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行人出了派出所,就直奔水利局。
還好王守智沒下鄉,看到他娘過來忙迎了上去。聽到他娘說正康居然離家出走,王守智詫異不已。
錢淑蘭把自己的猜測跟王守智說了一遍。
王守智想到自己曾經跟劉芳名提過哪兒有出租的地方。立刻表示要帶着他娘一起去找找看。
因爲只有一輛自行車,王守仁和錢明華就待在水利局等消息。
錢淑蘭想着他們可能還要好一會兒纔回來,於是就給了王守仁一些錢和票,讓他待會兒帶錢明華去紅旗飯店吃飯。
說完就火急火燎地催着王守智趕緊騎車。
成安街離水利局還有一段距離。
路上兩人聊天,錢淑蘭聽王守智說他現在的工作很輕鬆。
因爲冰天雪地不適合打井。他們現在的任務比以前少了很多。
錢淑蘭想到他們家現在天天要去挑水,就問,“我們村什麼時候能安排到?”
王守智笑着道,“我已經向領導申請過了,等明年開春的時候,就可以給我們村打井了。”
聽到這麼快就能有水井,錢淑蘭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後兩人又聊起了別的事情,多數都是關於他們賣得藤筐,“上次我回家拿的那些已經全部賣出去了。娘,家裡缺錢花就不如多編些藤筐。也算是一大收入,要不然三哥三嫂可能會不高興。”說到底借這麼多錢,正常人都會在心裡打鼓。王守智擔心家裡再因爲錢起了爭執。到時候他娘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錢淑蘭卻有自己的打算。只是現在還是先找正康要緊,等把人找到了,再辦這事兒。
兩人又說起了小蝶的事情,王守智把小蝶託付給了一個老奶奶。她家裡沒什麼人了,只有一個外孫女在棉紡廠上班,平時一個人在家挺孤單。就幫着王守智照顧小蝶。也不要錢,只要王守智每個月給她十斤糧食就行。
雖然錢淑蘭以前聽人說過這年代人販子很少的,可難免還是有些擔心。
錢淑蘭問了下情況,得知那老奶奶住在城裡好些年。心裡鬆了一口氣。
說着說着,王守智又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吭哧半天才把正康曾經被二流子打破頭的事情說了出來。
錢淑蘭從來沒有想過正康居然還是個情種。
作爲一個根本不相信愛情的人,她從來不認爲十五歲的少年能懂什麼是愛情。她活到二十二歲還不懂呢。所以,當她知道正康騙家裡的錢給小姑娘,她下意識就認爲正康是被人騙了,要不然那個小姑娘爲什麼被王守智幾句話一挑撥就離開了呢?
可她現在聽到正康爲了對方連命都不要,心裡暗暗腹誹,正康應該是真心喜歡那個小姑娘吧!
她揉柔眉心,真的拿這個大孫子沒辦法。他有什麼事都喜歡悶在心裡,怎麼問都不開口。
偏偏老大兩口子都是心粗的,從來只問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了不起會問一句上課能不能聽懂。
至於孩子的心事,他們從來沒有在意過。真是粗糙得不能再粗糙的養兒法。她有時候都佩服這年代的人心大。
可隨即又想到,也許是因爲孩子太多了,生活重擔太大了,父母哪還有精力去管孩子的內心世界呢?
兩人到了成安街,王守智挨家挨戶開始問有沒有來過一個叫劉芳名的小姑娘。
終於問到第六家的時候,那個大娘滿臉的不高興,吊着嗓子哼了兩聲,“哦?你說的是小芳啊,我們家之前確實來過一個叫小芳的小姑娘,大概十三四歲,她來得時候說自己無父無母,是個孤兒。我看她說得可憐就讓她住下了,一個月我還給她便宜了兩分錢呢。”說到這兒,她一拍大腿,話峰一轉,“我呸!誰知道都是騙人的。她親爹後孃還活着呢。這麼小的孩子就知道撒謊騙人,白白浪費了我的同情心。”
她正說得義憤填膺,有個跟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婦女經過她家門口,不屑地撇嘴,“當誰不知道呢?你不就是看她沒爹沒孃想把她說給你那傻兒子嗎?還把自己標榜得這麼高尚。咋那麼大臉呢。”
這大娘氣得嘴都歪了,抄起掃把就想上前跟她吵。
錢淑蘭見兩人想打架,忙拉住了大娘,追問道,“後來呢?”
那大娘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纔回過神來回道,“後來還用說!當然是跟她親爹回家了。死皮賴臉非要賴在我家,可她那親爹那麼兇狠,那娘更是滿嘴髒話,我哪受得了,就趕他們走了。”
錢淑蘭面色一沉。
那大娘見他們問了半天,也沒問租房子的事兒,不由得地懷疑地打量着兩人,“我說你們倆到底租不租呀。我跟你說,我這大通鋪好得很,一間屋子只有十二張牀,一張牀只住兩個人。”
錢淑蘭忙笑着道,“我們先過來問問情況,等年後就過來。”她狀似無意地問,“聽說這邊有糊紙盒子能掙錢,是嗎?”
那大娘點了下頭,“是啊,我這大通鋪裡許多人都去幫人糊紙盒呢。”她挑剔地打量錢淑蘭一眼,“你這麼大年紀,眼神也不好使,你還是換個別的營生吧?”
錢淑蘭點了下頭,“那行!我再想想!”
聽到這話大娘暗罵自己一句嘴賤!她幹嘛要說這個呀。
等走遠了,王守智纔開口道,“咱們把這情況跟民警說一下吧。”
錢淑蘭點點頭。
兩人又去了派出所把這事說了一遍,那民警很熱心道,“我們馬上就去調查。你們放心在縣裡等着,千萬別打草驚蛇。”
王守智原本還想自己去找呢,畢竟他是知道那女孩家的住址的。
可聽民警這麼說了,他只好答應下來。
兩人到紅旗飯店才發現王守仁和錢明華早就已經吃過飯離開了。
錢淑蘭跟杜大海聊了一會兒家常,便請對方幫着炒兩個菜把肚子先填飽了。
吃飽喝足之後,兩人回到水利局,王守智去上班。
院子裡的馬車已經沒了,看來錢明華已經走了。他是大隊長也確實不能一直耗在縣城陪他們等消息。
錢淑蘭推開宿舍看到王守仁躺在牀上,重重地嘆了口氣。
一直裝睡的王守仁聽到是他孃的聲音,忙轉過身,“娘,你怎麼來了?”
錢淑蘭看他哭得紅腫的眼眶,多少也能明白他的心境,只是該說的還得說,“老大,正康是被你們兩口子給慣壞了呀。”
聽到他娘這麼說,王守仁心裡難受得不行。從早上開始,他就不停地反問自己,他到底是怎麼把正康教成這副德行的。
他有什麼好吃的,首先想到的是孩子,手裡有錢了,也是給孩子花。他儘自己所能,把自己能給的東西,自己的關心全都給他們了。可正康卻這麼狠心,連他娘生這麼重的病也不顧,離家出走了。王守仁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正康會變成現在這樣。
錢淑蘭給他答案,“你們兩口子,一個只知道付出,一個只知道自己。從來沒有引導過他們。當他們撒嬌耍賴要東西的時候,你就應該堅持原則。而不是一味的寵溺。當正康差點被人打死的時候,你們不該瞞着我。”
王守仁見他娘已經知道正康被人打進醫院的事兒,懊悔得不得了,“娘,我只是不想你擔心。”
錢淑蘭當然信王守仁的心是好的,可是她依舊氣得牙癢癢,“古人有句話說得好,棒打出孝子。我看他就是欠收拾!”他娘還生着病呢,他居然偷錢離家出走!一點孝心也沒有,簡直氣死她了!一直以來,她的教育都是以溫和爲主的。從來沒有想過要打孩子,這次她真的覺得正康這孩子就是打得太少了!
至於體罰不好,錢淑蘭覺得那是因爲沒有被這熊孩子逼到無處可走的境地。像這種明知自己母親生着重病,還偷錢的小畜生,打多少頓都不爲過。
王守仁捏着拳頭,懊惱地捶了捶牀板,咬牙切齒道,“等他回來,我非要打斷他的腿不可。”
錢淑蘭看着他像紙老皮一樣發狠的表情,立刻拆穿他,“得了吧!我看你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等到他被那姑娘騙得在外面露宿街頭,連頓飽飯也吃不到的時候,恐怕你又會心軟了。”
聽了被他孃的話,王守仁懊惱的表情立刻化爲擔憂,迫不及待地追問,“真的嗎?正康會吃不飽穿不暖?”
錢淑蘭抿着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那眼神就是在嘲諷他的言不由衷。
王守仁頓時尷尬地摸了摸腦袋。
錢淑蘭也不想再說了,氣得站起身,“你就慣吧,等你把孩子耽誤了,有你悔得時候。”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身後的王守仁有些懊惱,還帶着點彷徨與無措。
第二天一大早,錢淑蘭和王守仁就到派出所問。
民警面色很不好,給他們一五一十地講事情的經過,“我們根據你們提供的線索,到劉芳名同志的家裡瞭解情況。等我們找到王正康同志的時候,他正在被一對中年夫妻追着打。被我們呵退之後,對方要告他拐賣人口罪。王正康同志已經被我們派出所收押了。”
錢淑蘭氣得咬牙切齒,沒想到正康的膽子這麼大,居然連拐賣人口都幹出來了。旁邊的王守仁一聽拐賣人口罪直接傻眼了,他哭喪着臉,一把抓住民警的手,不停地求他,“民警同志,你是不是弄錯了呀,我兒子他不可能拐賣人口,他還這麼小,不能一輩子就這麼毀了呀。”說着就要給民警下跪,把那民警嚇了一大跳,滿臉的驚慌失措。
如果被別人看到有人對着另一人下跪,那可不得了,會有搞資本主義的嫌疑。
錢淑蘭一把把他拽起來,瞪他一眼,“你添什麼亂!”
王守仁眼眶都紅了,張嘴就想求情。錢淑蘭拍了他一下,“你給我閉嘴!”
說完她滿含歉疚地看着民警,“對不起啊,同志,我兒子只是太心急了。”民警拍拍胸口,順了順剛纔差點被嚇破的心臟,忙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錢淑蘭立刻請求,“民警同志,我能不能看看我大孫子?”
民警立刻同意,“行。不過你們得把失蹤案給消了。”
錢淑蘭立刻按照民警的提示,在之前那張失蹤人口上簽字。
辦好之後,民警帶着兩人到看守所那邊探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