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同逐流劍訣有什麼干係?莫不是你也爲劍訣而來的?”刻意壓低了嗓音,說道最後男子的眸中帶着厲色,像是在宣告蘇夙一個回答不對便將她就地解決掉。蘇夙也相信,能拿起巨闕的人想解決掉她絕對是小菜一碟。只是她必須將冷飛依弄走,且玄虛教是最好的地方。只有這樣才能將似影山莊激怒,放出冷若楓蒙彧來參與到這次的劍訣之爭中。也只有這樣,才能更利於她漁翁得利。似影山莊給不了朝廷一個指婚新娘,玄虛教搶了莊裡最受寵的四小姐。既然冷蒼明不給她活路,那她就徹底毀掉這個江湖好了……
“我的確是爲了劍訣而來,只可惜我本人對劍訣不感興趣。比起劍訣,我更對巨闕有感。這麼說閣下滿意麼?”斜睨了他一眼,蘇夙輕輕吹了吹勺中熱粥,吹出圈圈漣漪。
周邊還是肆意大笑,雜談嗤笑的三教九流,客棧外面試車水馬龍的小鎮街道。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蘇夙旁邊,雖然會透過傾慕驚豔,卻都被綠儂笑的滲人的目光逼走。男子笑了笑,劍眉幾不可見的挑了挑:“姑娘說話實在,不過太會算計人的女子不太討喜。在下會帶走那個姑娘,不過並不打算得到那女子的心,也不打算讓她死心塌地的跟着在下。所以……日後那女子回來了,保不齊要找姑娘的麻煩。”
挑了下眉,蘇夙笑的慵懶:“多謝關心,屆時不管她怎樣,我都不會讓自己吃虧。”
男子站起身向蘇夙抱拳一笑,聲音洪亮:“在下覃貊,姑娘芳名?”
蘇夙見人家都放開了自己若是在據着也顯得小氣,便站起身,雙手依舊閒散的搭在腹前,微微低首算是回禮了:“蘇夙。”
粲然一笑,男子慣性的摸了摸背後巨闕的劍柄,明明雕刻堅毅的五官卻笑得憨傻:“後會有期。”
回到位子上的時候蘇夙一句話都未說,裴思源笑的意味不明,低垂着眼簾把玩着手中的粗瓷杯盞。冷飛依戳了戳碗中的白米飯,鳳眸中的黑瞳小心翼翼的瞥過正抿着茶將目光凝在窗外的蘇夙。
“有什麼話直說。”蘇夙偏過頭,單螺鬢上的黑琉璃珠隨着她轉頭的動作泠泠作響,珠玉落盤的聲音有着難以言喻的蠱惑。她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冷飛依,而後慵懶的用單手撐着線條柔美的下頜,垂眸假寐。
“三姐……我們接下來去哪?”咬了咬筷子,冷飛依躊躇着說道。
骨節名分的素手執過一雙硃紅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叩着面前還盛着滿滿白粥的粗瓷碗,淡色的脣輕聲道:“雷霆堡。”
“爲什麼去那兒?”裴思源放下杯盞,擡眼看着蘇夙,含笑的眼裡帶着幾不可見的厲色。蘇夙睜開眼眸,站起身拂了拂袖擺,淡淡道:“初十是雷家堡主的生辰,綠儂打探到消息,雷家堡主年近花甲,但那一手鑄劍術卻是天下無人敢稱其第二的,若是得到了他老人家的歡喜,想要盜得雷霆堡最好的神劍,豈不是手到擒來?”
看着那道漸漸遠去的白色倩影,冷飛依別過
頭有些不解的道:“既然三姐都說可以討得雷堡主的歡心了,那我們爲何還用宵小之行來盜取那些劍?”
裴思源扯脣一笑,修長帶着薄繭的手覆在冷飛依細嫩的手上,桃花眼中溫柔如水:“傻丫頭,再親的關係,也不可能什麼都給的。你三姐說的歡喜,不過是可以等到東窗事發,避開那些必要的懷疑而已。”
冷飛依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面頰剛要騰起緋紅卻在一瞬清明中毀於一旦。她垂下眼眸看着將她的小手包裹住的大手,眼裡神色複雜。這個男子,他那麼瞭解難以捉摸的三姐,悲喜難測的三姐……
蘇夙答應了綠儂要帶她來善甜閣嚐嚐杏仁酥的,看着周圍人來人往,叫賣不斷的街道,蘇夙有些不喜的蹙起眉頭。不過在看到身邊綠儂笑着跑來跑起,看看這個碰碰那個的模樣,剪瞳中還是攢出了點點淺笑。
“小姐!小姐你看!這個是什麼?好漂亮啊!”
那邊綠儂跑到一個糖畫攤上,俏麗的面容因爲興奮而漲得通紅,好看的大眼睛也隨着情緒亮亮的。她低頭看着那個正在繪着糖畫的老人家,認真赤誠的模樣到像極了現代的蘇嵐。
蘇嵐……
蘇夙眼裡的光忽然湮滅,隨之而覆蓋上的是一種茫然……她看着乾脆蹲下身子,不顧鋪展在青石地上的翠綠裙襬,捧着臉頰專注看着糖畫的綠儂。似乎從她的身上看出了一個熟悉的剪影,洗的泛白的牛仔褲,寬鬆的T恤,斜跨着有些過時的單肩包,中長的黑髮被束成高高的馬尾。那樣張揚活力的影子,在十多年後的千年以前,再次衝擊了蘇夙的視線……
“蘇嵐……”
“小姐你說什麼?”綠儂擡頭看着站在她身後的蘇夙,因爲逆光的原因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知道剛纔那一聲雖然模糊的傳入她的耳中,但其中的悲傷卻是毫無遮掩的抨擊着她的心……
那道幻影在綠儂擡頭的一剎那灰飛煙滅,蘇夙蹲下身,她認真的看着稻草上插着的糖畫,陽光下晶瑩剔透,帶着甜膩的紅色光暈。她拔下一根繪着牡丹的糖畫,放在鼻尖輕輕聞了聞,而後勾脣一笑,嘲諷之意不言而喻:“沒有香氣啊……”
“姑娘此言差矣,牡丹乃是國色,香氣自然也非其它花可比。不濃不烈,幽香清香濃香皆因花色而議。姑娘手中的是死物,自然不可同花王比較。”
繪糖畫的老者忽然開口,蒼勁有力的聲音並無任何花甲老年該有的虛態。蘇夙看着專心繪着糖畫的老者,淺笑的將糖畫插回稻草中:“先生誤會我的意思了,方纔我說的不香可並未有暗指牡丹不香的意思,我指的,只是先生的糖畫。”
老者擡起頭,精瘦的臉上滿是歲月的褶皺,唯有那雙鷹眸卻銳利依舊。他上下打量着蘇夙,忽而微微一笑:“姑娘的皮相是頂好看的,只可惜,太聰明反倒有負這嫺靜如秋菊的模樣。”
微微頜首,蘇夙瞥了一眼綠儂後接着道:“那依先生之見,我該如何纔算對得起這副皮相?”
“看破紅塵,避世于山,皈依我佛。”
短短十二個字,蘇夙勾脣一笑,從腰間拿出幾個銅板放在老者面前,淡淡道:“綠儂,我們走吧。”
綠儂接過蘇夙遞來的鳳穿牡丹,滿臉疑惑之色:“小姐……那老人家是不是在勸你出家麼?”
兩人並肩走在街道上,綠儂看了看手中栩栩如生的糖畫,在擡眼看着一旁靜默不語的想着心事的蘇夙。
用袖擺掩脣輕咳了一聲,蘇夙偏過頭眼裡含笑道:“估摸着是個算命的,跑錯行來賣糖畫了,真是個瘋瘋癲癲的算命師。”
“小姐!善甜閣!好氣派的糕點房啊!”
還未走幾步,綠儂的心思全然被那個氣派宏偉的八角閣樓所吸引。暗黑的牌匾上是鎏金的狂草,若不是仔細辨認,還真難看出是善甜閣三字。三層閣樓分配倒是有致的很,進去才知,所謂善甜閣,其實同現代的咖啡館很像,都是些富家子弟午後閒談認識的風雅之地。
環顧了眼四周,蘇夙倒是覺得這種偏遠小鎮有個高雅之地實在稀罕。要了個靠窗雅座,蘇夙同綠儂面對面坐着,綠儂一直處於劉姥姥進大觀園的稀罕狀態,而她則是單手支着下巴,半眯着眼難得的享受片刻安寧。
“小姐,真想不到這地方還有這麼稀罕的地方,往年在莊裡,除了年關的時候武總管準我們下山玩耍,見着過一些酒樓客棧什麼的,今日這次還是第一次進來呢!”綠儂抿了口小二端上來的熱茶,一雙眼睛笑的彎成了月牙形,滿是懾人的光彩。蘇夙執起那燒的不錯的青花杯盞,輕輕吹了吹淺青色的茶水,淡色的脣微微抿了一口,有些不適的蹙起眉:“這茶味也算甘甜?真是浪費了一壺清水。”
綠儂聳聳肩,有些不敢苟同的咕噥道:“小姐不要以爲所有人的口味都同小姐一樣,偏喜那種澀苦的味道。你看這裡哪個不是衣着鮮亮的公子小姐們,都是嬌慣着長大的哪能受得了小姐喜歡的苦茶。”
蘇夙挑眉一笑,懶懶的倚在窗柩上,斜睨着綠儂道:“綠儂教訓的是,我着實是自我了些。”說罷便將目光轉向窗外,眼神慢慢渙散,在凝聚時悠遠的彷彿在看穿一個時空。因爲正對着陽光的不適而微微眯起的雙眼,慵懶的模樣同一只高貴的波斯貓,愜意舒適透着蠱惑人心的氣質,又有着與生俱來的嫺靜淡然。正給她們這桌端糕點的店小二便是因爲看到着朦朧神秘的側臉而微微失神,忘了放下手中被綠儂垂涎許久的杏仁酥,惹得綠儂不快的咳嗽一聲,藉此提醒他越矩的行爲。在蘇夙應聲偏回頭的那一刻,店小二倉皇的放下盤子,紅着臉落荒而逃。
“小姐慣會迷惑人的,單是一個側顔就讓那個小二哥丟了魂似地。”綠儂一邊咕噥埋怨蘇夙,一邊執起置於盤中做工精緻的雕花竹筷,筷柄上雕繪着栩栩如生的紫藤花蔓,點點金邊奢靡卻奢靡到極致。綠儂摩挲着觸手冰潤的竹筷,頗有遺憾的搖搖頭放下,終是選擇用手去捻杏仁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