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偉的另一隻手,也就是那隻代表死亡的右手正提着一個黑色的絲綢袋子,令四周衆人也警惕提防,惡魔手中那袋子裡,說不定有無數個人頭,只要袋口一開,那數之不清的人頭就會滾出來,其中說不定有自己熟悉的面孔,要不然就是什麼可怕的暗器,一打開就會殺人於無形……
當然誰也沒想到,裡面裝的不過是食物罷了。
凌揚的目光柔和的看向劍鋒,淡淡的微笑着說:“劍鋒,我們之前的協定仍然有效,只要你肯立即離開,我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劍鋒的眼神已經完全黯淡了下來,他沉聲說:“我們立即離開,從未來過這裡!”
大偉看了一眼凌揚,凌揚點了點頭,表示可以信賴,大偉立即收回了指在劍鋒喉嚨的手指。並善意的拍了拍劍鋒的肩膀,嘿嘿笑了兩聲也不說話。
劍鋒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偉和凌揚,眼神深處中閃過了茫然和怨恨,但隱約中還帶着點感激,他向凌揚微微躬身,以示敬意,才朝衆黑衣人一揮手。
他們的離去,與他們來時一樣迅捷,眨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等劍鋒遠去之後,大偉那凌厲的殺氣也漸漸地退去,回覆成原本懶散的模樣。
他看見凌揚正注視劍鋒離去的方向,便低聲說:“你和他認識很久了?”
凌揚唏噓的嘆了口氣,想起的卻是當日的神劍無敵劍我行,從威風凜凜的不可一世,到最後那個勇於犧牲自我的垂死老人,他臨終的託付雖然只是短期行爲,但自己在潛意識當中,總覺得虧欠了劍我行什麼,他畢竟曾用生命來拯救過自己,而劍鋒,正是劍我行最喜愛的弟子,放他一馬,並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
大偉拍了拍凌揚的肩膀,很是諒解的說:“從那傢伙離去前幽怨的眼神,到你現在茫然的神情,我什麼都明白了……唉,自古多情空餘恨啊!同性戀是爲世人所唾棄的呀,不過我支持你……”
“喂……”
“……”
這一段插曲過後,大偉便以熟練的動作,將袋子中的食物統統倒到了桌面上,口中解釋:“幸好現在是冬季,採購不容易啊!所以聖堂儲備了大量的食物,嘖嘖,不然我哪能這麼快回來。”
凌揚瞪大了眼睛,說:“天啊!你偷了這麼多,神看到了,一定很生氣。”
“胡說,神是寬容,哪有這麼容易生氣,那你不吃好了!”
“這個……我當然同意,神是寬容的!”
兩位無神論者對着亭子邊柱子上面的碑文,似模似樣的唸了一段,最後以一句“神將寬恕我們”,便開始分享賊贓。
青燈教的幹食和點心雖然美味,但過於清淡,不太合兩人的胃口,大偉很快便喃喃的說起最近世界的各大新聞,並不時插入自己的見解,凌揚心不在焉的聆聽着,偶爾也評論兩句,他注視着暗沉沉的天空,彷彿之間,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高中
年代。
在那個時侯,幾乎每天都在和快樂之神打交道,每天都興奮的說說鬧鬧。
現在回頭想想,其實除了柳顏她們四個,自己和大偉在那個時侯,卻是在躲避某些事情,自己當時已經或多或少的感知到自己以後的道路,正拼命的想要躲避,而大偉應該也在爲自己的命運感嘆吧……
遠方黑得看不到底的天空,彷彿正如那無法摸得清的未來。
他喜歡和大偉待在一起,是否內心深處,正深深的緬懷着那一段離開了現實、一去而不再復返的高中年華,說不定,大偉正和自己想的一樣……
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的除了五官長的不一樣,別的都出奇的相似……大楷是不經意間把自己當做了對方吧……
凌揚慢慢將目光垂下,發現黑暗已完全將自己籠罩在其中,柳顏房間的燈光正明亮耀眼,是不是有着某種徵兆,她是屬於光明,我是屬於黑暗,是不是就如同正義和邪惡、人類與亡靈一般,水遠都只能站在對立面,水遠也不可能共存在一起。
正當兩人沉默的時候,柳顏的房門終於打開了。
凌揚不禁站了起來,大偉也停下了說話,卻沒有絲毫迴避的意思,也靜靜的看向了房門的方向。
玉璞安大教主緩緩走出,面容深處隱約可辨出幾分疲倦,凌揚大步走了上去,大偉似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跟在了凌揚後面。
凌揚並沒有開口,但他的眼神足以向玉璞安表達他想知道什麼。
玉璞安平靜的看向了凌揚,那惺鬆的目光似乎能洞察到凌揚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隱約當中彷彿還帶着憐憫與鼓舞,他那老態龍鍾的聲音,嗡嗡響起:“別擔心,柳顏的高燒已經退去了……”
凌揚心中一鬆,面對這位高貴的老人,他覺得有必要再交代些什麼,他說:“大教主,其實我……”
玉璞安平靜一笑,打斷了凌揚,說:“你到底是誰,這並不重要!事實上,也沒有人能回答出‘你是誰’、‘我是誰’這樣的問題。你還是進去看看你的夥伴吧!在她還沒入睡之前。”
凌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內心深處不禁也輕輕問一句自己,我是誰?
他發現這個問題實在無從回答,當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忽然變成最複雜的時侯,人是最容易變得茫然的。
他的心神微微恍惚之際,剛剛推門進入到房間裡,就聽到背後的玉璞安以一種罕見的關切語調說:“牧楓,這麼多年了,你終於肯來看望一下我了……”
凌揚心中大奇,牧楓?外面只有玉璞安大教主和大偉了,難道牧楓就是大偉的真名?玉璞安這樣關切的語調,就算是在詩涵身上,也是十分罕見的……
只聽到大偉也以一種極爲罕見的慚愧、恭謹,而且小心翼翼的語調,輕聲說:“牧楓向大教主問好了……其實,我並不是來看你的……”說道後來,大偉的音調已經低不可聞了,這
和他一貫作風着實不像。
凌揚心中又是一震,回想起當日華大流血夜晚,大偉曾經淡淡的苦笑說:“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周詩涵是我異父異母的妹妹而已……”
青燈教和周氏企業的關係及其緊密,說不定大偉出生時正是由玉璞安爲他做出生洗禮的,後來大偉和家人鬧翻,逃出家門,在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裡,莫非玉璞安曾收留過他,怪不得大偉對聖堂如此熟悉,偷東西不用一陣就回來了……但大偉的外公外婆又是誰呢……
凌揚推斷間,發現兩人腳步漸漸遠去,大概走向了亭子的方向。他趕緊收攝心神,回手將門掩好,這是大偉的秘密,不是他親口所述,還是不要窺探的好。
柳顏正安靜的躺在牀上,身上蓋着一張絲絨棉被,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與她特有的體香混雜了一起,一絲絲的鑽進凌揚的鼻子裡,令他本來就不平靜的心湖,更是泛起圈圈漣漪。
柳顏那張清麗脫俗的臉孔顯得平靜了許多,那頭飄逸的秀髮散落在枕頭外,這份墉懶的病態,分外惹人憐惜。
凌揚暗暗觀察柳顏的神色,發覺她眉宇間的愁苦和憂慮散去了許多,莫非她真的什麼都和玉璞安說了,才令鬱結稍解?
柳顏平靜的看向了凌揚,眼神中已經沒有那份深切的恐懼,但仍是帶着一份戒備的陌生,她似是看出了凌揚的疑慮,淡淡的說了一句,“別擔心,凌揚!我什麼也沒說……而且,玉璞安大教主什麼也沒問。”
凌揚頓時輕輕鬆了口氣,柳顏既然肯告訴自己她什麼也沒說,那她一定什麼也沒說,無論他們關係如何惡劣,凌揚都相信,柳顏是不屑去撒謊。
那爲何玉璞安的眼神卻如此古怪呢!莫非是我做賊心虛?不過回頭想想,玉璞安這個老傢伙好像無論看誰,眼神大概也是這麼古怪的吧……
他思考間,發覺柳顏仍然在靜靜的注視自己,他不禁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習慣性的不斷猜度,這被柳顏看在眼裡,肯定又被她看輕了幾分。
凌揚目光一轉,發規窗邊的桌子上放着一盤新鮮的水果,便輕聲問:“小顏,要不要吃個水晶梨?”
柳顏把目光投向了那盤水果,嘴脣微微動了動,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凌揚淡淡一笑,取了水晶梨,從盤子旁拿起一把精緻的水果刀,削了起來,心中暗想,這樣看來,自己與小顏的關係,在某種程度上,是否算是有了好轉呢?
很快,凌揚又發現柳顏正默默的注視着自己正在削蘋果的那雙手,他頓時又一陣黯然的失落:她此刻看着我這雙手,是否聯想到那個可怕的夜晚,正是這一雙手,用最殘忍的手段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折磨至死呢……
房內,一時間,只剩下水果刀滑過果皮時,傳出的絲絲聲。
黯然間的凌揚,卻沒有發覺,柳顏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柔和了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