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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睡覺之前百般擔憂,但齊達這一覺卻睡得極好,睜眼就到了天明。
對着高高的牀架發了會兒呆,齊達想起昨夜張華是睡在牀前的地上的,昨晚上沒什麼感覺,也不知道現在怎樣。於是他掀開被子探頭一看,果然還在!
看着地上側身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張華,齊達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被這傢伙欺負得掉下水的事情,一時惡向膽邊生,便伸出腿試探的輕輕踢了張華一下。
沒有動靜?
齊達等了片刻,又伸出腳加大力氣對着張華的後背狠狠的踢了一腳。
張華被踢得翻了個身,但是還沒醒。
齊達屏住呼吸又靜靜等了會兒,還是沒動靜。齊達心頭大樂,一邊在心頭暗暗嘲笑張華睡得死,一邊又悄悄的伸出腳丫對着張華的一張俊臉,用力往上面蓋了個章。
正在暗自得意的時候,冷不防腳脖子上一緊,卻是張華突然扣住了他的腳。可是再看,張華眼睛卻是閉着的,還拉着他的腳在臉上蹭了兩下,如此作爲,顯是還在睡夢之中。
齊達急了,惡作劇是一回事,要被逮住了那可就丟臉了。尤其是還在人家地盤上,自己鴆佔鵲巢,把主人家趕到地上打地鋪不說,醒來還這樣欺負別人,就算是報仇,也太說不過去了一點。
齊達靠坐着牀枋,開始往回扯腳。可是張華看着沒用多大力氣,腳脖子感覺着也不是很緊,就是齊達怎麼扯了扯不出來。
這麼着糾結了好一會兒,齊達突然想到,爲什麼這麼弄張華都還沒醒?張華可不像這麼能睡的人啊!
心頭疑竇一生,齊達很容易就注意到了張華微微翹起的脣角,被耍了!
“張華!”齊達怒了,命令道:“放手!”
張華笑嘻嘻的睜開眼,託着齊達的腳翻身坐起,“我以爲你喜歡這樣。”
齊達怒從心頭起,順勢給了張華一腳,“你才喜歡這樣吧!”他可是記得八歲那年的冬天,他被這小子一腳踹下路邊的溪溝裡,幸虧那時候溪溝乾涸,不然,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樣。想到這裡,又恨恨補上一腳。
張華苦笑着站起來,他發現齊達現在脾氣大了許多,不過,這樣很好。“時候還早,你再睡會兒吧,我要到前堂去看看。等我回來,我再帶你去看官田。”
齊達看着張華心平氣和的樣子,覺得自己爲了十多年的事情人家都忘記得差不多的事情心心計較實在沒意思,“你去吧,我也要去後面看看又子。”
說着話,兩人各自起牀穿衣疊被。張華比齊達先起來,也先一步收拾好。他也不急着出去,反正他是這裡的主官,點卯晚點兒並沒有什麼關係。
齊達還沒好,正伏着身子在牀上疊被子。張華看着這一幕,只覺若是十數年後兩人還能如此相處,人生夫復何求!
盥洗之後,兩人一起用過早餐,張華便去前堂,齊達則往後園行來。
因是府衙,所以這裡的房子格局與中原房子並沒有什麼兩樣。不過後面的園子倒是很有當地的風格,尤其是裡面的三兩間精舍,基本上都是竹樓,偶爾有兩間木房子,也都是尖尖小小的,尤其是屋頂,高高聳起就像是塔尖,看着也別有一番異趣。
齊達在園子裡穿花拂樹,不多時就到了那個雅名爲“聽風”的小竹樓前。聽風旁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池,因着此地天暖,池子裡面仍是連綿的碧色,偶爾點綴着幾朵或粉或白的蓮花,搖曳間帶起陣陣若有若無的清香,看着就極是舒爽。
水池旁邊是一個曲折的梯子,一級一級的木質板子連綿排着向上,兩邊是木質扶手,頭上是金黃色的茅草頂子,中間轉彎處還有一個小小的平臺,看着就可以想象下雨時候坐在這裡聽雨賞花時候的愜意。
齊達拾級而上,到了二樓,還未及敲門,齊又正好拉開房門出來。
“哥哥!”齊又快步上前,拉着齊達一陣端詳,“我正想去看你呢!你看着好多了,早上藥吃了嗎?”
齊達頓時覺得自己就是來找不自在的,他這個弟弟啊!隨口支吾了一下,齊達順口轉移話題,“昨晚睡得怎麼樣?”
“還好,就是蚊蟲多了些。”齊又皺了皺鼻子,“哥哥呢?”
蚊蟲多?齊達倒是沒發現,不過想想那時張華的臥房,他肯定不會讓自己喂蚊子就是了。至於這裡,水木旁邊蚊蟲本來就多,竹樓什麼的,雖然通風,但是蚊蟲也容易找到縫隙進來,“誰讓你一定要選這裡,要不還是換個地方吧?”
“算了,待會兒出去買一個大一些的紗帳好了,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出去?”
“等張華散衙了吧。”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齊又哀叫。對於散衙,他印象裡最早也是中午,還是極少見的,一般都是下午。要是那樣的話,還有什麼意思。
後面的何西也跟着鼓起包子臉。好不容易出一趟遠門,七顛八簸的安頓下來了,卻還不能盡興,還得等!真是掃興!
齊達好笑的看着兩個小孩失望沮喪的表現,奇怪的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兒也沒有安慰他們的心思,反而很享受看到兩小失望的樣子,
不過,他這個樂趣並沒有享受多久,因爲沒多久張華就閉衙回來了。
“這麼快就放衙了?”齊達有些不滿兼懷疑的看向張華,不是因私廢公吧?
張華搖頭,“現在正是雨季,衙門裡基本上沒什麼事,所以就早早放衙了,何苦拘着大家不痛快。”說話間,張華把目光從齊達身上移開——他昨天就發現了,只要他目光盯着齊達稍微久一些,齊達的神情就會變得警惕,這在他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是沒有的事,所以一定是庾隱暗地裡下了什麼絆子。
心頭暗自思量着該怎麼在庾隱那找回場子,張華把目光對準齊達二人,“對了,你們有什麼要買的,一併列出來吧。到時候也方便些。”
“紗帳!”
“蚊帳!”
兩個人一低落,一急切,異口同聲吐出當前他們最迫切需要的東西。
“只有這個?”
“對!”齊又回答的特堅決。不過想想哥哥說的要尊重他人,他又看了何西一眼,何西也表態,“就這個。”
張華露齒一笑,“這個啊,很好解決的。”
然後,張華喚來管家提籃,從庫房裡翻找出兩匹輕紗,解決了兩人的紗帳問題。
最後,問題被輕易解決的兩個小孩子沒了出去的理由,被留在了府裡讀書。張華與齊達帶着兩個童僕輕裝簡從的出了門。
張華不讓齊又兩人出門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因爲是雨季,就算今天現在暫時沒有下雨,但是路上仍然一片泥濘,馬車走在上面,走走停停,時不時的還會陷入坑裡。
尤其是到官田那一節,馬車根本就行不動了,齊達張華兩人不得不下車來用雙腳走的到官田。一路走到官田,兩人出門時候原本乾淨的袍服鞋子全部像是在泥坑裡拖了一遍似的。好不容易到了田邊,兩人看着彼此狼狽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根據敕書,齊達可以從當地官田裡分到一百畝的田地任由使用,作爲他育種的用地。張華對待他自然是毫不吝嗇,自從通過齊達書信裡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就劃了地理位置最好的,土也最肥的一片水田給他留着。
此刻,張華幾乎是帶着請功的心態帶着齊達來參觀自己特意留給他的水田。要知道,這片水田可是附近官田裡最膏腴的一片了!張華希望能借此討到齊達的歡心。
然而,齊達對這片田地卻不是很滿意。畢竟他希望自己將來育出來的種子,能最大程度的適應各種田地,然後在各種不是很好的境況中高產。如果可以,最好很能有抗旱。抗蟲等等特性。如果一種稻子只能在最豐腴的田地裡高產,土地稍微次一點就沒產量,那樣的種子,就算在試驗田裡產量再高,也於國於民沒有什麼益處!
所以,張華這一回馬屁是拍到了馬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