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逸軒內力不及你武功卻不弱,尤其擅長近攻,你方纔那招全然是找死。”
蘇夙勾起脣角,費力的將面上的黑紗扯下,大口呼吸着難得的空氣:“顧以箏,你好沒良心。”
顧以箏蹙起眉頭,冰冷的眼神劃過蘇夙的脣角:“你的血很好喝?”
微微偏頭,她看着不斷後退的場景,淡淡道:“比失了良心的血好喝。”
“阿綰,爲什麼不喊疼?”
子時的夜剛好橫亙在今天與昨天中間,傾灑在山林中的月色森然詭異。偶爾有一兩聲野獸的低吼,如是聽覺靈敏的話,可以聽到夜間捕食的野獸在撕咬,血肉崩離的聲音。幼弱的動物地嚥着生命的脆弱,不堪一擊的永遠都是弱者。
山洞裡的篝火燃的正旺,顧以箏看着已經昏迷的蘇夙,眼裡神色不明。噼噼啪啪的火種在燒焦了的柴木上跳動,像是在爲什麼絕世的舞蹈伴奏。明亮的火光映在蘇夙蒼白的面容上,病弱的模樣難得有了些我見猶憐的感覺。煙眉微微蹙起,纖長的睫毛在明黃火光下投射出整齊的陰影。
“阿綰,你現在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姑姑。”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面頰,可以看到蘇夙不自在的將本就蹙着的眉頭蹙的更緊了。
“蘇嵐……”呢喃的痛吟聲從她淡色的脣中溢出,有猩紅的血液從她輕啓的脣畔中緩緩流出,在白皙的下頜上留下刺眼的疼痛。
“阿綰?”顧以箏往日冰冷的模樣稍稍柔和了一些,只有一雙眼還帶着冰雪。他微微俯身,偏着頭將耳朵湊到蘇夙的脣邊,一隻手攬住她一隻手輕輕覆在她的背上,渾厚的內力緩緩注入在她體內。
“痛……蘇嵐。”蘇夙皺着眉頭,痛吟帶着哽咽的破碎泣聲從她脣中溢出,隨之滾落的還有一滴晶瑩的淚珠。
顧以箏怔愣的看着那沿着下頜弧線滾落的淚珠,鬼使神差的用指腹抹掉那滴淚水,將那沾了鹹澀的指腹含進口中:“阿綰,你一定很難過,爲什麼從來都不表現出來。”
明明可以是一段很溫柔呢喃的話,他保持着攬着她的姿勢,山壁上的影子曖昧相疊,只是他的嗓音一貫冰冷漠然。那隻手還在不停傳着內力,不斷的熱量侵入蘇夙的體內,讓她原本蒼白的臉色慢慢回了一點酡紅。只是那緊蹙的眉頭卻沒有因爲平撫下的灼痛感而鬆開。
蘇夙看着熟悉的環境,一間兩室一廳的公寓,夏日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潔白的大理石地板上,灑在那個一襲黑色雪紡長裙的女子身上。夏日本就炎熱不能忍受,但那個女子依舊穿着長袖的雪紡裙,及地的裙襬在潔白的地板上盛開,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黑髮長及臀際,柔順的披散在身後,白皙修長的素手執起做工精緻的金花琉璃咖啡杯,瑩潤的指尖和剔透的杯盞相襯相映,淡色的脣微微抿了一口杯中褐色咖啡,聲音清冷絕情:“蘇嵐,若是開玩笑的話,恭喜你贏了,你成功的激怒我了。”
沒人知道她心裡是否如她口
中所說的被激怒了,只是面上平淡冷漠的表情讓人猜不透她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一雙漆黑的眼眸繪着妖嬈的眼線,齊眉的劉海並未給她增添一絲平易近人,微微偏過頭時的側臉線條柔美,蝶翼的睫毛隨着微微垂下的眼簾在白皙的下眼簾投出好看的陰影。她面前站着一個休閒短裙的女子,修長的雙腿隨意的相疊,身子半靠在身後大面黑色玻璃牆面上。淺棕色的中長髮束起一個精神的馬尾,女子將雙手插在休閒短裝的口袋裡,歪着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姐,你根本就不愛柳明朗。”
蘇夙……
她看着那個自己,她動作緩慢優雅的將咖啡杯放在水紋玻璃的茶几上,一隻手肘撐在搭在沙發沿,屈起修長的食指抵住額角,淡色的脣瓣向上勾起一個弧度:“蘇嵐,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彎下腰身,蘇嵐低頭仔細的看着這個叫了二十年姐姐的女子,有些無奈的道:“柳明朗他不愛你,姐,爲什麼要把自己往墳墓裡推?”
那個蘇夙站起身,蘇嵐也隨着她的動作站直身子。冰涼的指腹勾住她的下頜,蘇夙底眼看着這個天真美好的少女,笑的嘲諷:“蘇嵐,若是柳明朗真的愛你,就不會教唆你來勸說我,他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知道我的回答與反應。你做了我二十年的妹妹,也該學的聰明一點,知道我平生最討厭什麼。”
“背叛,謊言,欺騙。”
三個一樣意思的詞彙聚在一處竟是一股無形的威壓,迫的蘇嵐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蘇夙鬆開手負在身後,淡淡道:“你倒是記得。你和柳明朗上牀,這叫背叛。你和柳明朗在一起卻瞞着我,這是欺騙。你說柳明朗愛你,這就是謊言。”
蘇嵐急忙搖頭否認,她認真的看着蘇夙,聲音誠懇真摯:“姐,柳明朗是人,他再怎麼暴戾陰狠,他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需要陽光水分,只有這些才能讓他活下去。而姐,你強大到無人能將你擊倒,你冷漠到不顧所有人的死活。這樣一個你,怎麼能去溫暖柳明朗?”
“閉嘴!你懂什麼?蘇嵐,你以爲沒有這樣冷漠強大的蘇夙會有你這些年的安逸舒適麼?你在安心享受着的不是物質,而是我用命和良知給你換來的。你想個柳明朗在一起是麼?告訴他只要五天後幫我將那批古董運出境,我就可以考慮留給他一個全屍。”
蘇夙看着曾經的自己離開,看着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的蘇嵐。她緩緩轉身,跟着那個蘇夙進了原來屬於自己的房間。
記憶中的擺設,單調到不像一個女人住的地方,她人是冷的,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一絲溫暖。
“蘇嵐……爲什麼要背叛我呢……”曾經的蘇夙在關上門的時候輕輕底喃,苦澀的笑意在她淡色涼薄的脣畔溢開,連帶着滾燙的淚水一道砸在鬆軟的地毯上。
她抱着自己蹲在房間的角落,哭的小心翼翼,被厚重的窗簾遮住的陽光在窗外熱烈燃燒着,隨着燃燒的還有蘇夙所有的僞裝。
蘇夙看着那個自己,她以一種最原始的姿態抱住自己,保護着自己的周身,即便撕心裂肺,也不願意嚎啕大哭。白絲軟底的靴子踏過紅木地板,半透明的白色裙裾在地板上散成一朵夕顏花,她站在她自己的面前,低頭看着她不敢暴露在別人面前,不敢暴露在陽光下的脆弱。
“蘇夙……”她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是她聽不見。
緩緩蹲下,蘇夙看着那個相像的眉眼,白皙的手指穿過她的黑髮,撫着她的臉頰,所有的悲傷難過徹底決堤,她攬着那個自己,即便知道這個擁抱不過是一個虛無,她都想試着安慰:“蘇夙……你還有我。即便,我就是你。”
“阿綰,回來。”
什麼?
她偏過頭,疑惑的看着站在她身邊的湖藍色裙裝的女子。詫異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女子看着她,輕啓朱脣:“阿綰,回來。這不是你待得地方,你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還有很多人在等你。”
回去……
“對,回去。”
她垂着眼簾,虛無的目光遊散在地板上,而後須叟又別回頭,看着那個自己。溫柔的撥着她的長髮,雖然總是穿過一陣虛無,飄渺的不知到底誰纔是一個幻影。
爲什麼要回去……我好累……
是的,她很累,不論前世今生,她都活在無可奈何裡,有太多的事情不容她反駁,不容她抗拒。是蘇夙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女人強大冷漠,可以不計後果的傷她的心。就連蘇嵐都不曾真正的瞭解過她。後來,她死的這樣不甘心。重生後,成了冷夙綰,沒有人關心西苑是否安好,就連年關將近都不會有人來問問西苑需要什麼。再後來她步步驚心,活的同前世一樣受制於人,把她當做傀儡的作弄。這樣的日子,真的很累,不只是身體,更有心。
藍衣的蘇夙在她旁邊蹲下,看着一身黑色長裙縮成一團的蘇夙,淡淡道:“阿綰,你早就不在恨蘇嵐了,不是麼?”
蘇夙看着這個藍衣的自己,在看看那個前世的自己,笑的悲哀:“興許我從未恨過蘇嵐,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藍色的蘇夙伸手撫着蘇夙的臉頰,眸光裡是憐惜的溫柔,脣畔的淺笑像極了蘇柔櫻:“阿綰,我們都是你。這個前世的你,冷漠孤獨。如今步步爲營的你,聰明淡然。我,是你內心深處不爲人知的真實。”
不爲人知的真實麼?蘇夙擡眼看着她,本以爲她內心的自己會是陰戾的,或者骯髒的,卻不曾想是這樣的溫柔嫺靜的模樣。這樣三個眉眼相同的女子,她們獨處在一片黑暗中,一個迷惘,一個絕望,一個代表着一切釋懷。
蘇夙站起身,淡然一笑:“我該怎麼回去?”
藍衣的蘇夙撫着水藍色的袖擺,輕輕一拂,所有的場景都在褪色,一點點的消失,熟悉的桃色的染進藍衣蘇夙的眼中:“這是哪你知道麼?”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