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少年不識愁滋味（二）
星期天的早上，顧淵坐在房間裡的那面落地鏡前發呆。橘子盤在他的腿上，尾巴左一下右一下地掃着他藍色毛衣的衣領，門外傳來馬里奧拋動玩具球的聲音，看着鏡子裡倒映出掛鐘的時針分針秒針一點點地挪動，顧淵陷入了沉思。
距離比賽還有三天時間，但他們卻還沒有解決陳歌提出的那個問題。
一個人想也想不出什麼結果，陳歌從兜裡摸出手機，準備給齊羽打個電話，問問她有沒有想到什麼解決方法。
“喂？”
“你等一等我這裡遇到了一點突發狀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等一下我一會兒再回給你……”
幾十個字連珠串兒似的在幾秒鐘之內從她的嘴裡吐完，顧淵一個字都沒聽清就被掛斷了電話，只聽到那邊一片嘈雜，有人說話的聲音，好像還有音樂的聲音。
算了，她大概是很忙的樣子。
摸着屏幕想了一會兒，顧淵撥通了池妤的電話。
“喂……等一下，我爸爸在家裡，我到房間裡去。”
電話那頭傳來了池妤壓得很低的聲音，緊接着就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和輕輕地合上房門的聲音。
“師傅，去這個地方。”
後頸傳來一陣冰涼，顧淵凍得猛地一哆嗦，回頭一看，果然是齊羽，這傢伙穿了一身黑色的羊絨大衣，戴着黑絲花邊的帽子，穿着黑色的皮靴，竟然還戴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
過了一會兒，齊羽打了過來。
正好一輛計程車出現在視線的盡頭，顧淵招手將其攔了下來。
“喂？你剛剛找我什麼事兒？”
“還是陳歌說的那事兒……呸呸呸，橘子！你幹嘛？”
“你是基督徒嗎？”
“還有一點小問題。”
“我現在不就在想嘛，別吵吵，我在做實驗呢？”
“笑什麼嘛，你可以出來嗎？現在。”
“對啊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遊樂園！你答應我很久了！還沒兌現呢。”
距離有點遠，顧淵沿着馬路走了一段，看到公交站臺上黑壓壓地站了一羣人，很多都是提着環保袋的老人，應該大多是趕着早班車去菜場採購的。看這架勢，就算來兩輛都不一定上的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裡了，上次來的時候他還是個不到一米高的小男孩。
“週末都不能休息一下嗎，你在學校裡已經很努力很辛苦了啊。”
“你這是什麼打扮？我穿越了？這裡是中世紀的歐洲？”
“嗯……？”
司機一腳剎車踩下去，顧淵的心也跟着猛地顫了一下，他從錢包裡摸出一張二十元紙筆丟在座位上，然後趕緊推開車門下了車。
“哎呀哎呀三言兩語電話里根本說不清楚，你要想知道就到我這兒來吧，我把地址發給你。”
“喂？怎麼啦？”
顧淵感覺自己的理智鏈條又一次被齊羽擊碎了，雖然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但每次發生的時候他都會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兩週一次，也還好啦。所以，今天可能不太行咯，下週就可以啦。”
電話那邊傳來池妤咯咯的笑聲，聽得出來有刻意地在壓抑，但還是笑出了聲。
“差不多啦，你們吶？”
池妤的聲音稍微大了些，但還是很輕，就像是貼在耳邊吹氣一樣。
說完齊羽就掛斷了電話，還發過來一個地址，市中心，鬧市區，社會實驗，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一時間有些恍惚，顧淵扭頭看了看幾百米外的商業區，確認了幾眼，心中這才默默地鬆了一口氣。
“當然是能夠讓我們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人生閱歷的社會實驗啦，我覺得，我快要成功了。”
“那你做什麼彌撒？”
“原來是這裡……她在這個地方幹什麼？”
“到了，一共是十六塊八，怎麼支付？”
“哼，你懂什麼，我看電視劇裡那些去教堂做彌撒的小姐都是這麼穿的，這身衣服我可是在我媽的衣櫃裡翻了好久才找到的呢。”
顧淵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建築，和周圍的商業大樓不同，這座教堂透着一種濃濃的宗教氣息，這是這座小城裡唯一的一座教堂，據說還是民國的時候洋人來建的，雖然城裡面信天主教的人不多，但政府考慮到他們的需求，加上這座教堂本身也算是文化古蹟，後來就一直沒拆。
“你在電話裡說的，有可能可以幫助我們快速提升共情能力的社會實驗，就是穿得像是一個歐洲封建貴族家的小姐，然後來社會主義國家的天主教堂參加週末禮拜？”
“不是啊。”
“現在？嗯……”池妤似乎是捂着話筒擡頭張望了一下，“我在做卷子呢，爸爸請了家教，一會兒要上課。”
“……所以到底是什麼樣的實驗，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好嘞。繫好安全帶啊，我們的服務宗旨是安全第一。”
她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講話的地方，雖然還是有着不小的人聲作背景，但比起剛纔的喧鬧要好了很多。
“做實驗？什麼實驗？”
“下週嗎……”顧淵扭頭看了一眼書桌上的日曆，下週的日程表還是空的，“好啊，正好課本劇大賽結束，你想去哪？”
“對啊。”
“後排也要系安全帶嗎……”顧淵伸手把安全帶扣上，緊接着就聽到了發動機的轟鳴，再然後，就看到窗外的公交站臺像是被拉長了一樣退卻，沒幾秒，就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顧淵這才感覺自己晃盪的腦漿慢慢地平穩了下來，嘴上說着服務宗旨是安全第一的師傅開起來那叫一個風馳電掣，速度與激情裡的城市飆車也莫過於此，每一個出租車司機都有一顆當特工的心，前兩天在小說裡看到的這句話真是一點兒也沒說錯。
從牀上抓起一件外套，顧淵拿上手機和鑰匙就出了門。這不是一座大城市，週末大家不用上班，早晨的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車，空中飄着綿綿的雨絲，涼颼颼的，但只能勉強把地面染成深色，連打溼頭髮都很費力。
顧淵剛講了一句話，橘子就把用那蓬鬆的尾巴扇了他一個大嘴巴子，落了他一嘴的毛，顧淵用左手把它從膝蓋上送下去，結果還捱了它一個白眼。
“做彌撒？”
顧淵把地址給司機大叔看了一眼。
顧淵剛準備向池妤講述陳歌的建議，結果就聽到電話那邊有個男人在叫她，池妤應了一聲，然後小聲說：
“老師已經來啦，我要走啦。”
深色的尖塔矗立在灰色的天空下，時鐘剛好指向九點，教堂的鐘聲一邊又一邊地掃過這片小小的廣場，顧淵站在雨中，不信教的他竟然也有了一種心靈得到淨化的感覺。
問題大了去了好嗎？你的做法有什麼邏輯嗎？這兩者之間有任何的因果關係嗎？我大老遠地打了個出租車過來，還要被奪命司機的飆車大法嚇個七葷八素，就是爲了聽你這麼個奇葩到了極點的天才想法的？
“社會實驗啊，不是在電話裡和你說了嘛。”
顧淵摸着橘子的腦袋看了看空蕩蕩的家裡，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就是說我們共情能力不夠表現力不足的事，你想到解決辦法了嗎？還有三天就要表演了。”
“嘿！”
“沒什麼……”顧淵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打給池妤，也許只是單純地想和她說說話而已，“想和你聊聊天嘛。”
“嗯。”
電話掛斷了，顧淵看着黑屏了的手機，一時間思維空白，失去了語言。
“好，那就這麼定了。”顧淵微笑着點了點頭，“對了，池妤，你們的課本劇排練得怎麼樣了？”
“你一定可以把問題解決的，我相信你！”
顧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深深地嚥了下去。
在那一刻他的腦海裡涌現的，是過去每一次辯論的慘敗場景。
想要說服齊羽認錯是不可能的。
只好聽聽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