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暑假（二）
“就你一個人？”
繫着淺黃色圍裙的男人把裝有楊枝甘露的白瓷碟子放在桌上，然後面帶笑意地望了一眼兩手扶着臉不停摩擦着眼眶的男生。
“應該沒有什麼人會一大早上來吃甜品吧，你店裡不也沒有其他人嗎？”
顧淵打了個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那是因爲還沒開業，現在才八點半，這裡要到九點才營業呢。”
“我也是有事想要問你，纔會這麼早來的。”
“哦？什麼問題，說來聽聽。”
司君墨說着，便在顧淵對面坐了下來，坐下前還順便伸手把門口掛着的牌子從“營業中”翻成了“休息中”。
“你認識，一個叫葉秋玲的女生嗎？”
顧淵萬萬沒想到司君墨的嘴裡竟然說出了這麼一個詞。
“要說特點，其實也有，只不過……”
“是的，我、陳歌、葉秋玲，還有你們的音樂老師李詩雨，都是那一屆文學社的社員。我們之間曾經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但是後來……”
“沒關係，說實話，關於這件事，我的回答和陳歌，應該是一樣的。”
顧淵靜等下文，不過司君墨也沉默了，坐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
“不特別……是說最開始的時候嗎？”
葉秋玲——
司君墨似乎也意識到了氣氛正在向着奇怪的方向發展，於是便站起身來向後廚走，說：
“但是最合乎邏輯的，卻不符合直覺，可是直覺是做不得數的。換句話說，我們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沒有也無法得知真相。”
“沒有什麼材料了，就橙汁吧。”他笑笑，很“正當”的理由，但顧淵卻想到了他剛纔說過的話：“最喜歡的飲料是柳橙汁，喜歡一切甜甜的點心，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
“哈哈哈……沒錯。當時學校裡還流傳着不少她的事蹟。比如她曾經爲了撿回掉進下水道的十塊錢硬生生地趴在塑膠跑道上捅了半個小時，膝蓋都磨破了，體育課後去自動販賣機買喝的東西時，也都是詩雨主動拉着她去買給她她纔會去。也不會參加平時AA制的聚會，除非是有人請客，但即使是那樣，也都是走着來，從來不打車。除此之外，也會開展一些小業務，比如幫人送情書，做值日什麼的。”
哪個纔是真實的她呢……或者說，其實都是真實的她？
陳歌說的“那只是我一個人的視角，如果你們想知道真相，就去找出她自己視角下的故事吧。”又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和剛剛的故作驚訝不同，聽到這個消息的司君墨，似乎是真的有點訝異，隨後他點了點頭，對顧淵說：
是一個很摳門，不主動參加社交活動，有點強迫症，在旁人眼裡有些怪怪的人……
“嗯，有最合乎邏輯的推測，就像你認爲的那樣，但是……”
“我不回答你的話，你也一定不會罷休吧？”他搖着頭笑了笑，“就當是替其他人考慮了。秋玲她，並不是一個……該怎麼說呢，她並不是一個多麼特別的人，人緣不好不壞，成績不上不下，家庭不貧不富，相比起其他一些光芒閃爍的人，葉秋玲這個有點土氣的名字最開始其實並沒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
“完全不一樣……”
“那，我也沒有什麼好告訴你的了，我知道的並不比陳歌多，或者說，我知道的只會比他還要少。”司君墨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鼻塞了，有點悶悶的，說完他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但又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還有，我也不建議你去找詩雨老師問這件事，大家都不喜歡歡回憶這段故事，就不要去強人所難了。”
“哈哈哈，也不是完全不一樣吧，她也愛看小說，也很喜歡參加文學社的活動，就像是那個時候校園裡的大多數人一樣，過着平凡又不平淡的生活。而且，她和詩雨是很好的朋友，兩個人都喜歡胡思亂想，所以，在那傢伙的帶領下，她們……其實也做了不少很‘特別’的事。
“就是一些，額……算了，不提了。”司君墨擡頭笑了笑，“大概就是這樣吧，熱愛文學，但是天賦一般，比較摳門，但很善良，看到校園裡的鳥被野貓咬死都會覺得難過，喜歡胡思亂想，總是覺得自己比較倒黴。課桌旁邊的掛鉤一定要對稱地貼上兩個，但卻只有左邊的一個會掛東西。最喜歡的顏色是橘黃色，所以書包、衣服。鞋子，通通都是橘黃色，也因此最喜歡的飲料是柳橙汁，喜歡一切甜甜的點心，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
“如果他的話可信，那應該是……”顧淵咬了咬嘴脣，“全部。”
“等等……我來這裡，不是想問那件事。”顧淵擡起頭，對他說，“我是想問，葉秋玲，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者說，你們認識的葉秋玲，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不過什麼？”
顧淵獨自坐在那裡，陷入了思考。
“全部？”司君墨搖了搖頭，“也就是說，你已經知道葉秋玲的事了？”
“一樣的？”顧淵想了一萬種話題，可沒有想到司君墨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直到最後，她都不是什麼耀眼的明星，說實話，秋玲在文字上的天賦其實也很一般。”
“就是，比較好奇吧。”被司君墨盯着，顧淵有些不適應，將頭轉向別處，“可以嗎？”
顧淵的大腦一陣休克，司君墨口中的葉秋玲，和他腦海裡那個模糊的形象根本就是兩個人，甚至是兩個完全無法重疊在一起的影子。
“嗯……知道一些吧，包括她的……”
“陳歌告訴你們了？竟然……”
“有謠傳說她有一個存錢罐，每天都要往裡面丟十塊錢，而每晚上回家必做的事就是躲在被窩裡把存錢罐裡的錢數一遍。我記得當時還有個說法，是說，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拜金教的話，葉秋玲一定是比拜月教主拜月還要虔誠努力的教主。不過，這些傳言應該都是假的，就連我們都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存錢罐。但秋玲和‘摳門’，也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氣氛有些奇怪，顧淵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微笑着的司君墨，明明說着“記不太清了”，“關係也許沒有別人看起來那麼好”，“除了摳門沒有別的特點”，但卻在最後說出了一大段關於她的細枝末節，怎麼看都覺得很奇怪。
“只不過並不是優點，當然，也算不上是缺點吧……”說着，司君墨朝他眨了眨眼睛，“讓她被很多人記住的一個原因是……摳門。”
“她最後到底爲什麼會？是因爲校址搬遷的事嗎？”
顧淵有些懵，在他的預設印象裡，葉秋玲應該是一個……總之絕對不是一個不起眼的人。
司君墨沒有馬上回答，顧淵立刻意識到不妥，連忙道歉：
“不只是疏遠吧……應該還發生了一些，別的事？”
“後來發生了什麼？”
“別的事？”司君墨皺了皺眉，“陳歌到底告訴了你們多少？”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沒有的話，我要準備開業咯？”司君墨扭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我去拿點喝的來，有點口渴了。”
“怎麼會這樣……”
“對不起……說好不問的。”
“怎麼會……”
Superlucky的基礎配色就是橘黃，也是目前這座小城最火爆的甜品店。
同時，也是一個熱愛閱讀寫作，喜歡胡思亂想，很善良，而且願意爲了保護自己珍視的東西不顧一切的人……
太陽開始發威，曬得他有些發昏，眼前一片紅色，顧淵擡起手遮住陽光，司君墨這時候帶着飲料回來了，兩杯橘黃色的液體，裡面漂浮着狹長的果粒。
“嗯……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我得好好想一想才行。”
“特別的事？”
“……別裝了，陳歌都告訴我們了，你們都是那一屆文學社的成員，互相之間不可能不認識，而且我還在畢業紀念冊上看到過你的照片，畢業年級代表模特，對吧？”
“後來，我們發現，其實大家也並不是真的無話不談，也許我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其他人眼裡的那麼好吧。隨着步入高三，社團活動的時間越來越少，慢慢地，大家也就疏遠了，只有我和陳歌，因爲是同在一個班的關係，所以一直關係都還不錯。”
“摳門？”
“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司君墨重新坐了下來，奇怪地看着他，“爲什麼問這個問題？”
“怎麼？和你想象中的她不一樣？”
此時司君墨的話語充滿平淡，他應該早就想過無數遍了。
“你不想知道嗎？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因爲什麼？”
“有些事註定是含混不清的。”司君墨站起來拍了拍顧淵的肩膀，然後推開了店裡的玻璃門，風很安靜，空氣凝結成一塊透明的玻璃，陽光把玻璃穿透，橘黃色遮住他的面龐，顧淵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你還年輕，過幾年，就會懂了。”
這句話在顧淵的“最討厭別人說的無賴話排行榜”裡，絕對能排進前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