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陳萱萱氣得跑回食堂,坐在炕上生悶氣,沒想到錢淑蘭的威望這麼大。居然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怪不得她不肯答應自己的條件,也不阻止自己告狀呢。原來她早就已經知道自己拿她沒辦法!

陳萱萱原先想着如果王守泉不能公平處理,自己就去公社告狀,可誰成想她提前把周社長找來了。不就是想告訴自己無論是這生產隊還是公社都是她的地盤嗎?難道自己真的要一直受她的壓制嗎?

陳萱萱氣的不行,看着桌上這一小籃子的雞蛋,更是惱火。她連吃個雞蛋都靠偷,這日子真是過夠了。

錢淑蘭可不知道陳萱萱的心思,她領着小敏回到家就讓小敏自己去玩,她坐在堂屋開始思考。

這事倒是給她提了個醒,不該這麼魯莽的。等其他兒子回來,她還是親自望風吧。

今天真的太危險了!如果告密的是村裡人,恐怕事情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錢淑蘭正在想事,鄧雲萍走了進來。

錢淑蘭立刻回過神來,衝她笑道,“我做了點手擀麪,你自己到鍋裡下吧。”

鄧雲萍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行動起來,用略顯擔憂地眼神看着她,“嬸子,你還好吧?”

錢淑蘭愣了一下,臉上勾起一抹笑意,“我沒事。”

鄧雲萍點了下頭,又補充一句,“我瞭解陳萱萱,這次你讓她吃了大苦頭,她一定會報復回來的。”

這是毋庸置疑的。陳萱萱報復心那麼重,錢淑蘭自然知道。要不然姜玉瑛和郭正良也不會分開了。

她剛想問鄧雲萍關於陳萱萱的事情,就聽門外有人敲門。

錢淑蘭想起身,鄧雲萍卻搶先一步,“嬸子,我去開吧。”

錢淑蘭看着鄧雲萍遠去的背影,心裡暗暗想着,等時機成熟的時候,鄧雲萍會不會認她這個母親呢?

“你來幹什麼?”鄧雲萍站在門邊,十分不滿。

錢淑蘭擡眼去看,原來是鄧興明站在門口。鄧雲萍背對着錢淑蘭伸手攔住了他。

鄧興明伸手想拉鄧雲萍的胳膊,卻被她狠狠甩開,鄧興明苦着臉哀求着,“雲萍,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我們是親兄妹呀。難道你真的要跟我斷絕關係嗎?”

鄧雲萍嗤笑起來,“兄妹?一個只知道剝削我的哥哥,你覺得我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鄧興明心一塞,這些日子,他左思右想,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失去這個妹妹了,他真的捨不得,他們原本纔是最親的人。

他無奈之下只好問,“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雲萍?”

鄧雲萍擡眼瞧他,見他眼裡充滿血絲,眼神寫滿疲憊,就知道這些日子他過得並不舒坦,從小到大她就是討厭他裡外不分。

明明在那個家裡,跟他最親的人是她,可他卻跟那些人一樣忽視她剝削她。

要不是她一直裝乖巧懂事,恐怕到她死了,他都沒有發覺出她的異樣。

他就是這麼自以爲是,只知道享受別人的好,卻從來不會思考別人爲什麼要對他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輕聲說,“我只想你離我遠一點。哥哥!”

她的聲音很冷,帶着一種涼意,尤其是最後一聲哥哥,透着濃濃的諷刺,讓人只要聽上一句就頭皮發麻。

鄧興明抿了抿嘴,有些難以置信。在她冷咧的目光下,他再也支撐不住。

他剛想轉身離開,就聽一個年老而又慈祥的聲音響起,“雲萍啊,快點吃飯吧。”

鄧雲萍轉過身來,見錢淑蘭已經下好了面,上面還打了一個荷包蛋和幾塊肉片。麪湯上漂着蔥花和油腥。

鄧雲萍看着這碗熱騰騰的面,眼圈忍不住紅了,她眨了眨眼眶裡的淚水,上前兩步,笑着接過來,“嬸子,謝謝你!”

錢淑蘭摟着她的肩膀,“謝啥!趕緊趁熱吃吧。你可別覺得自己年輕就糟踐身體。可別像我一樣,到老了渾身都是病。”

鄧雲萍笑着嗯了一聲。

鄧興明看着妹妹眼含淚花捧着那碗麪,慢慢地往屋裡走。

她的動作很小心,這讓他想起小時候,他已經不記得那是哪一年了。

只約莫記得當時他還在上學,那天他打完籃球,回到家朝着屋裡喊了一聲,“我餓了。”

喊了好幾聲都沒人答應。

過了好一會兒,鄧雲萍才從屋裡出來,低着頭一聲也不吭。既不叫哥,也不答理他,獨自走到竈房,給他下了一碗麪。

她端飯的動作很粗魯,直接往飯桌上一扔,也不管濺起的水飛到他的身上,她就回了自己房間。

當時他只以爲她在跟人慪氣。現在看來她應該是不耐煩吧。

有他這樣一個只知道使喚卻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哥哥真的是一種災難。

鄧興明一臉苦笑,低着頭剛想轉身往外走,錢淑蘭站在門邊笑着問,“你要不要也進來吃一碗麪?”

鄧興明詫異地擡頭,對上那慈祥的目光,他頓時有種被人打臉的感覺,忍不住羞紅了臉,他的媳婦剛污衊人家跟壞分子接觸。

可人家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這份豁達真的是太難得了。

到底還有幾分羞恥心的鄧興明飛快地搖頭,“嬸子,我不餓!”

他話音剛落,肚子就開始抗議,他捂着肚子,連頭也不敢擡,飛快地跑了。

錢淑蘭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個孩子還不是無可救藥。

突然她手上一暖,錢淑蘭低下頭去看,只見小敏眨巴着那雙大眼睛,指着堂屋的方向,撅着小嘴兒,“奶奶,那個大姐姐哭了。”

錢淑蘭心裡一緊,拉着小敏的手,往自家院裡走。

她剛走到堂屋,就見鄧雲萍着急忙慌地擦眼淚。

錢淑蘭裝作沒看到她的動作,她讓小敏去玩沙包,然後坐在旁邊拿起針線開始縫。

鄧雲萍飛快地吃完了一碗牛肉麪,甚至連湯都喝得一乾二淨。

等她喝完了,就拿着碗筷到缸邊洗。

跟往常不一樣的是鄧雲萍並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坐到錢淑蘭身邊,看着她吭哧吭哧地縫東西。

許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在看到錢淑蘭連根鎖邊也縫不直的時候開口了,“嬸子,要不我幫你吧?”

錢淑蘭把手裡的針線遞給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沒怎麼做過針線。”

鄧雲萍笑着道,“人都有長處與短處。嬸子的長處在做飯方面。針線不擅長很正常。”

錢淑蘭眉眼帶笑,揶揄道,“你喜歡吃我做的飯?”

鄧雲萍點了點頭,“喜歡!嬸子做的飯有種很溫暖的感覺。”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可能是孃的味道。”

錢淑蘭支着下巴看着她,笑着點頭,“你的年紀確實能當我女兒了。”

鄧雲萍笑而不語。

錢淑蘭看着她有些好奇,“你看起來應該有二十三四了吧?怎麼還沒結婚呢?”

聽到這個問題,鄧雲萍差點把手指扎破,她抿着嘴,似乎有些難以啓齒,“我結過婚的,只是他早早就沒了。”

錢淑蘭自知失言,用充滿歉意地眼神看着她,“真是抱歉!年紀大了就喜歡打聽事兒!你可別見怪哈!”

鄧雲萍微笑搖頭,“沒事兒!我也覺得大嬸很親切。”

錢淑蘭開玩笑道,“不如我認你當女兒吧?我之前有個乾女兒,後來嫁給我小兒子了。”

鄧雲萍心下一驚,“還是算了吧。我這樣的人哪配當您女兒。”她殺了養父,一旦被人知道,她就會受人唾棄,何苦連累這麼好的嬸子。

見她這麼說,錢淑蘭頓時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只是到底沒有問出來,試探着問,“你跟你哥哥關係不好嗎?”

鄧雲萍點了下頭,“我爹孃從小就偏疼他,我就是他的小奴隸,爲他做各種事情。這次下鄉,我只想爲自己而活,再也不想做誰的奴隸了。”

錢淑蘭重重點頭,“說得好!憑啥你就要爲他付出呀。咱女人也是人。我每次都跟丹娜說,千萬別依靠男人,有句老話說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咱們女人就該靠自己。”

鄧雲萍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調調,當下直接懵了。雖然外面天天在吹婦女能頂半邊天。可女人先天條件不允許,力氣比不上男人,精力也比不上男人。想要跟男人一爭高低,就得有所犧牲。她看着那些女人把自己當男人一樣去花大力氣幹活,而男人們卻坐在田邊看着,她就覺得這話是對女人最大的諷刺。

只是錢嬸子好像不一樣,她是個廠長,她幹起來遊刃有餘,並沒有任何勉強。

鄧雲萍一時間竟愣住了。

錢淑蘭覺得這姑娘身上有種莫名的傷感,作爲一個從小就如雜草般的小人物,錢淑蘭還是更喜歡朝氣蓬勃的氣息,“要我說呀,女人嫁不嫁人都得要有經濟基礎。說得直白些就得要有錢。只有你自己會掙錢了,纔能有話語權,心纔不慌。”

鄧雲萍重重點頭,“對,對!嬸子說得對!”

錢淑蘭笑着問,“你將來是咋打算的呀?我聽我大嫂說,你編筐子速度很慢呢。”如果靠編筐子掙工分估計這姑娘連買菜錢都沒有。

聽她提起這個,鄧雲萍同樣很苦惱,“那編筐真得太難了。”她伸出手給錢淑蘭看,“我的手上已經被劃了好幾道口子。我感覺我不適合幹這個。”

錢淑蘭倒是很認同,她學了好幾年了,那手藝也沒進步多少。一是因爲她練得少,二是因爲她手上力道有點大,稍微不注意就把竹條給弄斷了。次數多了,她就受不了。

她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孵小雞吧。餵雞可比編筐子容易多了。”

鄧雲萍有些遲疑,“好是好,可是不是說養雞廠裡不招人了嗎?”

錢淑蘭擺擺手,“怎麼不招?咱們養雞廠還要擴大規模呢。不光要給附近幾個生產隊孵小雞,今年光我們自己都要再孵一萬兩千只小雞。”

母雞三年就得賣,今年要賣出一萬多隻老雞,那這新的就得跟上。

鄧雲萍聽了眼前一亮,“我可以嗎?”

錢淑蘭也不知道鄧雲萍能不能學會,笑着道,“試試看吧。說不定你一學就會了呢。”

其實以她這個學歷,當老師當會計都行。

只可惜她現在的身份只是知青,還不是自己的女兒,所以村裡人不可能同意選她的。

“好,我試試看!”

說着就把線頭咬斷,這是縫好了。錢淑蘭接過來,把它翻過來。這是書包。

錢淑蘭遞給鄧雲萍,“這是給你的,拿着吧!”

鄧雲萍一臉詫異地看着錢淑蘭,見對方很認真,心裡頓時有種很溫暖的感覺,“謝謝嬸子!”

錢淑蘭笑着擺擺手,“我看你拎過來的東西太少了,就用家裡剩的布縫了一個,你平時可以挎着,這樣也能方便一些。”

鄧雲萍跨上身,小敏跑過來,也拍着自己的小挎包,奶聲奶氣地說,“大姐姐,你這個垮包跟我的是一樣的!”

鄧雲萍摸着她的小臉,笑眯眯地點頭,“我們都有!真好!”如果這樣的日子能久一點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