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互較內勁,祖師顯神功

鬼聖盛靈身形一凝,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笑聲驚心蕩魄,分明是已然使出了“邙山鬼笑”功夫,笑聲之中,夾着他難聽已極的聲音,道:“盛某人會怕點蒼掌門,此事此間有誰能信?”

鬼聖盛靈講這兩句話的時侯,口氣大到了極點。但是衆人,卻也都知他所說的,乃是實情!因爲點蒼掌門,雖然是一位武林中人,所不敢輕惹的人物,但鬼聖盛靈,倒也不致於怕他。

當下屈六奇面色一沉,道:“既然不怕,何以急急溜走?”

盛靈冷笑道:“盛某人有要事在身,豈有時間,與你胡混!”

屈六奇一聽,不由得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道:“妖鬼往哪裡走?”

身形一閃,已然從針樁上面,逸了下來,同時,“錚”地一聲,那柄雁翎長劍,也已然出鞘上湯起一溜精光,連人帶劍,向鬼聖盛靈胸際剌出。

鬼聖盛靈一見屈六奇來勢,如此之猛,隻手向後一拂,一股大力,先將鬼宮雙使,盛才盛否兩人,向後托出了丈許。

然後,身子突然滴溜溜一轉,屈六奇劍鋒到處,“刷”地在他襟旁擦過。

屈六奇號稱“神手劍客”,劍術之佳,自然是不同凡響。

當下一擊不中,身子突然打橫跨出了一步。

那一步跨出,長劍並沒有使出任何招式。

但由於他第一劍,本來是在盛靈身旁擦過的,因此這向橫一跨,便成了劍鋒打橫,向鬼聖盛靈疾削而出之勢。

鬼聖盛靈一聲怪笑,笑聲之難聽,令人毛髮直豎,屈六奇這樣內功的人,陡然之間,也不禁爲之一怔,而盛靈已然當胸一掌印到!

屈六奇心知他所練的“陰屍掌”,厲害無比,自己的師姐,西門一娘,便是因爲被陰屍掌掌風掃中,乃至斃命的。

因此一見他一掌拍到。心中大是駭然,連忙身子一縮,退出了丈許。

他這裡才一退出,只見眼前人影一花,那怪人已然攔在中間,大聲道:“無論是誰,皆無例外,要動手的,請上針樁!”

屈六奇沉聲道:“盛老鬼,你去不去?”

盛靈冷冷地道:“我尚要趕回鬼宮,去照顧呂公子,誰耐煩與你動手?”

屈六奇“哈哈”一笑,道:“如此,便請這位朋友,在石上刻下‘鬼聖盛靈,不敢應點蒼掌門挑戰’等字樣!”

鬼聖盛靈聽了,面色陡地一變。

兩眼碧光閃閃,望定了屈六奇,道:“如此說來,閣下是一定要與我見個高下的了?”

屈六奇仰天大笑道:“何消說得!”

盛靈哈哈一笑,突然身形一幌,來到了一株三握粗細的樹旁,伸手拍一掌,“叭”地一聲,擊在樹幹之上。他那一掌,擊了上去,樹身一動也未曾動,連樹葉也未曾抖動一下。

一時之間,倒有一大半人,不知道他這樣,拍了一掌,是何用意。

而鬼聖盛靈,在一掌擊出之後,又立即退回身來,道:“閣下只要能照樣擊上一掌,盛某人便算是甘拜下風!”

屈六奇也心知盛靈在那一掌上,一定是用下了什麼玄虛。

但是,一時之間,卻又勘察不透他究竟是弄了些什麼功夫。

因此,當然也難以貿然答應。

而就在他一個躊躇之間,突然聽得衆人之中,“啊”,“噢”驚呼之聲不絕,屈六奇擡頭一看,只見人人都注視着那株樹。

屈六奇連忙也轉過頭去看時,只見那株樹的樹葉,已紛紛跌落,成了焦黑之色,前後不過小半個時辰,一棵樹葉頗是茂盛的大樹,竟爾已光禿禿地,一葉不剩,而且嫩枝也已然枯萎!

神手劍客,屈六奇看在眼中,心內不禁大是駭然!要知道,內功深湛的人,若是一掌擊向那樣的一株大樹,將大樹的脈絡,一齊震斷,令這棵樹不能再生,而趨枯萎,本是不難。

但難的卻是在小半個時辰之內,樹葉便自焦枯,紛紛而墮!

可知鬼聖盛靈,在那一掌之中,不但運上了極度深湛的內力,而且,所練的還是毒掌,所以才能夠有如此威力!

屈六奇在驚呆之中,只聽得鬼聖盛靈,嘿嘿冷笑,道:“閣下若是自度不能,針樁此武一節,暫時也可以不必再提了。反正武夷會後,有的是日子,在下總有一日,可以向閣下領教的!”

一番話,說得屈六奇滿面通紅!

因爲,屈六奇雖然內力深湛,但是卻無法像盛靈那樣,一掌擊出,便立時使一棵大樹,由盛而枯,枝葉紛墮!

當下僵在那裡,面色顯得難看之極。

飛虎呂騰空見了這等情景,心知他當着衆人,難以下臺。

因此便道:“屈兄,這等下三濫的毒掌功失,我們自然不是其類,他既說有事,不肯應戰,來日方長,還怕他走了麼?”

屈六奇聽得呂騰空出來爲自己打圓場,心中好生感激,連忙道:“呂總鏢頭說得有理,妖鬼你在鬼宮等我便了!”

鬼聖盛靈哈哈笑着,走了下去。

來到山口,又回過頭來,道:“在下在鬼宮門日,專候呂總鏢頭大駕!”

呂騰空因爲-念自己兒子的安全,只得和他敷衍了兩句。

鬼聖盛靈又道:“呂總鏢頭,此時,在仙人峰上,約有一大半人,是與在下抱一樣目的而來,尚祈呂總鏢頭記得,令郎在鬼宮之中!”

呂騰空心中不禁莫名其妙,暗忖鬼聖盛靈,不知要以呂麟向自己換些什麼?

難道如今在山上的那麼多人,竟都是爲着問自己要什麼東西而來的麼?

想至此處,呂騰空又不禁陡地想起一個月以前的事來。

那時候,自己夫婦兩人,由南昌到姑蘇,一路之上,不知遇到了多少高手,想要沿途截擊自己所保的那一隻木盒。

而曾經與自己夫婦兩人交手的人,此際卻也全在仙人峰頂。

難道他們仍然其心不死,要來向自己索取那一隻木盒不成?

對於那一隻神秘已極的木盒,呂騰空一想起來,便又恨又難過。

就是因爲那一隻木盒,才使他妻死子離,而鬧出這樣的大事來。

俱是,呂騰空卻始終不明白,那隻木盒,究竟關係着什麼大事。

只不過他卻感到,那隻木盒之神秘謫異,實是前所未有,而因之所引起的風波,到了而今這樣的階段上,還只不過是方興未艾而已。

當下呂騰空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哼”地一聲,算是答應。

鬼聖盛靈,“嘻嘻”一笑,便待步下仙人峰去。可是,他才踏下了一級石級,便聽得一人,聲如洪鐘,大聲叫道:“鬼聖留步!”

鬼聖盛靈回過頭來一看,出聲叫喚的乃是華山派的掌火使者!

在峰頂的那麼多人中,武功最高,令得鬼聖盛靈忌憚的,並沒有多少人。

那個怪人,是第一個,因爲他來歷不明,更是難以應付。

其餘,峨嵋僧門水鏡禪師,俗門紅鷹龔隆,都是不易對付的人物。

而華山烈火祖師,卻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鬼聖盛靈一聽得華山派的掌火使者叫喚自己,心中不禁一凜。

當下便略一側頭,對盛才盛否兩人,低聲道:“你們先趕回鬼宮去等我!”

鬼宮雙使答應一聲,一個揚起招魂幡,一個搖起哭喪棒,便向山下,疾馳而去。

而鬼聖盛靈,則仍然停在石級之上,道:“貴使者有何見教?”

華山派的掌火使者徐徐地道:“本派祖師,請閣下暫時匆回鬼宮。”

盛靈心知對方是有心挑釁,面色一沉,道:“笑話,在下行動,與貴祖師何干?”

掌火使者仍然是木口木面,聲音刻板,道:“鬼聖再等上片刻,自有分曉!”

他一說完,便退了開去,只見華山烈火祖師,緩緩地站了起來,目射異光,踱出兩步,來到了一棵樹旁,也是輕輕一掌,按了上去。

和剛纔鬼聖盛靈一掌拍在樹上一樣,樹身紋絲不動,毫無影響。

鬼聖盛靈一見這等情形,便知道烈火祖師,有心和自己一見高下。

既然他已經出手,自己當然也不能就此溜走。

本來,他的打算,是呂麟既已落到了自己的手中,以呂麟作爲要挾,不論自己向呂騰空有什麼要求,不怕對方不答應。

而他又知道,呂麟在鬼宮這一件事一經宣佈,雖然人人知道,鬼宮步步驚險,實不亞於龍潭虎穴,但是也難保沒有人會去闖上一闖,因之自己必須先趕回去主持一切。

等到呂騰空來到,再可以和他詳細談判一切。

所以,他連和屈六奇動手,都有點不願,因爲對方並非普通人物,動起手來,說不定打上一天,也難以分山勝負。

因此,便以“陰屍掌”功夫,運陰寒至極之氣,將樹震死,出了一個難題,令屈六奇沒有了挑戰的話可說,他便可以早些離去。

可是偏偏事不如願,華山烈火祖師,竟然親自出手,要與他見個高下!

只見烈火祖師一掌按出之後,轉眼之間,樹葉便已然枯黃。

但是,滿樹樹葉,卻又並不墮落。

烈火祖師又向後退了一步,衣袖揚處,“轟”地一股袖風,向樹上直拂而出,隔得近一些的人,都感到了一股灼熱之氣。

那股熱氣,一拂到了樹上,滿樹的樹葉,便紛紛離枝而起。

照理說,烈火祖師這一手,似乎是比不上鬼聖盛靈的厲害。

因爲,鬼聖盛靈一掌擊出之後,樹葉便自動地跌了下來。

但烈火祖師卻還要發出一股勁風,將樹上葉子掃下枝幹來。

因此,朱人心中,都不免竊竊私議,以爲列火祖師在武林中聲名之響,威名之盛,斷然沒有理由,一出手反落人下風。

衆人正在這樣想着,只見半空之中,已然一片樹葉也不見了。

只見一蓬一蓬,黃褐色的粉末,在隨風飄揚,紛紛下墮。

這一來,衆人心中,不由得大是佩服。

敢情烈火祖師,在一掌按住樹上之後,不但將樹葉盡皆震枯,而且,連葉子上的脈絡,也已然一起震碎,所以,一拂之下,樹葉離枝而起,纔會一齊變成了極細極細的粉末。

這一手,顯然又比鬼聖盛靈,來得高明。

因爲那一棵樹,也有三握粗細,樹頂上細枝分佈,足有丈許方圓。

而他一掌之力,卻令得分佈在丈許方圓之內的每一片樹葉,皆受了他內力的震盪,而成爲粉末,這豈是容易的事?

衆人雖然大都並不十分喜歡烈火祖師的爲人,但是見他露了這一手功夫,也不禁雷動也似,喝起採來,鬼聖盛靈,心中也不禁佩服,但是他口中卻是不肯服輸,尖聲道:“在下一掌之力,使樹葉紛墮,烈火祖師加上了一拂,才令得樹葉成粉,也只不過是扯了一個平手而已,不知尚有何指教?”

烈火祖師只是在喉間“哼”地一聲,轉過頭去,望着掌火使者。

他這人,自我尊大,已然到了近於狂妄的地步。自以爲輩份崇高,在他眼中看來,山峰上的衆人,竟沒有一個,配與他講話的。

因此,與人對答,竟全由掌火使者代傳!

當下掌火使者又踏出了一步,道:“本派祖師,尚擬露一手絕頂內功,希望鬼聖,看完了再行離去,也不爲遲!”

鬼聖盛靈,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在他露了一手絕頂武功之後,也照樣地做上一遍,等於兩人,已在較量武功。

當下盛靈心中暗忖,你華山烈火祖師,武功雖高,好在是文比,我就算輸了,總還可以安然脫身,而以鬼宮防守之嚴,只怕烈火祖師,親率華山高手,也不見得可以攻入。

然則呂麟仍在自己的手中,只要能在呂騰空身上,得了好處,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還怕沒有踏平華山的日子麼?

因此便冷冷地道:“在下倒要一開眼界,領略華山神功!”

烈火祖師又在鼻子眼中,“哼”地一聲,身形展動,大紅衣袍,迎風招展,宛若一團烈火,在地面上滾動一樣。

眨眼之間,已然來到了針樁的旁邊。

鬼聖盛靈心中一驚,暗忖他莫非要與自己,真的動手麼?

如果真的如此,則他所練的陽火神功,正是自己鬼宮功夫的剋星,而且,他的眩神法,何等厲害,只怕一個不好,便難以離開仙人峰。

因此,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只要烈火祖師一出聲挑戰,便拼着暫時丟臉,立即溜下山去。

但是烈火祖師一來到針樁面前,卻並不飛身躍上針樁。

只見他右臂略擡,露出掌心掌背盡皆紅潤已極的手來,身形掣動,一時之間,只聽得“錚錚”之聲,不絕於耳。

前後只不過是一眨眼間,烈火祖師己然以極快的身法,在針樁間穿了一遭,而在經過每一根鐵棒之際,便伸指向鐵棒彈去。

每一根鐵棒,經他中指彈過,便彎了下來,尖端陷入石中。

等他退身開來時,那十六恨鐵棒,已然不成其爲鐵棒,而成爲兩頭盡皆釘入石中的馬蹄釘!而且十六根鐵棒俱都是在中間彎下,高低一模一樣,絕無參差不齊之狀。

這一手功失,和剛纔將樹葉震成粉末,又自不同。

剛纔,固然他也是夥着內力深湛,但是令得樹葉焦枯,卻是仗着他所使的“陽火神掌”

的威力才能做到。

那就像鬼聖盛靈,令得樹葉發黑墮落,是由於“陰屍掌”的掌力一樣。

可是如今,他以指頭一彈之力,將緬鐵棒彈得彎曲不算,兼且令得棒尖,插入石中,這其中,卻是並無可供取巧之處。而全然是憑着本身深湛已極的內力,方能夠做到。

一時之間,衆人歎爲觀止,也忘了喝采,鬼聖盛靈,也是一呆。

心中暗忖,在電光石火之間,連將一十六根緬鐵棒,彈成如此模樣,如今在山頂上的衆人之中,怕只有那來歷不明的怪人,和水鏡禪師,還可以有這份純厚的功力!

自己所練的武功,大多數出自偏邪一途,像這樣純以力勝的武功,卻非所長。

正在無言間,掌火使者又道:“本派祖師,已然顯露完畢,敬請鬼聖,依樣葫蘆。”

鬼聖盛靈哈哈一笑,道:“烈火祖師神功驚人,在下佩服之極。但是鐵棒已然彎曲,還要請棒主人令之復原!”

那怪人“咭”地一笑,道:“你們兩人比武,卻拿我鐵棒尋晦氣!”

一面說,一面從大青石上,躍了下來,一閃便來到了那十六根鐵棒面前,手上蒲扇,“拍拍拍拍”,不斷向鐵棒上打去,片刻之間,鐵棒便根根挺立,已然恢復了原狀。

只見鬼聖盛靈,立即來到了鐵棒旁邊,也是伸指,向鐵棒上彈去。

只聽得“錚錚”之聲不絕,片刻之間,已然有十二根鐵棒,變成了馬蹄形,而尖端也深陷入石中。可是到了第十三根頭上,鐵棒便只是彎曲,尖端只不過碰到石面,並未陷入。

接下來的三根,則鐵棒尖端,離開石面,尚有寸許之多!

一時之間,衆人見鬼聖盛靈,雖然功力已顯然不如烈火祖師。

但是,他竟能一口氣,將十二根鐵棒,一起彈成馬蹄形,心中也不禁大爲驚訝。

只不過衆人卻不知道,鬼聖盛靈此人,生性聰明之極,在萬無可以取巧的情形之下,他卻也取了巧,而且還絲毫不露形跡!

原來他一見烈火祖師,露了這一手純粹絕頂的內力,便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而論,至多彈得三四根鐵棒入石而已!

若是上去獻醜,不俱要輸給烈火祖師,而且,還給武林中人,看穿底細。

所以,他心中已然打定了一溜了之的主意。

雖然,一溜了之,同樣丟人,但總不致於底細全露。

可是,就在他準備溜走之際,腦中突然有如電光般地閃了一閃,已然有了主意。

原來他已然想到,那鐵棒,若是在一彎一直之際,則被彎曲的地上,一定會發出高熱,而那一部份,也會變得格外軟弱。

這種情形,本來是極其普通的物理現象,但是一般人卻也不會加以注意,更尤其是在如此眼看要丟人的情形之下。

可是鬼聖盛靈一想到了這一點,便已覺得這一點,可以大加利用。

因爲,那原來的彎曲部分,既然因爲在一彎一直之間,會發熱而變軟,也就是說,自己打鐵趁熱,可以事半而功倍。

固然,也未必一定有把握,可以將十六根鐵棒,一齊彈入石中。

但是,輸在烈火祖師手下,不算得什麼,只要能彈得十根以上,自己的內力,在他人看來,也已然是一流的境界了。

雖然輸在烈火祖師手下,但是卻可以在衆人面前,立下威望!

所以,他纔要那怪人,將鐵棒弄直,他便立即出手,果然如他所算,竟然一口氣,彈彎了十二根之多。

後面四根,一則是內力不繼,二則,時間一長,鐵棒中部,熱度已經減退,變成了無機可趁。

只不過他能以做到這一地步,也確是大出人意料之外了。

當下他向烈火祖師一拱手,道:“在下內力,確不如烈火祖師,實是甘拜下風,就此告退!”

卻不料掌火使者卻“哈哈”一笑,道:“鬼聖既然服輸,本派祖師,卻要鬼聖,將呂公子交了出來,要不然,未免有些不方便處!”

鬼聖盛靈一生橫行,從來也未曾碰過釘子,一直是佔盡上風。

今日,偏是遇上了華山派的烈火祖師,那是六十年前,在他剛出世不久之際,便已然名震大江南北的人物,所以纔不得已屈居下風,心中已然是認爲生平的奇恥大辱。

如今一聽得掌火使者,居然講出這樣的話來,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

面色一變,“嘿嘿”冷笑兩聲,道:“呂公子現下確在鬼宮之中,烈火祖師要人,儘可去取。”

掌火使者卻道:“鬼聖是不是答應了?”

鬼聖盛靈向烈火祖師一看,烈火祖師剛好也向他望來。

兩人四目交投,鬼聖盛靈,心中突然起了一陣極爲奇異的感覺。

他一生所練的功力,如“鬼哭神號”,如“邙山鬼笑”等等,莫不是以迷亂對方的心神爲主,豈有不知這片刻之間,已然着了烈火祖師“眩神法”的道兒之理?連忙勉力鎮定住心神,轉過頭去,總算他功力亦非泛泛,才得以無事。

可是他已然心知,要是自己不答應的話,烈火祖師一定會出手,將自己制住,押到北邙山,他也不必深入鬼宮,只消叫自己兩個兒子,將呂麟帶出,他便大功告成了。

因此,盛靈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淡然一笑,道:“真是烈火祖師如此看得起時,在下深知,以烈火祖師爲人,一定少不了在下的好處,可是這件事情,在下一人,卻還作不得主。”

這一下,烈火祖師,竟然自己開了口,但是卻只有一個字,道:“誰?”

鬼聖盛靈向那怪人一指,道:“便是這位仁兄!”他向那怪人一指,烈火祖師異光四射的雙眼,便已然向那怪人瞧去。

但是鬼聖盛靈,一個“兄”字纔出口,卻已然身子一縮,一溜黑煙也似,向山下溜去。

因爲盛靈究竟也是在武林之中,享有極高名頭的一個高手。

而且,他平時行動之際,也是極爲講究排場。試看當日在姑蘇城中,他假設韓府,將呂騰空夫婦騙來,又親自現身之際,是何等氣派?

雖然他是邪派中人,但另樹一幟,也嚴然是一代宗師。

所以,以他那樣身份的人,實是萬無一溜了事的道理。

可是,鬼聖盛靈,爲了不吃眼前虧,卻一切全都顧不得了。

而且,他此際,雖然失威溜走,可是他剛纔卻有連彈十二根鐵棒之威,也一樣令得許多高手,對他不敢輕視。

兩下里一比較,他還是佔便宜多,吃虧少。

當下烈火祖師一見鬼聖盛靈溜走,大喝一聲,便向前撲了出去。

他那一聲大喝,聲勢之猛烈,實是空前,但是他一撲了出去,卻並未能抓住盛靈。因爲盛靈早以絕頂輕功,下山去了。

烈火祖師若是要追,或着可以追得上。

但是,他卻偏偏顧及身份,行動之際,一定要掌火使者以大火把開路,方肯就道,因此面色變得難看之極,回到了帳篷中。

自從一清早,峨嵋、點蒼兩派高手,趕到了仙人峰上之後,仙人峰上所諉生的,全是驚心駭魄,武林中千百年來,所難遇的事情。

而直到鬼聖盛靈逸去,不知不覺,已然到了下午時分,一時間,各派中人,又升火煮食充飢,沒有人再出聲挑戰。

這次上仙人峰來的人雖多,但是所懷的目的,無非只有兩個。

一個是尋仇,而另一個,則是想在呂騰空身上,得到他所保的那件異鏢。

雖然,衆人實則上,盡皆不詳知那件異鏢,是什麼東西。

可是他們卻全知道,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物事,個個俱想染指。

但是,一天的事情,發展下來。爲西門一娘報仇之事,已然可算告一段落。

因爲火鳳仙姑已然死去。雖然丘君素等人,一樣不肯放過呂鵬空,但那已是另外的一件事了。而金鞭韓遜之死,也因爲火鳳仙姑死去,暫告了結。

另外,呂騰空已然知道了呂麟並未死去。當然,他與六指先生那一夥人之間,也已然沒有了生死之仇,只不過是要向六指先生問一問,何以他會將那其童屍放入自己的秘庫之中而已。

而想轉呂瞧空那隻神秘木盒念頭的人,見烈火祖師這樣的高手,也自親手參與,自度本領,不由得心中涼了半截。

因此,峰頂上的氣氛,已然不如剛纔那樣的緊張了。可是,當西下的夕陽,帶起血也似紅的晚霞,映得峰頂,萬物皆成紅色,彷彿卻染上了一層鮮血之際,每個人的心中,也都知道,這次仙人峰上的聚會,絕不會只死火鳳仙姑一人,便自了結。

果然,仙人峰中,只平靜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突然生出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但是作書人卻要暫且按下仙人峰頂所發生的事,卻說一說早在呂騰空趕到之前的一夜,便下山而去的譚月華。

那一夜,譚月華一口氣,馳到了仙人峰下,心中仍然在思索那怪人的來歷。

譚月華殫智竭力,想了一會,毫無結果,心想最好在路上,碰上自己的父親,則可以問上一問。接着,她又想起峰頂上衆人,所說的什麼“七煞神掌”,“玄武三拿”,“七煞神君”,自己所以莫名其妙,而又與父親有關的話來。

心想若是遇到了父親,要問的話多着呢,何止是那怪人的來歷?一面,她又想起,自己要隻身進入鬼宮之中。那鬼宮之險,武林中盡人皆知,不知自己此去,是否能夠順利將呂麟帶出?

心中實是煩亂之極,一時之間,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只是悶頭趕路。一口氣趕出了三十餘里,烏雲重驟,天色越來越黑。

譚月華在猛地一怔間,好象感到,有什麼人跟在自己的身後!譚月華連忙轉過身去,雖然四周圍濃黑已極,但是兩三尺內,總還可以模模糊糊,看清一點東西,卻又並沒發現有什麼人。

譚月華站在當地,想了一想,何以自己會覺得像有人跟在後面。細細一想之後,又覺得瘴捶⑾稚響,又未有微風。

但是,卻又實實在在地像是有人跟在後面。

譚月華心中警惕了一下,仍然向前,疾馳而去,才馳出了裡許,心中突然又起了這樣的一種感覺,譚月華也不出聲,陵然之間,身形一凝,一個轉身,右腕上的鐵鏈,已然橫掃而出。

譚月華那一鐵鏈,突然其來地向後揮出,可算得是意外到了極點。

若是真有人跟在她背後的話,非被掃中不可!可是譚月華一煉掃出,身子跟着一轉,背後卻是空蕩蕩的,一人也無。

譚月華心中不禁暗自好笑,心想多半是今夜的遭遇,太似奇怪了,再加上要上鬼宮去救人,此行大是兇險,因此便不免疑神疑鬼了。

譚月華如此想法,實在也不是大意,而是剛纔她那一煉,電掣而出,若是有人在她的身後,實是沒有可能躲得過去。

當下,譚月華在黑暗中只停了一停,便又展開輕功,向前馳去。

但是,她只馳出了半里許,卻又感到,背後有人在跟着她。

剛纔,她背後實在是一點聲息也沒有,而她之所以感到有人在尾隨她,乃是因爲極微妙的一種因素,即使是一個普通人,有時也會發生這樣的感覺的,何況她是一個武功頗有造詣之人。

但是上這一次,她卻聽到了聲音!

在她馳出約小半里之後,剛越過了一塊大石,便忽然聽得“拍”地一聲,像是有人,突然伸指,在石上彈了一下。

譚月華立即轉過頭來,那塊大石附近,闃無人影。

如果大石附近,有大樹生長的話,則還可以說是有什麼種子,從樹上落下,跌在大石之上,所以纔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來。

但是,大石四周圍,約有丈許方圓,根本沒有樹本生長。

此際,譚月華心中,已然確知有異,冷笑一聲,道:“何方朋友,在身後跟隨不已,何不現身,結個相贊?”

她聲音並不甚高,但是在那麼寂靜的黑夜之中,聽來卻也顯得頗爲繚亮。

她連講兩遍,盡皆無人回答。

譚月華此際,幾乎已然可以肯定,若是有人,跟在自己後面的話,那個人,如今一定是躲在那塊大石的後面,因爲他身法再快,也不可能突然之間,逸出自己的視線範圍的。

因爲其時,烏雲散開,已然可以望到兩三丈以外的物事。

而且,在大樹的附近,艾是空蕩蕩的地方,別無他處,可供藏身。

譚月華哄了幾聲,未見有人答應,便冷笑一聲,道:“閣下既然跟在我後面,自然是有事,如今躲在石後,便以爲我不知道了麼?”

一面說,一面早已提足了真氣,一個“了”字纔出口,足尖在地下,略略一點,身形已然疾掠而起!她掠起之際,所使的輕功,也是她父親所庸神妙無比,武林中有名的稱之爲“飛天拿月”,乃是她父親數大絕技之一,只不過她父親因爲別有原因,已然將昔年的名頭,隱起不用,連子女也不告知。

所以,譚月華此際,雖然已經使出了她父親當年在敦煌石窟之中,盡心觀摩揣度,敦煌壁畫中的飛天之形,而創出的那幾式絕頂輕功身法,但是她卻不知是什麼名稱。

當下只見她人一離地而起,並沒有躍得十分高,只是離地丈許。

但是身子卻如臨風而行,箭也似疾,向前面平平射了過去。

一幌眼間,已然射出了兩丈來遠近,身形向下,略略一沉。

而就在一沉之際,足尖在地下,又是一點,一聲清嘯,身子便陡地斜斜拔起兩丈高下,已然落在那塊大石的上面。

從她話講完,到落到了大青石上,其間,當真只是電光石火,一瞬間的事。

而她剛一在大石上站定,便見到一條人影,一縷輕煙也似,向外飄了開去。

那人向外飄動時,身法之怪異,實是難以想象,身形仍然挺直,雙足似沾地似不沾地,就像他整個人是紙頭紮成,而剛好一陣風來,便將他向外吹了開去那個樣子。

譚月華一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便自一怔。

她父親本來是武學大家,不但自己所學,廣博深淵,罕有其匹。

而且,對於武林中其它各門各派的武功,也見識得極多。

所以,譚月華兄妹兩人,自幼不僅跟乃父習本門武功,而且,對於武林中各門各派的武功,也都詳細聽他們的父規解釋過。

譚月華在武林中的閱歷,雖然絕說不上一個“深”,但是她心中所知,卻是頗多。但饒是如此,此際,見了那人的輕功身法,她卻也是辨不出那是何門何派的功夫來。

看那人如此輕盈,如此了無聲息的行動步法,倒有幾分,像是鬼聖盛靈,獨門所傳的“鬼行空”輕功。但是,鬼聖盛靈的“鬼行空”輕功,因爲是邪派之中的絕頂功夫之故人行動之際,不免有些陰風邪氣,一眼便可以看得出來。

而那人身子,向外飄出去時,呈喬崍櫧逸,到了極致,絕無絲毫邪氣。

譚月華在大石之上,怔了一怔之後:心中也不禁爲之愕然。

那人幌眼之間,已然飄出七八文,眼看要隱沒在黑暗之中,忙急急地說道:“朋友已然被我發現,如何還不現身?以朋友輕功之高,定是非常人物,何以行動如此鬼祟?”

她一面說,那條黑影,像是根本未曾聽到她的話一樣,仍是一溜湮也似,向外飄出,一眨眼間,便已然看不見了。

譚月華心知,以對方輕功之高,自己去追,也是浚有用處。

只是不知道那是什麼人,跟隨自己,又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正在思疑,忽然聽得“崩”地一聲弓弦響,起自不遠處,同時,蹲來一陣頗是低微的暗器嘶空之聲,星月微光之下,譚月華看得清楚,只見一枝三寸來長的小箭,疾向自己飛來!

譚月華一見有小箭向自己飛來,心中不禁大是有氣,暗忖那人,輕功雖好,但是行爲,卻是顯得不十分光明。

先是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背後,經自己喝破之後,又暗箭傷人。

一等到那枚小箭,射到自己身前三四尺處,手一探,便將箭抓在手中。她這裡才一將箭抓住,便覺得事情有點不尋常。

因爲那枚小箭,竟然沒有箭簇,輕飄飄地,拿在手中,輕若無物!

剛纔,譚月華曾聽得一聲弓弦,那枚箭,當然是由弓射出的,而要將一攸輕飄飄的箭,射得如此之遠,那張弓弓弦的力道之強,可想而知。

譚月華將那枚小箭,略看了一看,正待順手擲出之際,忽然又看到箭桿之上,縛着一卷紙頭!譚月華的心中,不由得大是訝異,取下那捲紙來,還怕紙上附有劇毒,小心以指甲行事,又遠遠地離開了七竅,就着月光看去,只見紙條,不過兩寸見方大小,上面歪歪斜斜地寫着幾個草字:“不要到鬼宮去。”

看那字跡,分明是才學寫字的人的筆跡,而且也無署名。

譚月華又將紙條,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除了那六個字以外,又別無字跡。

譚月華的心中,更加是奇怪之極。

因爲,看那人如此行事,倒是好意。

但是,以那人的輕功之佳,當然是武林中的異人能士。又何必用這樣故作神秘的手段,來告誡自己,不要前赴鬼宮?

譚月華想了一想,實是想不出其中的究竟來。她心知對方,可能還沒有走遠,便笑了一下,道:“多謝閣下善意相勸,但其中事情,在下尚有些不明白處,尚要向閣下請教,請閣下現身相見!”

她話才一講完,心中又猛地想起一件事來,更是盼見那人一面。

原來她所想起的,是她離開了仙人峰,向北邙山鬼宮去的那件事,除了吩咐她前去的那個怪人,和她自己以外,可以說,絕無第三人知曉。

而那怪人,在吩咐她的時候,爲了怕給人知道,也特爲不開口講話,在地上寫字代言,事情既然如此隱秘,那人又從何而知,自己是要到鬼宮去,而勸自己,不要前去的?

譚月華一想及此,又將剛纔那怪人吩咐自己,上鬼宮去的情形,細細地想了一遍,覺得實無被第三人覺察的道理。

所以她急盼那人,能以現身一見,但是,卻事與願違,一任她叫了十七八遍,卻是音響寂然,一點回音也沒有。

譚月華滿腹狐疑,但是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將那枚小箭,藏入懷中,以備日後,向人詢問來歷。又向前繼續趕路,她下了仙人峰之後,並沒有耽擱多久,到天色矇矇亮的時後,已然將可以走出武夷山之外,一路上,也未覺有人在暗中跟隨。

由此可知,那人是從仙人峰上,跟着她下來的。而跟隨她的目的,則只是爲了告訴她,不要到北邙山鬼宮去。

譚月華自然明白,自己的鬼宮之行,極是兇險,但是,這時候,她既然已經答應了人,又怎麼能夠半途反悔不去?

是以她絲毫也未曾將那人的告誡,放在心上,不一會,東方已然出現了魚肚白色,譚月華知道一出了武夷山,便有一條大路。

那條大路,乃是南北來往信道,路上行人頗多,自己腕上,掛着兩條鐵鏈,奇形怪狀,難免引人注目,而武林中人,大都好事,又不免橫生枝節,耽擱了自己的正事。

因此,便停了下來,剛待將兩條鐵鏈,纏在臂上,以袖遮住之際,一陣風過,譚月華突然聽得一陣喊叫打鬥之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譚月華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

因爲,從那打鬥聲聽來,正在激斗的,似乎有三二十人之多。

而且,打鬥聲中、還夾着陣陣慘叫之聲,可見雙方,正是在生死相撲。

而更令得譚月華驚異不止的,乃是在這樣劇烈的喊打之聲中,卻又夾着極不調和的,其音悠揚的“丁冬”琴聲。

譚月華只是略呆了一呆,便立即想起,那神秘的琴音,和武林中最近所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來!細細一辨,聲音約莫來自裡許以外,便立即一提真氣,循聲向前,疾馳了過去。

譚月華此際,因爲要弄個明白,因此奔馳得特別快疾,一轉眼間,打鬥之聲,便已然越來越是清晰響亮,而兵刃相交之聲,則更是驚心動魄!但無論那聲音多麼響,卻總蓋不住那悠揚的琴聲!

譚月華更是可以肯定,事情一定是大不尋常,真氣連提,向前激射而出,一連七八個起伏間,又已向前,疾逸出了十餘丈。

定眼向前看去,已然可以看到前面不遠處,四面爲叢叢灌木所圍的空地上,七八個人,正還在拼命廝殺,而地上則橫七豎八,躺着三二十人之多。

譚月華見那七八人,各自執着不同的兵刃,正在奮戰,招招俱是奮不顧身,有兩個人,業已渾身浴血,尚兀自發招不已。

譚月華遠遠地見了這樣的場面,也不禁心驚肉跳,爲之駭然。

連忙奔到了近前,只聽得那琴音,由強而弱,已然成了尾音。

譚月華剛想去尋究那琴音的來源,只聽得“叮”地一聲,餘音嫋嫋,琴音已止。

同時,聽得一陣轔轔車聲,從附近林中,向外馳去。

譚月華探頭一看,只見一輛裝束得華麗之極,朝陽之下,寶光四射的馬車,正不疾不徐地由兩匹馬拉着,向西而去。

譚月華想去追趕那輛馬車時,又突然聽得那在動手的七八人,各自一聲驚呼。

譚月華連忙轉過頭去看時,只見七人之中,又已然倒下了五個。

那五上,身上全都有了不少傷痕,血流如注,一倒在地上,便出氣多,入氣少,眼看即使是華陀再世,也難將他們救活。

而另外兩人,卻還站在地上,未曾跌倒。

譚月華向他們兩人望去,只見兩人,俱都有六十上下的年紀。

一個貌相清癘,銀髯飄胸,但長髯之上,也已經染上了點點的血跡,手中提着一柄闊背薄刃,形式奇古的單刀。

另一個則生得豹頭環眼,肩頭上又極大的一處痕傷,鮮血兀自汨汨而流,手中的兵刃,卻是一件徑可兩尺,形如盾脾的八角形銅板,銅扳之上,鑄出八卦乾坤震兌的圖形。

譚月華一見那件兵刃,心裡便暗自吃驚,暗忖這件兵刃,頗像是武林中所博說,八卦門掌門人,林極翁的八卦銅盾。

如此說來,難道那個老者,便是八卦門的掌門林極翁不成?

只見那兩個老者,停手不打之後,相互對望了一眼,面上皆現山了茫然不解,奇怪到了極點的神色,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譚月華見了這等情形,連忙道:“兩位前輩,不知剛纔發生了什麼事?”

那兩個老者,對於譚月華所說的話,像是根本未曾聽到一樣。

隔了一會,只聽得那手執八卦銅盾的老者,一聲怪吼,道:“白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長髯飄拂的老者,四面一看,在倒地而死的那些屍體之上,一一望了過去,突然長嘆一聲,道:“林兄,咱們栽了!”一個了字纔出口,突然提起刀來,便向自己的脖子,“刷”地一刀削出。

譚月華一見,連忙踏前一步,叫道:“前輩切莫輕生!”

一面說,一面右腕一沉,腕上的鐵鏈,怪蟒也似,向那老者的單刀捲去。

但是,那老者像是死意已決,刀鋒向上一翻,“錚”地一聲,反向鐵鏈砍去。譚月華早已料到,一場惡鬥,那兩個老者,碩果僅存,一定不是等閒人物,可能功力極高,困此一煉揮出之際,已然用了七成功力。可是那老者的這一刀,力道也是大得出奇。

只聽得“錚”地一聲響,一溜火花爆處,譚月華的那條鐵鏈,已被單刀,格得向上疾蕩了起來。而那老者,才一將鐵鏈格開,長嘆一聲,手臂一轉,手起刀落,一刀向自己頂門劈下,手法快到了極點,嘆聲未畢,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譚月華想不到那老者,性子竟然如此之烈,不由得大是愕然。

而就在她一呆之間,只聽得另一個老者,也是一聲長嘆,道:“罷了!罷了!白兄你既然已死,我還有何面目,活在人間?”

說着,舉起八卦銅盾來,“呼”地一聲,便向自己的腦門,砸了下去!

譚月華見一個方死,一個又要自盡,又急又氣,大叫道:“別死成不成?”身形一矮,右足提起,左足支地,一連三個盤旋,已然欺到了那老者的身前,一招“盤古開天”,鐵鏈向上,“刷”地揮阻。

這一次,她因爲有了剛纔的經驗,那一揮,足用了九成的功力。

只是鐵鏈揮起,“當”地一聲響,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正擊在銅牌之上。

而那老者,肩頭本已受傷,再經譚月華大力一擊,八卦銅牌立時把握不住,“呼”地一聲,直飛到了半空之中。

那老者向後退了一步,譚月華唯恐他再行自尋短見,忙道:“前輩,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總有辦法可爲,何必一死?”

那老者眼中淚光瑩瑩,望了譚月華半晌,道:“你是何人?”

譚月華道:“我姓譚,因爲路過此處,看見你們爭鬥,我才趕過來的。”

那老者長嘆一聲,幽幽說道:“老失姓林,名極翁。”

譚月華道:“原來果然是八卦門掌門人!”

林極翁苦笑一聲,道:“不錯,但是你看,我帶來的五人,全已死了!”

一面說,一面指着倒在地上的屍體,又道:“那面三位,乃是冀北萬家莊,萬氏三傑,那七個,乃是悽霞派的高手,那面八位,全是冀豫兩地的好漠,那位乃是悽霞派掌門人,單刀斷嶽白與白老英雄!那一位,是白失人!”

他一口氣講到此處,頓了一頓,面上的神色,突趨黯淡,道:“我們一行,二十六人,不是師徒之情,便是生死之交,但如今,卻只剩下了我一個人,尚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譚月華實在已然可以猜想到事實的經過情形,但是她卻仍然不得不問,道:“爲何林前輩便無面目,活在世上?”

林極翁厲聲道:“你剛纔趕到之際,我們尚在動手,難道你就沒有看到,這二十餘人當中,倒有一小半,是死在我的手下的麼?我們本來準備前去仙人峰,怎知……怎知……”

講到此處,睜眼凸睛,顯得他容貌獰厲之極,一張面漲得血也似紅,大口喘氣,竟然講不下去,可見他心中,實是激動之極。

譚月華忙道:“林前輩,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忽然之間,自相殘殺起來,一定有原因的,可是因爲那個琴聲麼?”

林極翁的面色,怒到了極點,大吼一聲,道:“不錯!”

譚月華道:“林前輩,死者已矣,你卻絕不可再萌短見,方今武林之中,大亂初生,我看全是由那琴音而起,林前輩可能將其中經過情形,與我說上一遍?”

林極翁頹然地坐了下來。譚月華連忙自懷中,摸出了一個紫緞包紮着小包,道:“林前輩,我……”

她那紫緞小包中,包的原是她父親秘製的傷藥,她因爲看到林極翁的傷口,兀自流血不止,便想贈他傷藥,治好了傷再說。

怎知在她將那紫緞小包,拿出來的時候,“拍”地一聲,從她的懷中,又跌出另外一件物事來。譚月華低頭一看,那件物事,正是那個怪人給她的那隻盒子,那怪人在給她這隻盒子之際,曾經吩咐過她,半途絕對不能打開觀看的。

譚月華一見跌落了盒子,便暫時將話頭打斷,俯下身去,先將盒子拾了起來。

她才一將盒子,拾在手中,再擡起頭來看時,只見林極翁的雙眼,緊緊地盯在自己手中的那隻小盒子上,眼中似要冒出火來!

譚月華心中一奇,道:“林前輩……”

她這裡只講了三個字,林極翁突然怪吼一聲,驚天動地,一躍而起,駢指如戟,直向她胸前的“華蓋穴”點了過來!

那“華蓋穴”,乃是五臟之華蓋,一被點中,當時五臟迸裂而亡!乃是人身最重要的要穴之一,若非仇深如海,絕不輕點。

但如今林極翁,卻是一出手,便點向譚月華的“華蓋穴”。

而且,那一招,不俱來勢若電,而且用的力道,也大到了極點。

林極翁此際,雖然受傷,而且,那一場混戰,也足打了兩個來時辰,他內力消耗,也自不少。但是他究竟是一派掌門,功力極高,那一點,尚未點中,譚月華已然感到一股大力,疾衝而到,不由自主,向後一個踉蹌,退了一步。

這一來,譚月華不由得大吃一驚,心知如果被他點中,自己可能立時身亡!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問他爲何突下煞手,就着向後一個跟-之勢,足尖一點,向後疾躍出了兩文開外。

譚月華剛一躍出,林極翁已然如影附形,追了過來,左掌向外一圈,右掌自上而下,“呼”地一掌,又向譚月華拍了下來。

那一招,雙掌齊施,左掌反手一圈,一股渾厚已極的真力,疾掃了過來,已然將譚月華全身罩住,而右掌狠狠擊落,又是致人死命的招數。

譚月華見杯極翁狀頹瘋狂,心中更是大爲駭異,心知如果再不還手,讓對方一直攻之不已,只怕總會被他擊中一落。

而他的招數,如此厲害,只要一被擊中,便再無生理。

因此,一見林極翁掌到,身形一沉,右掌一翻,便向上迎了上去。

此際,她左手中,仍然握着那隻盒子,和那一小包傷藥,因此一招“勞燕分飛”,只能使出一半。但是因爲她腕上,連着一條極長的鐵鏈,所以動起手來,又佔了不少的便宜。

那一掌,才一自下而上拍出,致煉便帶起一股勁風,揚了起來。直向林極翁的面門,砸了過去,林極翁像是根本未曾看到那麼粗的一條鐵鏈,正向自己砸來一樣,那一掌,仍然是狠狠地擊了下去!

譚月華的心中,本來絕對沒有擊傷林極翁的意思。

可是上這時候,林極翁卻將譚月華,當作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所發的招數,不但招招想致譚月華於死命,而且,連自身的安危,也竟然不顧!只聽得“叭”地一聲,鐵鏈正砸在他的腦門之上,但是他的一掌,也挾着排山倒海之力,壓了下來!

緊接着鐵鏈擊中他腦門的那一聲之後,又是“叭”地一聲響。

這一聲,乃是譚月華和他,雙掌相交所發!

譚月華一見已然傷了林極翁,心中已然一慌,再加上林極翁一掌,疾如迅雷也似,壓了下來,勉力內力向前,猛地一送,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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