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嫺妃司空芊綺溺亡,已過去了兩個月。
如今,早已步入了寒冬臘月。
這個冬天的皇宮,格外的寒冷。但只要一想到,過完這個冬天,便是新的一年了。新年裡,便是春暖花開的新景象。這春暖花開的新景象,便會讓人對寒冷過後的溫暖,升起無限期望和憧憬。
這個冬天,雪,來得要比往年早得多。那雪片並不大,也不密,如同那柳絮隨風輕飄。隨着風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來越大,像織成了一面白網,丈把遠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末飛絮獨自站在古都城的城牆上,看着那漫天飛舞的雪花。
她腦中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兩個月前。
那夜,她發現陌生男子,出現在霽月殿中,司空芊綺的遺體旁。一時心下大驚!她爲了不暴露行蹤,便快速隱藏起來,待到那人不注意之時,偷偷地潛回了明絮宮。
翌日,她從果兒公公那裡得知,司空芊綺的遺體,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連帶着,她的貼身丫鬟玉希,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西門宇寰與知情人士,都猜測着,是玉希盜走了司空芊綺的遺體。
唯有末飛絮心中雪亮,她知道,一定是那個男子!是那個男子帶走了司空芊綺!她不知道,他有着怎樣過人的本事,竟可以將一生一死兩個女子,偷偷運出了皇宮?
這件事情,被西門宇寰秘密封鎖了起來。就連皇后亓官迦婈也並不知情,更別提其它人了。
皇帝西門宇寰給梁州城城主司空琴川的答覆是,嫺妃不慎落水溺亡,已入葬。
那司空家雖處高位,畢竟身爲人臣,即使心中再是不甘,也不能跟皇帝鬧起來。
如此一來,這事,便靜靜平息了下來。
舒貴妃慕容冰冰在禁足期間,再次冒犯聖顏,被加以禁足三月之刑。在這期間,華年公主琉璃一直由末飛絮教養。
梅妃歐陽期期也因在禁足期間,私自出自己的宮殿,還冒犯了末飛絮,被禁足三月。
一時之間,這整個後宮,便寂靜了下來。
這兩月之間,末飛絮徵得皇帝西門宇寰的同意,每月可外出兩次。這事兒,還是緣於早前青青向皇帝西門宇寰請示,每半月要出宮回古金書齋一次,末飛絮便同求了與青青出宮散心的機會。依着西門宇寰對她的寵愛,自是同意了。
只不過,每次出宮,必須帶上玉麒麟隨身保護,成了西門宇寰答應她的條件。
末飛絮初次回到古金書齋的時候,楊唯卿、末筱雷以及在古金書齋長大的孩子們,都萬分地激動。她們萬萬沒想到,此生,還可以得見末飛絮。
而末飛絮每次出宮,便會對如今的古金書齋,瞭解更深一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初時一時興起,只憑興趣而建立起來的書齋,如今會發展得如此龐大。
她收養的那些孤兒,年長的,有些入了仕途,有些步入江湖。年幼的,還在書齋裡唸書,習武。楊唯卿和末筱雷,便是最好的師父。在他些孤兒之中,有一個出類拔萃的,
如今已入朝爲官。他雖只有十八歲,卻一路直升,現已官拜正五品。
這個少年英才,便是末飛絮當年,在前往武林大會途中,從歐陽天成馬蹄下救起的少年,風曉。
至於他爲什麼會選擇仕途,末飛絮一直沒有想明白,這個,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不過,即然他選擇了這條路,末飛絮倒是可以成全他。當然,在成全他的同時,也是爲自己培養勢力。
至於末筱雷,一年之中,大半時間,各地遊走。美其名曰,視察各地分店。實則,行走江湖,逍遙人生。不過,他這些年,倒是結交了不少江湖朋友。他原本瘦弱的身軀,也長得魁梧有力。他整個人,就那麼往那裡一站,便有一股豪俠風範油然而生。
末飛絮初見他時,險些認不出了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末飛絮,十分安慰。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地上的雪,越積越厚。那潔白的雪,已經爲整個古都披上了一件亮麗的雪白新衣。瓊枝玉葉,粉裝玉砌,皓然一色。天上,地上,到處是雪。白色的大地,白色的房屋,白色的人。
末飛絮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着這美麗的雪景。忍不住張開雙手,去接那飛舞的雪花。她微微有些凍僵的臉上,掛着淺淺地笑意。
突然,她好似想起什麼。那本來挨着城牆的身子,往後退了兩步。只見她緩緩地伸手入懷,取出一枚玉簫。
那簫,通體碧玉,正是四年前,柳吟風所贈的那隻玲瓏玉簫。
原本,這隻玲瓏玉簫,末飛絮便一直貼身攜帶着。以至於,即便是當日墜崖,也未曾遺失。
末飛絮擼起袖角,輕輕地擦了擦,玲瓏玉簫上面的雪花。那是剛纔拿出來的一瞬間,飄落在上面的雪花。
她看着這管玉簫,那神情,溫柔得快滴出水來。彷彿她看着的並非玲瓏玉簫,而是自己最心愛的人一般。
她輕輕地擡起玉簫,緩緩貼向脣邊,吁吁地吹奏起來。
雪花飛,簫聲起。
末飛絮身上那淡紫色的衣衫,片雪不沾。她外面披了一件大紅色的披風,那連體的衣帽,將她髮飾簡單的頭,完全罩了起來。
她就那麼站在城牆邊上,手挾玲瓏玉簫,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着同一着曲子。
她的腦中不斷地盤旋着那個男子的身影。
柳吟風!三個字,好似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
高高的城牆邊上,是一條長長的護城河。
順着末飛絮所站的方向,剛好可以看到護城河邊上,那棟古都城最大的酒樓,有鳳來儀。
末飛絮的眸光不經意間,看到了那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墨黑的字,鑲金的框。末飛絮心中,陡然一窒。一直盈盈作響的簫聲,便隨着她的心緒,而陡然停了下來。
末飛絮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痛!她,還是沒有辦法,完全忘記。
如果,她沒有重生。如果,她沒有遇到小白。如果,當年,她就那麼死去。
也許,她會帶着那
些恨,長眠地下。
可是,她沒有死,她遇上了小白。而且,他們當年對她所做的一切,所造成的無法預料的後果。現如今,都由小白一人在承受着。
她的小白,已形同枯槁,命不久矣。
她恨!她恨那些人!
末飛絮的眼睛,頃刻間變得通紅如血。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有鳳來儀三樓的某個窗戶口。眸光之中,放射出嗜血的寒光。
在那個地方,她曾與那兩人淡笑風聲,怡然自得。
“丫頭,果真是你!”
溫和的聲音,伴着冷洌的寒氣,傳入末飛絮的耳中。
同時,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聞聲轉頭,末飛絮轉怒而笑。是的,她輕輕地笑了,笑如夏花。
原來,是小白來了!
他原本便是一身的白衣銀髮。所以,任憑那雪如何飄到他的身上,也不會看得出來,到底哪裡是雪?哪裡是他的衣和發?
末飛絮看着眼前的柏楊面色微白,大概是他在這大雪裡注視了她很久了吧?
“你怎知是我?”末飛絮莞爾一笑,輕聲問道。
“你的簫聲,我聽一次,便一輩子也忘不了了。”
“是嗎?那你說,比之當年,可有進步?”
“兩者是無法相比的!”
“哦?”
“從前,你單純活潑,吹出的是細緻綿長之音。如今,經歷過如此多事,你奏出的是一股淡淡哀愁,卻別具韻味。”
“那你更喜歡哪時的我……所吹奏的?”
“我……都喜歡。”
末飛絮笑了,她本以爲,當她決意踏入這個皇宮。這以後的路,她便將一個人走到死去的那一天。卻沒想到,老天派來了小白。小白就像她人生的一盞孤燈,黑暗時,照亮她,寒冷時,溫暖她。
她輕輕地朝着柏楊走了幾步,與他比肩而站。
她多麼想,眼前的這個男子,一直陪着她,陪着她到死。
可是,這個願望,卻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了。
都怪他們!
她相信,她終有一日,會報仇雪恨!她會將仇人踩在腳下,她會親手毀掉他們的夢!
在有鳳來儀三樓的雅室裡,靠窗的位置上,坐着兩名男子。整個房間的佈局,依舊簡單而不失華麗。
那兩名男子,好似陡然之間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那感覺,好似要將他們吞食入腹一般。
完顏過與藍謙對看一眼,均感詫異。同時雙雙擡頭,看向窗外。一路尋着感覺,將眸光掃向護城河邊的城牆之上。
他們看到一名身着火紅衣衫的女子,與一通身雪白,隱隱可看出身形的男子,比肩而站。
那漫天飄落的雪花,好似他們絢麗的背景,絲毫不能遮擋住他們所散發出的一股與衆不同的氣質。
也只一眼,他二人便再也移不開視線,直到那兩人消失在那城牆之上。
高高的城牆上,只餘下依舊漫天飛舞的雪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