後嘩啦啦的人羣全都鬧開了。

後面鬧哄哄的,把前面的人直接給驚動了,紛紛回過頭來看。

“天吶!這是饅頭!”有的人迫不及待地把饅頭往自己孩子嘴裡塞。

原本還凶神惡煞的男人們全都圍了過來。

大多數人都是給孩子吃的。只有小部分,孩子吃不完,自己也吃上兩口。

錢淑蘭在這些人面上溜了一圈,發現沒有一個是非值是0分的。

能讓這些與人爲善的貧苦老百姓變成窮兇極惡的搶劫犯,到底是誰之過?

“他爹,咱們還是別去搶了吧!老天爺在天上看着我們呢。”

原本還故作兇狠的男人兩手捂臉痛哭起來。

他何曾想當搶劫犯?

建國前,他給地主家當幫工,被地主誣陷偷東西,差點被地主活活打死的時候,他硬是咬牙挺過來了。

後來鬼子進村掃蕩,他跟鬼子打游擊,東躲西藏也活下來了。

可現在卻活不下去了,他的幾個孩子因爲吃不下樹皮,腹瀉嘔吐,全都活生生地餓死了。

明明他們生產隊是大豐收啊,他們沒有乾旱,可他們辛辛苦苦種的糧食,自己卻吃不到一丁點。

他們聽說臨陽省有糧食,於是開始當起了流民。從家鄉到臨陽省不過幾百里,路上他們經過那麼多的村落,他們強忍着心裡的慾望沒去搶沒去奪,可原本幾千人的隊伍現在卻連一半也沒有。

他強忍着害怕,可他的孩子要死了。他是最後一個。現在握着這半塊饅頭,小兒子吃得狼吞虎嚥。

男人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許多人也有樣學樣,跪了下來,可多數人因爲好些天沒有喝水,他們連眼淚也流不下來,只能跪在地上乾嚎。

大批大批的人開始跪下來給上天磕頭,嘴裡說着求饒的話。

“老天爺,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們吧,我的孩子是無辜的呀!”

。。。

錢淑蘭看着他們跪下磕頭已經把額頭磕出血來了,心中一軟,把之前藏得一堆紅薯往他們面前一掀,而後直接用靈力牽引着戒指往村子裡走。

到了村子裡,她從空間裡走了出來。

可她很快發現這個村子異常的安靜。一絲人氣也沒有的安靜。

錢淑蘭頓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村子,多數人家都是敞開大門。

錢淑蘭有些奇怪,那些人還沒衝進來,這些人家怎麼一副被打劫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