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運動會（九）
“思思——我是冠軍哦！你知道嗎！我打破了學校塵封了十年來的記錄誒！！”
顧淵剛走沒多久，卿思剛躺下，齊羽就嘩啦啦地衝了進來。有些無奈又忍不住想笑，她坐起來的時候摸了摸有些酸脹的腳踝，才發現竟然微微泛着紅腫。用手指輕輕地按了按，鈍鈍的痛感傳了過來。
最近總是這樣，即使沒做成什麼，也很輕易就會受傷。
“一般來說，在動畫啊電視劇啊電影小說啊什麼的裡面，這樣急於顯擺自己成功的姿態，都是會受到制裁的。”
把密密匝匝的破碎情緒藏在心底，卿思笑着對撲倒在牀邊的齊羽說着。
“……嘿嘿，可是路上好多人都在誇我誒。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其實已經可以走了，只不過醫生讓我再休息一會兒。”
“那就好。這樣至少你不會錯過整個運動會，還能玩上一段時間呢。”齊羽乖巧地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昨天小穎纔在這裡躺過，今天就輪到你了，最近大家真是多災多難啊……”
“誒，對了，你不用參加頒獎典禮嗎？我記得不是安排在下午開場的時候嗎？已經快開始了吧？”
“那個不重要啦，我讓子秋幫我去代領了，反正都是一個班的，而且還是凌瀟瀟那個小丫頭在負責。”
“嗯。”她嘴角僵住了一下，顯然是沒料到這裡竟然會有人，不過很快緩了過來，“顧淵？你怎麼也在這裡。”
“但是很有幫助，謝謝你，顧淵。”
“一些我隨便寫的東西，你要看嗎？”
“嗯？爲什麼我就不用散心？”
“紫楓姐你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我不知道紫楓姐你遇到了什麼樣的困難，也不知道我們能幫上什麼忙。但是……拋硬幣一定會有一個結果的，不管是正面還是反面，如果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拋硬幣吧。至少能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啊……如果面臨的抉擇不止兩種結果的話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抱歉，好像什麼忙也幫不上……”
“來拍照。”顧淵朝她揚了揚手中的相機，接着問她，“紫楓姐你怎麼來了，高三的同學不是隻有參加了項目才能出來嗎？難道說你也……？”
“嗯……”卿思點了點頭，她的側臉在陽光下被暈染得有些模糊，但有一種獨特的美，“明知不可能的努力，希望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內都不寄希望於奇蹟的發生，那麼努力的意義又是什麼？明知道不會有好的結果卻還要去挑戰……到底是勇敢還是愚蠢？”
顧淵笑了下，但很快就不笑了，別過頭去。
“你笑得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
顧淵起身往門口走去，走了一半又返回來，手裡拿着一枚硬幣。
“紫楓姐？”看清那人的臉，顧淵不禁叫出了聲。
“因爲……在我們眼裡，你就想是萬能的一樣，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永遠冷靜、沉着，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但就像是陳歌給人的感覺一樣。”
“你竟然真的跑完了。”
“思思。”齊羽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然後又叫了她的名字一次，“柳~卿思。”
姜紫楓笑着走過來，是她常見的那套裝束，酒紅色的百褶裙，白色襯衫，長髮梳着馬尾，臉頰白皙，輪廓分明，深褐色的瞳孔裡閃着動人的光。
柳卿思擡頭看着面前的閨蜜，齊羽抿了一小口手裡的蘇打水，然後也扭頭看過來，用有點複雜的笑容望着她。
顧淵注意到她手裡拿着一本棕褐色的筆記本。
“當然，這僅僅侷限於體育比賽，別的我可就不知道了，嘻嘻。”
顧淵嘆了一口氣，在塑料長椅上坐了下來，捧着相機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發呆，這時他忽然聽到了輕微的響動，似乎是有人在推動那扇有點生鏽的門。
他舉起相機，望着取景框裡的畫面，左右轉了一圈，卻遲遲按不下快門。
這時候竟然會有人到這裡來？他詫異地看過去，果然看到那扇門艱難地移動了下，形成了一道可供一人通過的夾縫。
“我會永遠陪着你的，會一直在你身邊。所以，不要爲別的事情煩惱啦~”
顧淵打了聲哈欠，站在教室辦公樓頂的天台上，好久沒有來這個地方了，這裡看起來比之前似乎整潔了些，整天風吹日曬的，地上竟然沒有太多的灰塵。兩旁仍舊沒有欄杆，雖然不太安全，但也因此提供了一覽無遺的視界。如果要說哪裡最適合拍學校的全景，那這裡排第二就沒有地方可以排第一。
“沒關係啦。”
她說。
齊羽單手扣開易拉罐的拉環，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然後把汽水罐遞給她，冰涼的鋁帶着絲絲縷縷的涼意躥上她的皮膚，卿思接過來抿了一小口。
“嗯？”
“啊……唉……”
顧淵吃了一驚，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拍點什麼好呢？或者說，那傢伙，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照片呢？
“出來散散心，這個地方很少有人來，既安靜景色又好，沒想到你也在這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齊羽站起身來，湊到牀邊，俯下身子，笑眯眯地抵到卿思鼻子跟前。突如其來的氣氛讓少女有些不知所措，但短短几秒後，齊羽把手擡起來，攬住了她的肩膀，在她還沒說出話之前，一把把她擁進了懷裡。
“嗯……”
“我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愚蠢還是不愚蠢，但是挑戰本身就是勇氣的證明，勝利只是對勇氣的嘉獎罷了。”齊羽迅速喝光了自己的飲料，然後趴在牀上，用那種小鹿一樣的眼神望着卿思，卿思不知所以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哈，好聰明啊！”
“啊……不用了不用了。”顧淵擺了擺手，“紫楓姐也需要散心嗎？”
“好。”
“啊？”
“哈哈哈，你們把我當什麼了呀，我也是人吶，而且還是很普通的那種。”姜紫楓說話的時候雖然是笑着的，但語氣裡去帶着一股難掩的疲憊，“也會有煩惱，也會有情緒，也會不堅強。”
“拿到冠軍很開心啊，我現在就很開心啊，但是獎牌什麼的，就不重要啦。”
“嗯？”姜紫楓朝他看過來，目光柔軟得像月光。
“對你來說很不容易吧，一個體測八百米跑個及格線結束，都要在教室裡萎靡一整天的女生，突然要去跑三千米的比賽，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思思，你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當時我沒有問你，但是現在，我還是想知道原因。”
“不重要嗎……明明都拿了冠軍，而且是很不容易纔拿到的冠軍呢。”
“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兩分鐘，但感覺上就像是一兩個世紀那麼漫長。
“你當時叫我一起參加的時候，我以爲你在開玩笑，即使真的報名了以後，我都沒覺得你是認真的。”齊羽的表情在浮動的日光裡和往常不太一樣，卿思看着她，一時間也說不出話，只是“呵”了一聲。
卿思屏住呼吸打量着齊羽，日光中空調的冷凝水順着管道的下端滴落。
“我……你是說這次的跑步嗎？”
“小羽，我問你，如果明知道不能獲勝，那麼參加比賽的意義又是什麼？”
“其實有不少人都這麼幹吶。”
風中，蘭花和陽光的氣息縈繞在鼻翼前。
“我隨便報了個項目，然後不去參賽，自動棄權。”
“想啊。”
“你真的想知道嗎？”
“你是在說上午的跑步比賽吧，對吧？”
“啊……？”
“噗。”姜紫楓捂着嘴笑出了聲，“這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演講了。”
“紫楓姐，還記得你去年和我說過的拋硬幣法嗎？”
“思思你一定，一定要開開心心地活着，你是爲自己而活，不是爲了其他任何人。”
他漫無目的地眺望向遠方，人最多的地方還是操場，滿眼都是五顏六色的人海，在廣袤的天空下自由自在地來去，林蔭大道和鐘樓旁也三三兩兩地有着零散的幾個，空氣裡瀰漫着蘭花的清香，可能是海拔高的緣故吧，即使被太陽直射着也不是很熱。
“……”卿思看着她，這丫頭的表情——似乎是認真的。雖然總體說來，這樣的表情應該會被歸類到笑容裡：彎彎的眉毛，勾起的嘴角，鋪滿陽光的臉頰，但那眼神對於她來說，的確是相當少見的，在她自己真的在意某樣東西的時候，會擺出的那副眼神。
“沒有。”
“這是……？”
完全想不出來啊……
“是，就是在說上午的跑步比賽。”齊羽的眼神讓人無法拒絕，卿思認真地回答，“跑到一千五百米的時候我真的想死，彷彿血液都在沸騰，胸口像是要炸開一樣，當時就特別後悔爲什麼要報名參賽，但是又想要堅持下來，好像堅持下來跑完全程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似的。但實際上衝過終點線之後，我腦子裡想的全部就只有‘水、水、水’了，完全想不到其他的。”
誰都知道這不是正確答案，但她卻沉默了很久，當顧淵以爲她不再回答時，她嘴角漏出一句：
“都過去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
“所以紫楓姐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啊？”
“即使你什麼也沒做，我也已經覺得好多了。”
“真的嗎？”
“真的。誒，你不是要拍照嗎？來，我們合張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