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由華大山脈深處吹來的山風呼呼的拂過此地，彷彿是山神爲這裡的亡靈所吹奏的安魂曲。
月亮從密雲深處跳了出來，令這一個角落恢復了少許的光芒，百餘條屍體姿態各異的倒在地上，情景詭異，在這已經完全沒有生命氣息的空間裡，凌揚筆直的站在了中間，手中搶來的長矛正漫不經心的微微擺動着，他的臉上仍佈滿了深深的殺戮氣息，稍稍扭曲的面容上，尤掛着猙獰的微笑，他淡淡的瞥了一眼營地的邊緣，張清和趙高已經站在了那裡，他知道，趙高很早就來了，而張清是剛到。
凌揚隨手將長矛拋到了一邊，緩緩的向兩人走去。
張清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小步，這真是自己熟悉的凌揚嗎，她從來沒見過他的面容會如此的扭曲和恐怖，深深的陌生感令她隨着凌揚的前進又倒退了兩步。
她看到了凌揚最後的幾下動作，那渾然天成的血腥殺人手法已深深的烙印進她腦海裡，凌揚，這個可怕的男人，他竟然把李良和他的親衛隊，還有地藏皇牌團體給全部屠殺掉了……
戰慄感令張清的眼神看起來是如此的不安和驚恐，凌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中閃過了莫名的悲哀，呵……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多少人在目睹自己殺人後，還能像過去一般接受自己的……
他的臉色漸漸回覆正常，但妖異的氣息卻仍圍繞在他四周，凌揚對趙高點了點頭，說︰“趙高，我累了，哪裡有大量的清水，我想洗個澡，再睡個覺。”
趙高深沉依舊，絲毫也不讓人看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他微笑說︰“去李良大人的帳篷吧，就是中營掛有一枚黃色地藏標記那個，那裡有本來爲他準備的水，還有舒服的牀，隨便用吧，反正他以後也用不着了。”
“好……”凌揚又點了點頭，表示對這個安排的滿意，他慢慢從兩人身旁走過，走進了營地的深處。
趙高轉過了瞥了一眼驚魂未定的張清，沉聲說︰“別再發呆了，我們該立即行動起來。”
張清想起了自己的職責，趕緊深深呼吸了幾口空氣，卻發現空氣中滿是那濃濃的血腥味，她困難的嚥了一下口水，說︰“他…他去李良長官帳篷了？”
“對，長官用不着了，幹嘛要浪費呢，正好安撫凌揚暴躁的心，你也不想類似的事情發生第二回吧？現在的情況下，不能再節外生枝了。”趙高冷冷的說。
這個說法不無刻薄，實在缺乏對死者的尊重，但張清也是個重實際的人，她點點頭，表示接受這個提議，又說︰“這裡一共死了多少人？”
趙高注視着面前的一具具屍體，眼不也眨一下，面無表情的說︰“一共一百零六人，李良和他的親衛隊共六人，另外還有全部死士殺手！”
他看了一眼張清，說︰“我們應該馬上派人封鎖這裡，同時要把這些屍體全部埋掉，再對外宣稱李良長官已經率殺手死士去執行另外的任務了，不能讓士兵們知道這件事，會影響軍心的！”
張清詫異的看了趙高一眼，暗想這個人竟然在這麼短時間內，就已經想好如何處理這件事了。
“那凌揚的事情呢？”
“凌揚的事情，回到地藏再作討論，我可以證明，是李良先動手的。現在，我們對他只能採用懷柔的策略！”
“好吧……”
本該黎明前出發的隊伍，因爲這件突發事件的發生，一直拖到早上才能出發。
隊伍表面看起來平靜依舊，有份去埋葬殺手團體的那兩個小隊被警告必須守口如瓶，暫時看起來並沒有出什麼漏子。
兆匡胤低調了很多，就連李良的“不辭而別”，他也沒有抱怨不滿，甚至連多餘的詢問也沒有一句。
隊伍行進到下午時分，偶然遇上了一小隊華大警戒隊，在趙高的指揮下，地藏這支特殊部隊迅速的消滅了這一小羣搜尋者，同時趙高與張清經過討論，決定改變原定路線，改走西面，那裡雖然有不少盜賊軍團存在，但華大那邊應該不會猜到他們竟然舍近取遠，可以提高己方隊伍的安全性。
第二天的白天就這樣的過去了，凌揚繼續以二少爺的身份賴在了另一車裡。除了吃飯，一般也不露臉。到了晚上的休息時間，張清覺得自己必須鼓起勇氣去和他談談。
二少爺的跑車外，張清敲了兩下車門，她發覺四周仍是那濃濃的霧氣，月亮仍是躲在那密雲的背後，不禁又想起了昨晚那幅恐怖的畫面，這畫面令她在這一整天裡都心驚膽戰，其實如果換了另一個陌生人幹出這樣的事情，張清是不會這樣的驚惶的，但當事人竟然是她心目中一直佔有一個重要位置的凌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進來吧。”二少爺的聲音就平常一樣，平靜且淡然。
張清無法抑制的又想起了惡魔昨夜那陰森恐怖的笑容，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踏進了車廂之中。
二少爺此時正挨躺在一張寬長沙發的上面，柔和的燈光映照下，他那張剛毅的臉龐染上了一份朦朧的柔意。
張清呆呆看着這幅複雜的畫面，實在很難將畫面中的主人公與昨夜兇案現場的主角聯繫到一塊去。
“坐吧”凌揚淡淡的說。
張清坐到了凌揚對面的沙發上，她本來以爲以後都不敢再正面面對凌揚了，誰知道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他仍是那個樣子，起碼錶面看上去是這樣。
如果不是昨晚親眼目睹，她真不敢相信面前這個男子，竟然可以一個人將整個殺手死士團滅掉。
張清沒說話，凌揚也不作聲，兩人就像過去一同走在華大大道上的樣子，默默的感受着忽然而來的安靜氣息。
一邊的窗簾完全被拉開了，霧氣中隱約可看到密密麻麻的帳篷，只能看到天邊抽象的烏雲，和烏雲下只有模糊影子的華大山脈……
時間靜靜流逝間，張清終於嘆了口氣，無論這一刻的感覺與過去如何相像，但她知道，她和凌揚永遠也不能再像過去那樣了，好比這一秒鐘
過去了，那就永遠過去了。
凌揚似乎也在思考着時間這個問題，他將手背靠向了窗外，五指微微張開，任何光芒照耀在他的手上，一會後才慢慢合攏，彷彿要將什麼東西抓進手裡，口中輕輕的說︰“如果世界上任何事情都能像光線那樣，總是直來直往，那該多好啊……”
張清抿了抿嘴，低聲說︰“如果真的這樣，那我們的世界就不叫人生了，對嗎？”
“呵，也對，想不到你也有感性的一面……”
“……”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張清提醒自己，面前這個看似充滿悲*彩、思想裡也頗具閃光點的傢伙，其實根本就是一個惡魔，實在不該和這個恐怖的人物扯到太遠去了，她連忙回到正題，說︰“凌揚，柳顏肯吃東西了，不過吃得並不多……或者換一種說法，她的心情可能太壞了，吃得實在很少……”
凌揚凝視着窗外的遠方，淡淡的說︰“那好得很，起碼還肯吃東西，如果她絕食抗議，那你們就麻煩了！”
張清強顏一笑，說︰“凌揚，我的意思是，現在我們連日趕路，如果柳顏的營養補充不足，心情又憂鬱的話，我擔心她的身體會出問題。”
凌揚瞥了張清一眼，牽了牽嘴角，說︰“你想我幹什麼就直說吧，不必慢慢兜圈子的。”
張清輕聲說︰“準確來講，是柳顏想見你。”
凌揚眼中閃過了深沉的痛苦，臉上卻愉快的笑了，說︰“哈哈，她該不會是旅途寂寞，想念我這個好友了吧？”
張清嘆了口氣，說︰“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凌揚說︰“那你想怎樣，我真的去見她，假如……，難道你不怕我把她放走嗎？哈哈……”
張清知道自己昨夜無比恐懼的神情，已經深深的烙進了凌揚的腦海裡，或許在某種程度上，我還傷害了這位惡魔高傲的自尊呢……她不禁又嘆了口氣，說︰“或者，你用善意的謊言去安慰一下她吧，譬如說，你可以說其實是被我們*的，我們用你親人的性命來要挾你，你纔會對她做出這種背叛的行爲，再或者說……”
凌揚冷冷一笑，說︰“你不必再說了，我不想再欺騙柳顏，這麼蹩腳的謊言由你去跟她說吧……另外，很晚了，我的睡眠時間到了。”
“那好吧……”
“……”
“請等等……”凌揚忽然轉過了頭，注視着張清即將離開的背影，猶豫了一下，才問道，“看在往日友情的份上，你可否真誠的回答我一個問題……假如你是柳顏的話，你還會原諒我嗎？”
“不知道……大概我會恨你一輩子！”對於張清而言，回答這個問題時，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抱着怎樣的一種心情，凌揚這個名字，曾經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腦海深處中，過去曾代表着某種期盼和希望，但昨夜是一條終生難忘的分界線，凌揚完全顛覆了他過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於是，從今天開始，這個名字，已開始代表懷念和迷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