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轉過頭瞥了凌揚一眼,發覺他神色黯然傷感,平常心不在焉的眼神中也鋪上一層淡淡的迷霧,這令柳顏不禁呆了呆,當日他不是曾冷酷無情的拖着趙匡胤疾奔了好一段路嗎?還模糊記得當時,他連眼睛也不曾眨過一下的,厭惡之情盡顯無遺,但現在……他竟然因爲同一個人,傷感至差點落淚……
凌揚,你爲何會擁有這麼善變的情感,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送殯的隊列離去後,凌揚和柳顏也在刑罰衆人的掩護下,平安回到了外使館。
當夜,凌揚自感無所事事,正準備早早上牀,與睡神見面。
門被輕輕釦響了,凌揚昏昏欲睡的腦袋頓時醒了一醒,他微笑說:“請進吧!”
一身男裝的柳顏閃身而入,她摘下頭上的帽子,看到凌揚已經把外套脫掉,頭髮不再捆起而散了下來,雙眼更是朦朦朧朧的,不禁笑道:“又要這麼早睡了?”
凌揚笑了笑,說:“這麼寒冷的天氣,一定會帶來一個甜美的夢境,當然要把美好的夢境儘量延長了。”
面對着熟悉的容貌、熟悉風格的語言對白,柳顏的眼神不禁又再次迷茫了一下。凌揚看在眼中,爲之苦澀一笑,他十分善解人意的將頭緩緩低下,心裡清楚得很,當他的頭髮綁起和頭髮散落時,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柳顏纔剛剛坐下,與凌揚還沒交談幾句,侍者就在外稟告,孫蒙長官已經回來,邀柳顏過去一談。
看着柳顏告別離去,凌揚若有所思的想,這個孫蒙對自己還挺有戒心的,有什麼秘密的話語,從來不在自己面前說,這大概與前次見面時自己顯露出來的心計有關吧……
凌揚躺下了牀,仰望着天花板上古怪的圖案,卻忽然完全沒了睡意,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來分辨這種忽然而來的感覺,過去每當這種感覺出現的時侯,都會有一些極度危險的事情要發生。
正當凌揚胡思亂想之際,門再次被敲響。
凌揚坐了起來,稍稍整理衣裝,說了聲,“請進。”
柳顏快步走了進來,沉聲說:“凌揚,事情有點不妙。”
凌揚說:“哦?”
柳顏說:“地藏明天中午舉辦哀宴,邀請所有外使團的全體人員出席!”
柳顏微微皺眉,說:“那麼,這個外使館將會暫時無人,假如我們還留在這裡,將會十分不妥。”柳顏點頭說:“對!也就是說,我們也必須到場。那樣的場所,我們必須摘帽,被人認出來的機會將大大增加。”
河倫是地藏舊部,不乏見過他的人,柳顏本身是個名人,兩人摘帽出席地藏這個場合,不可預測的變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凌揚喃喃道:“這到底是地藏的禮儀之舉,還是我們有什麼破綻露出來了……”
他看到柳顏並沒有多少慌張的神情,便問:“孫蒙已經有應對的辦法了?”
柳顏說:“孫叔叔的辦法很簡單,就推說刑罰有緊急密件傳召他回去,地藏正是討好刑
罰的時侯,不敢多說什麼,已經同意孫叔叔的請求,今夜離去!”
那種不安的感覺再次從凌揚心底升起,但這種處理方式並無任何不妥,地藏應該不可能在這樣的戰局下,對一支前來致哀的外國使團動手的,他緩緩點了點頭,說:“這樣也好,地藏現在是是非之地,早走的好。”
“既然你同意,那麼我們就收拾行裝,一個小時後出發。”
“嗯……”凌揚忽然有點受寵若驚,柳顏這樣說的潛臺詞,是不是假如我不同意,那麼連孫蒙也要按照我的意思去辦咯?
“……”
深夜,寒風陣陣,碎雪翻飛。
地藏堡壘的十里亭外,地藏送行的使者彬彬有禮的與孫蒙對飲,並祝孫蒙等人能夠一路順風,平安返回刑罰。
看到這樣的場面,尤其看到送行那位使者舉杯遞向他們一衆下層時,凌揚和柳顏的頭壓得更低了,因爲那位使者恰恰是張清。
好不容易等到張清將目光移開,凌揚偷偷看去,發現張清清瘦了許多,但人看起來卻更爲成熟了,不過臉龐的神色中,總有一份揮之不去的惆悵。
凌揚默默的嘆了口氣,這段時間,她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一個高層官員陣亡,最新組織起來的殺手團全軍覆沒,連家族第一繼承人也死了,她作爲隊伍的指揮官之一,這樣的責任是無法推託的。
如果不是家族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門主兆赫也對她信任有加,大概剛回來就人頭落地了吧!
離別在即,張清看着孫蒙,欲言又止。
孫蒙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道:“張清小姐,假如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幫忙的,我樂意爲你效勞。”
張清淡淡一笑,惆悵之意更深了,她說:“柳顏小姐平安回到刑罰後,希望孫先生能爲我轉告一句話,不知可否?”
孫蒙深深的看着張清,沉聲說:“老夫一定辦到,張小姐請說!”
張清的聲音忽然變得輕柔了許多,“大人請轉告她,我很懷念和她一起度過的日子,我們一起歡笑過,一起失落過,也一起悲傷過,華大學院中那條楓葉飄舞的楓林大道,將是我一生中最美麗的回憶!”
凌揚心中不由得爲之顫動,這番話是對自己說的,楓葉飄舞的大道,那是一個他和張清共同走過無數次的地方,難道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對我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他的心莫名一痛,站在她的立場,自己背叛了她和地藏,選擇了柳顏,帶着柳顏逃回刑罰,那孫蒙傳達的這番話,自然會經柳顏,再說給自己聽的。
柳顏的眼神先是微微詫異,接着是恍然,她轉過頭看了看凌揚,眼中閃過了惘然。
孫蒙默然了一會,才微笑說:“沒想到張小姐與我家大小姐相交如此之深,無論往事如何,相信大小姐都不會責怪你的了。這番話,我一定轉告!”
張清微微躬身致謝,說:“那麼,大人你一路珍重了!”
“珍重……”
告別張清的送
行隊伍後,又走上了一段路,凌揚和柳顏便名正言順的坐上了孫蒙那輛寬大、舒服的馬車。
孫蒙謝罪幾句後,纔將話題轉向別處,說:“地藏家族的新一代可是人才濟濟啊!”
柳顏看着孫蒙用靈活的技巧沖洗着茶具,想起了凌揚、趙高、張清等人的影子,點頭同意說:“確實如此。”
孫蒙將茶具放在馬車中間的茶桌上,從抽屜中取出貢茶,一邊清洗着那些茶葉,一邊說:“像剛纔那位張清小姐,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凌揚看着窗外夜色的目光,正因張清的話而心潮起伏,聽孫蒙這麼說,便隨口插入道:“哦,何以見得呢?”
孫蒙看了看凌揚,說:“張清她年紀輕輕,在各種場所下已能保持從容不迫,而且語言得體,與人交往時,人際關係把握得恰到好處,就像剛纔,她從頭到尾都沒提過刑罰與地藏兩大門閥戰事,大概也知道我在這兩天裡已經聽膩了這樣的話題,但她巧妙的利用了她與大小姐之間的關係,用私人感情來打動老夫,感情砧碼可重可輕,但不管如何,我承認因她一席話,對她和地藏又增添上一份好感,這令我回宗對門主評價地藏的言辭中,肯定有或多或少的良性影響。”
凌揚牽了牽嘴角,心想實情未必如此吧!也不反駁,看到孫蒙正爲他們泡茶,便淡淡的說:“大人泡茶的手法熟練得很啊!”
柳顏微笑道:“孫叔叔的茶道在國內都頗有名氣的。”
凌揚可有可無的笑笑,說:“呵,是嗎?那我們有口福。”
語態漫不經心得很,當然凌揚並不知道,在刑罰門中,不知有多少人能爲喝上孫蒙親手泡的茶而自豪。
孫蒙似乎沒將凌揚的無禮放在心中,微微一笑,說:“大小姐過譽了。”
柳顏不想孫蒙記恨凌揚,便繼續先前的話題說:“孫叔叔,不知地藏裡還有什麼人才呢?”
孫蒙又詳詳道出了幾個,全是凌揚沒留心的人物,他打了個呵欠,看到茶已經泡好,心想茶道不是最強調專心一意的嗎?這個光老頭邊泡邊說,大概也只是個欺世盜名之輩吧!難道他真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已經無須專心,單憑手上的感覺,就能泡出上等的好茶?
於是,他着實喝了好幾杯,發覺確實與衆不同,入口甘香非凡,一品就知道不是凡品。
看到凌揚和柳顏都喝了幾杯茶後,孫蒙滿意一笑,說:“凌揚先生,老夫所泡的茶如何?”
對於確實有非凡才藝的人物,凌揚一向是尊重的,他正容說:“孫先生的茶道果然超凡入聖,剛纔茶葉芬芳的口感,可謂終生難忘!”
“終生難忘?那是一定的!”孫蒙微笑點頭,他回頭看向窗外,看見一座破爛待修的工場立在路旁,便揚聲盼咐車伕,“在前面那工場停下,我要和大小姐下去看看!”
柳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儘管光線不足,但仍能看出那座工場的破爛之處,奇道:“孫叔叔,那個地方破爛不堪,有什麼好看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