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7
中元節的禁中一片花團錦簇,李丹若陪劉賢妃站在花園東邊的疏風樓上,隔着綃紗簾,看着園子裡那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們。
劉賢妃指着一身大紅的範五娘子笑道:“還真是螃蟹一樣,就是不該穿這紅衣!”李丹若抿嘴笑着沒有接話,劉賢妃盯着魏二娘子看了一會兒,目光轉到魏六娘子身上,看了好大一會兒才笑道:“魏家這位六娘子是個尤物,她母親倒生的一般。”劉賢妃打量着魏六娘子身後的中年婦人,又看了看挽着婦人的魏七娘子笑道:“雞窩裡飛出只金鳳凰。”
李丹若笑應了一聲,正要說話,卻一眼看到李凌波挽着李綰轉進來,李丹若臉上的笑容僵了下,鬱悶的盯着李凌波,李凌波打扮的極其精心,一件月白底滿繡丁香花的緊腰寬袖夾衣,下面一條丁香色素紋長裙,裙子看着素淨,裙幅卻極寬,微風掠過,微微揚起的裙袂間,有隱隱的光澤閃動,梳着嫵媚的墮馬髻,髮髻中間飾了串深紫淡紫相間的寶石花串,臉上帶着雅靜的笑容,整個人顯得風姿綽約,氣質不凡。
劉賢妃順着李丹若的目光看向李綰和李凌波,轉頭看了李丹若一眼問道:“那位就是李家五娘子?”
“嗯,”李丹若悶悶的應道,劉賢妃又仔細打量了一遍李凌波,這才轉頭看着李丹若笑道:“看這樣子是志在必得,算了,你也別多操這個心了,你看看,你想攔也攔不住,天要下雨孃要嫁人,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忠勇伯夫人真是個熱心的,兩個兒子都大了,也是該好好謀劃謀劃。”
李丹若聽的心裡連跳了幾下,嘆了口氣道:“姑母就是這樣的脾氣,熱心太過,寧氏太婆在的時候常說她,該管不該管的都管,該熱心不該熱心的都瞎熱心,經常因爲太熱心了,生生把事情給幫壞了,你看看,這回也是。”
劉賢妃似笑非笑的瞥了李丹若一眼沒再說話,兩人又站着看了一會兒,劉賢妃見時候差不多了,嘆了口氣,雙手扶着腰晃了晃道:“好了,時辰差不多了,官家也快該過來了,我得下去應酬這幫尊貴的小娘子去了,你在這裡好好看看這場熱鬧吧,等會兒散了,讓阿荷先送你出去,明天再進來說話,今天只怕不得空兒。”
李丹若應了一聲,將劉賢妃送到樓門口,看着她下去了,這才轉回來站在窗前,煩惱無比的看着下面園子里美麗不凡、氣質不凡的李凌波。
大約皇帝也愛煞了這些個美人兒,中元節後沒多長時候,旨意就從宮中傳出來,範家五娘子人品貴重,迎爲皇后,欽天監選來擇去,定了明年三月裡迎娶,皇帝娶妻禮數之繁雜說都說不清,自然是快不得,可擡進幾個美人,卻快速非常,上午下了迎後的旨意,下午,魏家二娘子就被擡進宮封了德妃,一起進宮的,還有魏家六娘子,李凌波、孫先忠侄女孫三娘子,忠勇伯族侄女劉十二娘子,都是一樣封了美人。
一羣美人進宮不過兩三天,魏六娘子就從美人封了昭容,昭示了她脫穎而出,最爲受寵的境況。
李丹若坐在炕上,靠着只靠墊,聽斜簽着身子坐在炕沿上的隨嬤嬤說着宮裡的閒話,隨嬤嬤是郭樹遣過來的人,宮裡宮外各種曲曲彎彎、陳年舊事,各家與各家的恩恩怨怨,幾乎沒有她不知道的,也不知道郭樹從哪兒發掘出來這樣的人才,可就這樣,隨嬤嬤還說,她知道的少,又沒本事,纔不得近身侍候宮裡的貴人。
“……這一個來月裡頭,昨天這件已經是第四件事了,今天早上,劉貴人賜死了那兩名女使,算是把這件事壓下去了。”隨嬤嬤輕聲說道,李丹若暗暗嘆了口氣,這四件事,兩件都有李凌波的影子,她到底想幹什麼?當真覺得能玩弄天下人於股掌麼?
“嬤嬤費心了。”李丹若溫和謝了句,隨嬤嬤忙站起來,連稱不敢,恭敬的告退出去了。
李丹若挪了挪,舒服些靠在炕上,看着蒙着一團光亮的窗戶出了神,郭樹升了禁中總管太監,整個禁中都在劉賢妃手裡,李凌波但凡聰明一點,就應該能看的明白,她到底要打算到哪一步?皇后之位?李丹若輕輕打了個寒噤,是的,若不是圖着皇后之位,李凌波也不必這麼賣力,若只求個妃位,只要平安熬上幾年,以樞密院副使嫡親侄女的身份,一個妃位還是熬得上的,這個五妹妹,自小就志向不凡……
李丹若苦笑起來,這短短一個月,四件事裡已經死了十幾個人,有幾個是死在她手上的?什麼時候李凌波歷練到如此程度了?三房不說了,只怕一心指着李凌波飛上枝頭做鳳凰,那天聽大伯孃的意思,對李凌波其一很是看好,其二,他們自然是是樂於其成的,忠勇伯府……李丹若咬着嘴脣,不行,李家三房和大房她沒有法子,忠勇伯府卻是能摘出來的,只要忠勇伯再做一任震武軍節度使……這差不多是內廷議定的了,那就讓姑母隨到永州去!劉家大郎和二郎都是能勸的……嗯,就這樣,李丹若打定了主意,心下微鬆,又細細想了想,輕輕舒了口氣,就這樣了。
還有二姐姐和三姐姐的事,狄家大/奶奶回去就沒了音信,這一晃都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二姐姐這一陣子是否煎熬,唉,人和人不一樣,二姐姐凡事不肯多想,就象小時候,不管什麼事她都不往深了想,三姐姐卻是個剛烈執拗的性子,她既打定主意和離,也就沒什麼能勸的餘地了,也不用勸,若是自己也必和她一樣和離的,就是要怎麼才能和離,如今大伯父風光復出,陳清邁怎麼肯吐口和離?唉,還是得想想法子,明天得出趟城,一來寬解寬解二姐姐,二來,得和三姐姐商量商量這和離這法。
對了,還有豔豐的親事,李丹若一想起這個,煩惱的眉頭擰成一團,這位七娘子也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這來來回回帶她出去七八趟了,她一概昂着臉只等別人上前巴接,一趟兩趟趟趟無人理會,她竟歸結於都是那些人門第低下,夠不上跟她說話,自然不敢上前,李丹若苦笑着揉了揉眉間,若是那一世,她還能尋個心理醫生給姜豔豐瞧一瞧,這個世間,誰會把這個當病呢?算了,就讓她在姜家做一輩子老姑娘吧,這樣子,也沒法嫁人了。
李丹若想了一堆煩心事,煩的坐不住,乾脆站起來,穿了斗篷,叫朱衣拿了個斗篷來,往隔壁院子尋大/奶奶趙氏說話去了。
晚上,姜彥明回來,李丹若將對李凌波的擔憂和對李綰的打算說了,姜彥明想了想道:“嗯,這樣也好,能摘一個是一個,五妹妹那邊……唉,說都沒法說,今天孫先忠尋到我,說他手裡握到了吏部尚書黃大人賣/官貪/腐的鐵證,準備尋機會彈劾,黃明揚是先鄒皇后的私人,鄒皇后崩後,他想往範相公門下鑽營,可範相公厭他做人不檢點,對他雖客氣卻淡的很,他和魏相公又交惡多年,孫先忠若真有鐵證,這一彈劾必是準的。”
“孫先忠跟你說這個必有用意,他要你做什麼?”李丹若謹慎的問道,姜彥明摟了摟李丹若道:“黃明揚賣/官貪/腐若成案,吏部一個侍郎,兩個郎中都脫不出來,還有幾個主事也在其中,他找我,是想讓我薦他堂弟孫先慶爲吏部主事,我答應了。”
“讓你薦?劉賢妃尋過你了?”
“嗯,讓我細心物色人選,既要忠心,又要能幹,如今吏部正忙着年考,先不動,等過了年,一出正月,她就讓孫先忠上摺子,那時候正好離皇上大婚不遠,有大婚這件熱鬧事,吏部這事容易壓下去,不至於過於鬨動,二來,劉賢妃的意思,那會兒,她正好有和範相公和魏相公商談的本錢,劉賢妃的意思,吏部一個尚書、一個侍郎,兩個郎中,都得是她的人。”姜彥明低低的解釋道。
李丹若凝神聽了,仔細想了一會兒低聲道:“有和範、魏兩相公商談的本錢?什麼本錢?噢,”李丹若恍悟般‘噢’了一聲道:“和範相公商談的本錢,必是歸還禁中的主事權,二月裡彈劾,這又不是小案子,到結案,正好趕上新後嫁進去,這是一石數鳥之計!怪不得如今禁中的混亂她只一味壓下,卻不梳理,新後進了宮,更得亂了,她和魏相公要談什麼?”
“內廷和朝堂向來一體難分,你看看,劉賢妃如今羽翼已豐,且智計過人,五妹妹若安份還好,若心思過重,只怕要招來大禍事。”姜彥明嘆了口氣道。
“算了,隨她去吧,大伯父和大伯孃做事向來圓滑非常,又經了一朝更替,更是滑不溜手,再說,大伯父從劉賢妃身上得了樞密副使的大好處,必不肯得罪劉賢妃半分,也就是個左右逢迎,凌波縱壞了事,也傷不了大房多少,姑母若去了永州,也就脫開了,至於三房,不過就不做官。”李丹若煩惱的擺了擺手道,姜彥明點了點頭:“姑母的事,趕早不趕晚?”
“嗯,明天我就請姑母過府說話。”
“好,正好明天沒什麼大事,我告半天假。”姜彥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