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陽光破開了濃雲密佈的天空,太陽正從烏雲深處中慢慢伸展四肢,陰暗的天色頓時恢復少許光明,凌揚的腳步也爲之一窒,哪怕僅僅是一絲陽光傾瀉而下,卻像無數根細針同時刺進他的身體裡,腦袋暈漲,血脈倒流,差點就倒地痙攣成一團。
他一咬牙關,再次提氣,將腦海中脆弱的意志和身體裡的負面反應一一壓下,終於衝進了刑罰正殿之內,進入到陽光照耀不到的範圍內。
令凌揚感到慶幸的是,女王並沒有離開,她仍高坐在寶座之上,對於凌揚竟然能夠重新回來,她玉容微寒,不無驚詫。
此時,在正殿負責護衛女王安全的八道影子,已從各個方向撲出,直往凌揚攻去。
凌揚此時體內的力量已經到了近乎衰竭的階段,他一看對方出手的架勢,就知道他們擅長合擊,真讓他們堵截成功,後面衆強者勢必追至,那麼,刑罰正殿的紅地毯將成爲他斃命之處。
他咬緊牙關,保持着驚人的高速,夾雜着前面力退衆強者的氣勢,就這麼直直迎了上去眼看雙方就要短兵相接時,他修長身軀忽然蹬地而起,就如同一頭振翅的大鵬,從影子們的頭頂上掠過去。
一條如同毒蟒般的長鞭從其中一個影子手中彈射而出,緊追凌揚而去。凌揚人在半空,根本避無可避,眼看就要纏上腳腕時,凌揚的腳縮了縮,再輕輕一蹬,踏在鞭梢上,借到力氣,身形再次加速,恰恰避開了其餘影子脫手而出的兵刃、暗器。
在身後響起一片叮叮噹噹的響聲時,凌揚已安然落地,身子再次俯衝,朝當今刑罰女王飆射而去。
雙方已是十步範圍之內,凌揚自問已是強弩之末,但拿下一個長期處理政務的柳暮雪,應該可在三招之內結束。
他將心中的雜念統統排除,甚至連柳顏的影子也排出腦外,假如柳慕雪膽敢全力反抗,那不惜重創她也務必將她拿下,儘管她是小顏的母親。
柳慕雪神色冰冷,竟毫無懼意,盈盈起立,以嬌弱之軀面對撲面而至的凌厲殺氣,神色仍如以往般平靜。
她隨手摘下那頂頗有份量的刑罰王冠拋到一邊,纖手往後一拉,那重達幾百斤重的刑罰寶座,竟然已被她單手提過頭頂,而柳慕雪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那驚人的重量,纖手再一揮,寶座已化爲重量級暗器,帶着獵獵風聲,衝向直線*近的凌揚。
凌揚皺了皺眉,顯然沒料到一個養尊處優的統治者竟然有如此驚人的力氣,可以隨手擲這樣一件重物。
他腳下輕輕一蹬,躍起少許,恰恰避開這件昂貴異常的暗器,再重重一踏,補上一腳,那王座頓時獲得了又一道驚人的力量,以更迅猛的速度,撞向了在身後窮追的幾道影子。
追在最前面的影子根本連閃避的機會也沒有,就被王座擊中,頓時像斷了線的風箏,倒飛了回去,與他貼得太過靠近
的兩個同僚也被牽連,紛紛被撞飛到兩側。
可憐那精工細作的刑罰王座,已經安靜地待在原位有千年之久,現在一旦離位,立即被撞得支離破碎,那價值連城的珍珠飾物,劈里啪啦地撒滿了一地。
正當正殿中一片狼藉時,凌揚已經和柳暮雪交上手了,柳慕雪似乎根本無視凌揚的兇悍和武力,逕直就往對方氣勢最鋒銳的那一點撞去。
就在凌揚避開皇座的剎那,柳慕雪本是靜如處子的身軀,已動如脫兔般閃到凌揚面前,而且一出手就是凌揚極爲擅長的絕技幽冥步,明明是正面而來,但掌風快到時,嬌軀一扭,已經以匪夷所思的角度,閃到凌揚的左側,緊接着,纔是鋪天蓋地的兇猛攻勢。
強弩之末的凌揚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他有考慮柳慕雪的武技高明,但只以爲頂多是個不錯的高手,沒想到真正實力竟然強悍至此,招式之精妙,恐怕不在齊宣之下。
只在瞬息之間,兩人以快打快,已交手百招以上,詭異的是,兩人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接觸,師出同門的武技總能讓他們提前避開對方的實招,全是以虛招對攻。
柳慕雪以低不可聞的聲音淡淡道:“休斯啊!你可別忘了,我也是老師的弟子啊!”平淡的語氣中,若隱若無地透出一絲比較之意,更有一番得意之色。
身後的壓力越來越重,凌揚知道抗洪流等人已從剛纔的下風中走出,迅速重整陣形,追了過來。
這是一個要命的時刻,凌揚深知假如真被柳慕雪拖住,只要衆強者的包圍圈一旦形成,除非刀驚鴻或者齊天陽親臨,否則誰也難以逃脫。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已決定挺而走險,就像一個受了嚴重內傷的武者,忽然停住了所有攻勢,捂住了胸口,整個前身都微傾了下來。
柳慕雪眼中頓時閃過森嚴的殺氣,本來的虛招頓時化實,往凌揚的天靈蓋狠拍而下,凌揚冷哼一聲,身形一個疾速折射,就要從柳慕雪的右側閃過去。
“你以爲我會中計?”柳慕雪冷冷一笑,身形幾乎同時折射,同樣使出折射身法,恰恰擋在凌揚身前,甚至連本來的招式也無變化,仍是正正對準凌揚的天靈蓋拍下。
凌揚面不改色,腳腕一扭,身形再次折射,已改向了柳慕雪的左側,柳慕雪笑聲更冷了,她自問幽冥步使用不如凌揚精妙,功力也相差不少,但要以同樣的身法擋住他的路線,根本不是問題。
但她這個想法剛一升起,臉色已經變了,因爲她發現凌揚的身形只是左右晃了晃,兩側還有他身軀的殘影,但真身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仍是微微躬身,捂住胸口,將全身上下所有的破綻都讓給了自己。
這未免太大膽了,假如我不被他的身法所惑的話,這一掌真的按原位拍下去,恐怕此時他已經是腦漿瀉地的悲慘結局。這個男人使用武技的方式實在太瘋
狂了……
當柳慕雪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時,凌揚詭異的微笑已經掛上了臉龐,那本是捂在胸口處的右手輕輕一曲,手肘已重重地撞在了柳慕雪腰間的脆弱部位,失去平衡的柳慕雪遭此重創,嬌軀頓時被撞得斜飛了出去。
凌揚豈能就此放過她,腳下一踏,身形疾速射出,朝柳慕雪的落點飆去。
這一下完全劣勢下的交手,柳慕雪根本再無還手之力,在尚未落地前,被凌揚重拳轟在背脊,整個人頓時撞向了大殿一角的陰暗處,她苦忍已久的一口鮮血再也忍耐不住,“噗”一下就噴了出來。
緊緊追在身後的凌揚也爲之震懾了剎那,因爲這血液的顏色是他熟悉不過的,那是令人心碎的熾熱色,那是讓人完全陷入絕望的色彩,你的血液一旦擁有這種顏色,你將成爲亡靈裡最高等的貴族,但也成爲了全人類的公敵,整個領域所不屑和唾棄的對象。
凌揚舉起一手,阻止仍在身後追逐他們的影子繼續前進,冷然道:“不要過來,你們的門主已經在我手上!你們,立即退出大殿之外!要不然,我立即將她殺了!”
凌揚的聲音冰冷無比,這是一種隨時準備殺人的語調,誰也不敢去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因爲,休斯可以再殺,但門主只有一個,身後的腳步聲立即往大殿外迅速退去。
凌揚並沒有立即扣住柳慕雪的要害,除了柳慕雪再無反抗之力外,更因爲他聽到了對方正低聲飲泣,她爲的,同樣是這令人無法正面面對的血液,在她難以抑制傷感時,應該給予基本的尊重。
爲了這令人痛苦絕望的顏色,凌揚在血液發生變化之後,也不知偷偷哭泣過多少回,他理解這樣絕望痛苦的心情。而且他相信柳慕雪一定會覺得更諷刺,人類第一大宗門的門主、刑罰的精神領袖,身體裡竟然流淌熾金的血液,種族竟然是亡靈一族裡的惡魔。
這個女人歸根到底還是脆弱的,長年立於萬人之上,罕有受過什麼傷害,一旦到了生死關頭,又受制於人,再看到這令己無法接受的熾金血液,害怕從此會公諸於人前,終於在這個剎那忽然崩潰了。
當凌揚確認大殿中再無第三人時,才柔聲問:“門主,你還好吧?”
“……”柳慕雪沒能作出任何回答,不過肩膀抽動的頻率卻更快了。
凌揚嘆了口氣,低聲道:“放心吧!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這將是一個承諾!”
柳慕雪緩緩地轉過了身,一雙美目完全溼潤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正在眼眸深處中泛過,但是凌揚還是很清晰地在其中看到了些許的疑惑,對女門主而言,從來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以己度人,她相信休斯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的。
凌揚搖頭笑了笑,笑容裡滿是落寞和孤單,像他這樣的人,是很難尋覓到同病相憐的共鳴,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