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因爲有了目標,柱子除了去食品廠上工,剩下的時間全都留在家裡複習功課。

這天,小敏又來找柱子,剛進門就把本子放到桌子上,“四哥,這是你不懂的問題,都已經做好了。”

柱子朝她道謝,就低下頭繼續看書。

小敏有些遲疑,在他桌前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試着開口,“四哥,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柱子一愣,“你說吧。”

小敏勾着朝外面看了一眼,確定三嬸不會突然出來,纔開口,“我們班上新轉來一個女學生,叫高小麗,你認識吧?”

高小麗?柱子微微有些驚訝,時間過得並不太遠,他自然記得對方。他還是頭一回相親遇到撒謊的姑娘,只是他不明白堂妹爲何會說她,他點了下頭,“認識!”

小敏抿了抿嘴,“她讓我跟你道歉。說上回不該騙你。其實她之前上到初二,因爲學校停課,就沒再上了。她只是太稀罕你,所以才撒了謊的。她已經說服家人,好好上學,爭取唸完高中。”

柱子愣了一下,有點羞澀,“那挺好的呀。”只是他又補充一句,“不過你要告訴她,我跟她沒有戲的,讓她千萬別爲了等我,就耽誤自己的終身大事。”

那姑娘都十七了,要是再上三年學,就二十了,在鄉下,這個年紀就是老姑娘了。

既然對方知錯就改,柱子自然希望對方能幸福,千萬別因爲他把自己的終身大事都給耽誤了。

小敏瞅着他哥這話,默默替高小麗心塞,看來她四哥是真不喜歡人家,她點點頭,“行,我會原原本本幫你把話傳給她的。”

她親自允諾,柱子放心了。

時光荏苒,眨眼間就到了1976年,這絕對是極不平凡的一年。對於華國來說可謂災難深重:中國三位重要政治人物相繼逝世、東北隕石雨、唐山大地震等等。

當然最重要的這是改變中國命運的一年,在這一年裡終於結束了文化大革命。

在這一年裡,給王家村帶來最大的變化就是小敏的兩位書畫老師,考古老師和中醫大師謝白英得到了平反。

在養豬場的門口,錢淑蘭帶着小敏接着四位老人出來。

四位老人淚眼婆娑,看着身後的幾個難兄難弟,“你們放心,很快你們也能平反了。”

元懷保和盧民生握着其中兩人的手,眼睛同樣溼潤,“你說得對,我們有希望了。”

盧成琳和鄧興明隔着人羣對視,兩人眼裡都閃着欣喜的光芒,雖然不是他們得到了平反,可至少是真的開始有了苗頭,這怎能不讓人興奮。

錢淑蘭在邊上又給剩下的幾人打了一劑強心針,“你們放心,上面的領導們正在試着平反冤假錯案,方大哥和蔣大哥已經回到北京幫忙周旋了。”

幾人都高興不已。元澤陽站在爺爺身旁,呆呆地望着小敏,心中好似吃了蜜糖一樣讓他渾身舒爽。

小敏衝他做了鬼臉,又握了握拳頭,意思是要加油。

圍觀的羣衆很多,這次是王守泉帶來的消息。

一次就平反四個人,而且還都是壞份子,這無疑顛覆了他們的認識。原來壞份子還可以平反?

最讓他們意外的是,這四人跟錢廠長似乎很熟識?

也是!這四人來的時候是面黃肌瘦,現在卻是紅潤健康,如果沒人暗中照顧,都不可能。想也知道照顧他們的人是誰。

“你們先回去洗漱吧。以後咱們有的是機會相聚。”眼見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盧民生催着四人離開。總歸跟他們這些壞份子明目張膽的接觸不太好。

四人有些遲疑,錢淑蘭卻覺得很有道理。左右其他人也很快就能出來。

經過今天這一事,想來村裡人應該不會再爲難這些人了。

等錢淑蘭把四人領回自己家,身後的人羣還久久沒有消散。今天那些知青們也都來了。

“我的天,原來一直是錢廠長暗中接濟這些人的?她膽子也太大了吧。”有那猜到真相的男知青忍不住發出驚呼聲。

有個女知青心裡嫉妒得不行,嘴裡直哼哼,“我看她肯定是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了,雪中送炭的情誼是怎麼都比不上的。怪不得人家越過越火呢。”

有人出主意,“不如咱們試着討好剩下的幾位老人吧?說不準他們什麼時候也能平反呢?”

想到這勞改的幾人原先身份都大有來頭,心思活絡的知青們坐不住了,看着盧民生幾人的目光都透着精光。

有個知青卻想得要多一些,“她能做,可咱們卻不行。”

錢廠長背後有人撐腰,他們有什麼?尚且養不活自己。拿什麼來接濟別人。而且說到底這些人並未平反,他們沾上很容易會惹來麻煩的,說不準也會被打上同流合污的帽子。

這人說得模擬兩可,聰明一點的當然能聽得出她的未盡之語,可笨一點的卻聽不出來,只覺得她蠢到家了,放着這麼好的機會居然不抓。

於是錢淑蘭很快就發現,這些知青們已經有好幾波過來買公雞了。

“以前不都是一個星期過來買一隻嗎?這幾天是咋地啦?”錢淑蘭朝柳月琴詢問。

自打孫大琴不八卦之後,錢淑蘭只能通過柳月琴來打聽村裡的事情。

柳月琴也不負所望,她不像孫大琴那麼病態,她聽八卦,頂多也就是閒來打發時間,並不會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最主要的是她在村子裡的人緣很不錯,大家也都樂意跟她分享。

所以錢淑蘭還真是問對人了,柳月琴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三弟妹,“那些人都在學你呢。拿着公雞去討好養豬場那幾位。”

錢淑蘭瞠目結舌,因爲要給四位老人安排食宿問題,她已經好一陣沒去過養豬場了,只囑託了她大哥好生照顧着。

錢淑蘭震驚了好半天才乾巴巴地道,“那些人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柳月琴撇撇嘴,一臉嫌棄,“哎!可不是咋地。你還知道偷偷摸摸地來,那些人跟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居然大白天都敢找上門去。那養豬廠裡的香味都能飄出二里地去。也不知道這是上杆子討好人家,還是想給那幾位挖坑呢。年紀青青的,腦子跟生鏽了一樣,真是愁人。”

除了極個別表現優異,不拿架子,勤勞肯幹的幾位知青,柳月琴對大部分的知青都是看不上眼的,你說說,都在鄉下待了這麼久了,居然還這麼沒腦子,幹出這種蠢事來。

這?錢淑蘭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身爲正在改造的黑五類份子,天天吃雞,這怎能不讓人嫉妒。這可不就是給他們招禍嘛。

錢淑蘭也顧不上跟柳月琴寒暄了,可別真出了啥差子。

她朝着柳月琴打了聲招呼之後,就火急火燎地往養豬廠跑。

剛到門口,就見幾位知青端着砂鍋想往養豬廠裡衝。大門外,錢維漢啪嗒一聲把大門落鎖,雙臂張開阻止這些人進去。

“我說你們有病吧。這裡面是壞份子。你們居然跟這些人接觸,你們是不是也想進來改造啊?”錢維漢黑着臉,打量着這幾人。

有個知青有點不高興了,“憑什麼你妹能來,我們就不行?”

這話錢維漢可不愛聽。在他看來,他妹這麼做是心善,可不像這幾位明顯就是想過來攀關係,打量着誰不知道呢。

他揮了揮手,面色不善地瞪着他們,“你們也別說這些虛的,你們說幺妹接濟過這幾位,你們有什麼證據?”

幾位知青哪裡有證據,那些也只是猜測,誰讓那幾位是跟着錢淑蘭一起回家的呢。

錢維漢推搡着幾人,“你們哪涼快待哪裡去。有那時間還不如好好掙工分,填飽自己的肚子要緊。”

幾位知青心有不甘,想讓錢維漢幫着把雞湯送過去,可又擔心對方不報姓名,到時候他們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那麼多的錢。

正在僵持的時候,錢淑蘭大踏步走了過來,在這些知青們的手上掃了一眼。

她笑容淺淺,“我說你們也看到了,現在政策變了,興許明年真的能恢復高考,你們不抓緊時間回去學習,反而來找這些壞份子,如果這些人真的平反了還好,他們興許能記得你們的一隻雞。可那又能如何,他們能幫你們這麼多人都弄回城嗎?人啊,還是靠自己的爲好。”

有個知青眼睛一亮,“錢廠長,你說得是真的?真能恢復高考?”

錢淑蘭輕輕點了下頭,“我聽我家親戚說的。”

那知青忙把手裡的砂鍋往錢淑蘭手裡一放,“我信你,這雞給您吃。”說着腳底抹油似的往知青點跑。連砂鍋也不要了。

剩下幾個知青還有點發怔,錢維漢瞅着這幾人的呆樣,忍不住提醒他們,“幺妹所說的親戚是指蔣縣長一家。你們懂了吧?”

怎麼能這麼蠢!錢維漢都替這些人發愁。就這智商真的能考上大學嗎?

這下子知青們是徹底相信了,一個個抱着砂鍋轉身就跑。

錢淑蘭有點無語,“估計他們沒時間過來折騰了。”

錢維漢揉了揉眉心,嗔她一眼,“要不是你非要把那四位老人接回家去,那些人也不會猜到是你在暗中接濟他們,你說說你,何必當這出頭鳥呢。”

錢淑蘭忙討好地把手裡的砂鍋往他面前推,舔着臉笑,“我這還不是爲了小敏着想。她現在學畫正在關鍵時期。再過一陣子,這幾位老師都要走了。我總不能讓小敏跟這些人一起回北京吧?她還在上學呢。”

錢維漢無話可說。只能抱着砂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