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深沉的黑暗盤踞在信衆席上。
這片不尋常的黑暗含有極爲濃密的妖氣,讓言峰璃正神父感到背後一陣冰涼。
來集合的人數比想像的還多——老神父心中帶着這種諷刺的想法,面對黑暗中諸多注視着自己的視線露出苦笑。
發出召集御主的信號之後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沒有一位御主是毫無防備,直接大剌剌出現在冬木教堂。
取而代之的是由御主所派出的使魔,正好有五隻,除了表面上已經淘汰出局的言峰綺禮,以及可能連信號的意義都不知道的Caster之主龍之介之外,所有御主都已經到齊了。
雖然全員到齊,不過沒有一個人向教會致意,他們只是想來聽聽教會有什麼事情而已。
就連與教會共同演出這出假戲的遠阪時臣也沒有缺席,派遣使魔參加。
那麼剩下四隻使魔應該就是愛因茲貝倫、間桐以及兩位外來御主。
“看來沒有哪一位仁兄想要盡點禮數,彼此打個招呼了。那麼容我開門見山,直接說明要告知各位的事情。”
雖然開頭話說得諷刺,但是老神父的語調卻是平平淡淡,對着無人的信衆座位——至少沒有一位聽衆是“人”——開始說道:
“這場引導各位成就宿願的聖盃戰爭,現在正面臨重大的危機。
本來聖盃只會把它的力量分給追求聖盃的人,讓他們能夠和從者締結契約,可是現在卻出現了一位背叛者。
他和他的從者忘了聖盃戰爭最重要的意義,開始濫用聖盃借予的力量來滿足自己淺薄低賤的願望。”
神父不禁依照平時傳教的習慣,停下來觀察聽衆的反應,可是隱藏在信衆席陰影當中的魔性當然依舊不發一語地潛伏着。
老神父乾咳一聲,繼續說下去:“關於Caster的御主。我們已經知道這個人就是目前在冬木市引起騷動的連續殺人案以及連續綁架事件的犯人。
他驅使從者犯案,而且還對犯案痕跡置之不理。這種重大的違規行爲會導致什麼結果——相信不需要我對各位明說。”
雖然使魔們沒有任何反應,但是藉由使魔的視覺以及聽覺竊聽璃正說話的幾位御主應該都很驚訝吧。
今天早上遠阪時臣聽到消息時也是一樣,做爲一位魔術師,那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他和他的從者不只是在座諸位每一個人的敵人,更是對召喚聖盃儀式造成威脅的危險因子。
所以在此,我要動用非常時期之下的監督者權限,暫時變更聖盃戰一爭的規則。”
言峰璃正口氣嚴肅地宣佈過後,捲起僧衣的右手袖子,露出右手腕。
那隻手臂雖然因爲年老而有些細瘦,但是筋骨結實,看得出來壯年時期經過相當精實的鍛練……手臂上從手肘到手腕密密麻麻地佈滿刺青圖樣——不,那並不是剠青,對聖盃戰爭的御主來說,那是他們最熟悉的東西。
“這是從過去的聖盃戰爭中回收,託付給我這位本屆監督者保管的東西。這是在戰鬥結束前就失去從者,淘汰出局的御主遺產——也就是他們用剩下的令咒。”
就是這些令咒樹立了璃正身爲監督者的權威。過去的御主沒有用完,就這麼遺留下來的令咒都交給他,由他擔任管理者保管。
所謂的令咒就是聖痕,證明令咒持有人揹負着聖盃所賦予的戰鬥使命。但是令咒除了代表一種宿命,另外還代表操縱從者的控制裝置。
雖然令咒附體本身就是一件奇蹟,而顯現在御主身上之後的刻印,的確也是強力無比的力量,但是那終究只是一種消費性的物理加持,可以用咒法的方式移植令咒,或是讓渡與他人。
“我被賦予權限,能夠依照我個人的判斷將這每一道預備令咒讓給任何一個人。對現在駕馭從者的各位而言,這些令咒應該擁有相當寶貴的價值。”
四周沉默依舊,雖然璃正說話的對象是這些只會把所見所聞的情報傳達給主子的使魔,不過他已經感覺到聽衆們正在專心傾聽。
“所有御主立即停止彼此之間的戰鬥行爲,盡全力殲滅Caster做爲特別措施,我將會把追加令咒贈予成功消滅Caster和其御主的人。
如果單獨完成任務的話,就給達成任務者一道我手腕上的令咒。如果與他人共同執行,就給予參加者一人一道。確定Caster消滅的同時,再重新開始原本的聖盃戰爭。”
璃正神父把僧衣的袖子放下之後,首次在嘴角浮現諷刺意味的微笑,補上一句話:
“好了,有疑問者現在可以當場發問——前提是你們必須開口說人話。”
從黑暗中傳出翅膀鼓動的聲響,緊接着是唏唏嗦嗦在地上爬行的聲音、輕巧的腳步聲,靜悄悄地消失遠去。
監督者的說明簡單扼要,沒什麼問題要問。每一位追求聖盃的競爭者都要爲了新型態的競賽而努力。既然決定了,就沒必要在教會久留。
等到四周真正恢復無人的寧靜時,獨自留在禮拜堂的璃正神父想像着之後將會發生的事情,低笑幾聲。
如此一來,計劃就萬無一失了——接下來就算放手不管,飢餓的四頭獵犬也會自己去攻擊Caster。
攻擊目標的御主長相與姓名,還有Caster工房的大致位置都已經知道了,如果把這些情報公開的話,二者可以讓事情進展更順利。
但是這樣可能反而招致其他人懷疑教會如何調查到這些消息,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這些藉由Assassin獲得的情報現階段只能秘而不宣了。
Caster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呢,璃正神父等人也不期待一下子就會發展成六比一的包圍戰,他們不認爲所有御主都會依照監督者的意見,把Caster兩人當作目標展開行動。
對其他御主來說,獵殺Caster只不過是戰爭中的一段過程而已,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在Caster消滅後重新展開的大亂鬥中獲勝。
每個人一定都非常渴望得到追加令咒吧,就算不需要,但是同樣地,他們應該也不希望其他御主得到令咒。
就算有額外分數進帳,如果以後與自己爲敵的人同樣也得到分數的話,就失去了優勢的意義。
因此與其爲了更容易得到令咒而和他人合作,他們應該會想盡辦法捷足先登,力求獨佔令咒,他們必定會使出妨礙手段,彼此互扯後腿。
這就是璃正神父希望看到的局面,要是隨隨便便就讓他們互通聲氣的話,想要讓Archer在最後搶佔漁翁之利就不容易了。
所有御主的動向都由已經被衆人遺忘的Assassin逐一持續追蹤,不管對手是誰,想要搶先他們一步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言峰綺禮實在做得很好,他只不過是學了短短几年魔術的魔術師,竟然可以成爲這麼高超的御主,駕馭從者得心應手,這一點想必就連時臣都沒料到吧。
爲了信仰、爲了教會,以及爲了與故友之間的約定,璃正神父引以爲傲的獨生子正在發揮他特有的才能,努力工作,站在父親的立場,這些成果讓他感到無比的驕傲。
“爺爺,戲演完了?”
沉浸在出色兒子的成就中的璃正神父瞬間就被一聲稚嫩得女聲拉回了現實。
“是小卡蓮啊,怎麼出來了,功課完成了嗎?”
看着只有三歲大,天使般可愛的小女孩,璃正神父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那種東西不是看一遍就回的東西嗎?祈禱和淨化,根本不用學吧?”
小卡蓮用輕蔑的口氣說道,很難想象這種毒舌會是一個剛滿三歲的小姑娘。
璃正神父瞬間僵住,看一遍就會?他可是學了兩年才入門,還是十二歲的時候,就連言峰綺禮都學了一年。
三歲的卡蓮就看了一遍?如果他兒子是天才的話,卡蓮是什麼?卡密嗎?
怪不得那位大人會選擇卡蓮作爲候補吾主呢?能和卡密同等交流的果然只有卡密嗎?
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大人去哪裡了,貌似從前天開始就不見人影了,就連卡蓮回來鬥沒法通知對方。
“爺爺!”卡蓮拉了拉陷入思考的璃正神父,無表情但是萌死人的小臉看着璃正神父,“獎勵!”
執着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璃正神父,現在的她終於有了一點小女孩應有的感情。
“我知道了,麻婆豆腐是吧。”璃正神父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孩子什麼都好,她父母的優點全繼承了,連她爸對麻婆豆腐的執着也是,“我馬上做,不過不能多吃,對身體不好。”
“嗯!”
……………
距離冬木市市區向西直線距離三十多公里處。
一條國道東西縱橫,劃過遠離人居之地的山區。沿着這條道路的是一片青蔥翠綠的密森林,彷佛被排山倒海而來的住宅地開發熱潮所遺忘。
這塊地區有着許多神秘的謎團。乍看之下還以爲是國有土地,實際上這裡卻是私有地,屬於一個只有名號,但不確定是否真實存在的外資企業所有”要是真的去收集關於這塊土地的情報,最初能打聽到的都是一些奇怪的都市傳說。
傳聞中在這座深邃森林的最深處,有一座『夢幻之城』。
這當然只是一個稀鬆平常的鬼故事,這裡雖然尚未開發,可是如果在距離都市區開車不需一小時就能到達的近郊有這種奇怪建築物的話,怎麼可能不造成話題。
事實上,爲了丈量這一帶的土地,過去曾經進行過幾次空拍,但是從來沒有在這片原始森林中拍攝到人工建築物。
但是每隔數年,這個傳聞好像就會突然又被羣衆想起來似地,在人羣之間口耳相傳。
帶着三分遊興踏入森林冒險的小孩子或是迷路的郊遊者面前,有一座壯麗的古老石造城堡驀然出現在濃霧當中。
傳說那座城堡是一座十分不可思議的宅邸,明明像是廢墟般空無一人,但是卻整理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完全不像是無人居住的地方。
當然沒有人會把這個傳聞當真,頂多只有一些沒有題材可寫的三流雜誌在夏天時拿來應應景,刊登在靈異特集中的一頁而已。
知道這座城堡真的存在的人,只有一些極爲少數的魔術師。
這是一座每隔六十年就會迎接主人到來,成爲戰時根據地的妖異之城。
這座城堡是一片受到幻覺以及魔術結界層層保護的異度空間,除了極偶然的狀況之外,絕對不可能被外界發現。知道這座城堡真實來歷的人,都將這片深邃的森林稱爲『愛因茲貝倫森林』。
當聖盃戰爭在冬木之地開始的時候,愛因茲貝倫家之首約布斯塔海特不屑在競爭對手遠阪家的直屬領地上設置據點,便訴諸財力將距離冬木最近的靈地整塊買下來,當作愛因茲貝倫的根據地。
時值第三次聖盃戰爭的前一夜,人世間正面臨第二次大戰到來,是一個充滿緊張氛圍的時代。
傳說愛因茲貝倫家將整片廣大的原始森林當做結界,從外界隔離出來,把一座副城原原本本地從愛因茲貝倫本地改建到那裡。由此可以窺兒他們那家族驚人的財力以及深沉的執着。
但是最讓人感到諷刺的是,購買土地時的報價或是在當地的隱蔽工作,都是由遠阪家奔波勞碌。
沉悶的氣氛不知道讓愛莉斯菲爾嘆了幾口氣。
“——覺得累了嗎?愛麗。”
衛宮切嗣對她這麼問道,愛麗絲菲爾立刻收起憂鬱的表情,微笑着搖搖頭。
“沒關係,沒什麼事。繼續吧。”
聽她這麼催促,衛宮切嗣繼續開始解說關於冬木市的諸多情報消息,一張範圍遍及冬木市全區的地圖攤開擺在面前的桌子上。
“——地脈的中心有兩處。一個是第二管理者遠阪家的宅邸;還有一個不用說,就是圓藏山。
這一帶周邊的靈脈都匯聚在這座山,詳細狀況就如同亞哈特老人所說的那樣——”
會議場所選在一間會客廳。因爲衆位女侍早愛麗絲菲爾等人一步先到達這座城堡,細心準備之後才離去,因此這問會客廳整理地十分完備。
從桌布到茶杯,樣樣事物都一塵不染,花瓶中插着鮮豔嬌美的花朵。
任誰都想不到,這間房間是位於一座六十年來從未有人居住過的城堡內。
要說一點都不覺得疲勞的話那是騙人的,但是愛麗絲菲爾被安潔莉爾用聖盃更換了作爲小聖盃的心臟,現在的她可能比普通從者(百貌,說的就是你。)的體質還強,這點疲勞還是能夠承受的。
相對的,衛宮切嗣可能連眼睛都還沒闔過,纔是真的勞累。
看着疲勞的丈夫,愛麗絲菲爾突然冒出了個想法。
切嗣他,不會早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