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蕊就這麼安靜的躺在牀上,雖然渾身還是累的不行,不過,到底是見到寒靈了,她的心裡頓時撥開了雲霧。
門被推開,黎明蕊欣喜的轉頭,看到一個陌生的僧人,笑瞬間僵在臉上。
“貧僧懷靈,寒靈師兄有事,所以讓貧僧來給施主送齋飯的。”
懷靈將齋飯放在桌子上,低頭呼了一句“哦彌陀佛”便退下了。
黎明蕊的心都涼了半截,看着那扇緊閉的門,笑得一臉悲慘,什麼有事?寒靈就是不想看見她。
混蛋!
她大費周折、千辛萬苦的來找他,他竟然還避而不見。
黎明蕊晃了晃暈眩的頭,走下牀,坐在桌邊。頓時有一種想哭的感覺,這就是所謂的齋飯。
一碗稀飯,兩個饅頭,還有一盤看上去沒有油水的青菜。要不要這麼對她?她現在是虛弱人士好麼,能不能來點兒肉。
不過她內心的呼喚似乎沒有人理會。
黎明蕊苦着臉,拿起饅頭咬了一口,果然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樣難吃,她還以爲會是那種裡面有餡兒的包子,原來只是白麪饅頭。
“我要吃肉啊……”
仰天長嘆了一聲,黎明蕊流着麪條淚,繼續低頭跟面前的饅頭抗戰。
到底是餓極了,嘴上說着難吃,卻是將兩個饅頭吃得一點兒也不勝,那粥也喝完了,就是青菜她只吃了幾口。
因爲,確實與外面的山珍海味沒有辦法比較。
黎明蕊吃飽喝,總算是有些精神體力,本來想出去走走,瞬間找寒靈,可是看到衣襬上破洞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樣的衣服,怎麼穿出去見人。
她環視了四周,這裡肯定是沒有她可以穿的衣服,這可怎麼辦。她還打算在這裡跟寒靈長久的耗下去,沒有衣服怎麼成?
早知道就多帶些衣物,銀兩了,也怪她走的匆忙沒有來得及。
傍晚的時候,黎明蕊終於見到了寒靈。
是他自己主動過來的。
寒靈依舊是面無表情,走進來的第一句話便是,“黎施主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離開?”黎明蕊跳腳了,這是打算趕她走麼,“寒靈,你個混蛋,本小姐爲你吃了這麼多苦,你要趕我走?你有沒有良心啊,嗚嗚……我怎麼這麼可憐……”
黎明蕊趴在桌子上就嚎啕大哭,寒靈根本沒有招架之力,只能站在一旁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本就不善言辭。
如今,真叫他犯難了。
黎施主是一介女流,住在寺裡當然是有諸多不便,黎施主總不能一直住在這裡,於她的名聲也不好。
這些話他本打算跟黎明蕊說的,可是見她哭成這樣,寒靈哪裡說得出口。
黎明蕊嚎哭了一陣,擡起頭的時候發現寒靈還在。
這裡她也沒有認識的人,只能找他幫忙了,“這裡有沒有我穿的衣服,我的衣服破了。”
“沒有。”寒靈也注意到了她的裙襬處破了,應該是上山的時候被樹枝掛破的。寺裡自然沒有女子穿的衣服。
“那可怎麼辦?我總不能一直穿着破衣服啊?”
她可憐兮兮的看着寒靈,從小到大,她還沒有穿過這麼破的衣服。
寒靈秀氣的眉皺了一下,似乎真的沒有辦法,寺裡僧袍倒是有乾淨的,只怕黎施主也不願穿。
“要不,貧僧幫你補補?”這破洞不大,補補還是能穿的。
黎明蕊臉上的淚瞬間就凝住了,她沒聽錯吧,寒靈要幫她補衣服,雖然心裡被幸福填滿了,面上卻故作爲難,“那也,只能這樣了。”
寒靈起身走到一旁的衣櫃前,拿出一個針線簍,放在桌子上。
他緩緩擡頭看着黎明蕊,這……
“我是要脫了麼?”穿在身上怎麼縫?黎明蕊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話有諸多不妥,至少很容易讓人產生歧義。
事實上,她只是說了一句很正常的話而已。
寒靈的臉毫無預兆的紅了,連耳根都是紅的,“不,不用。”
偏偏黎明蕊根本不是一個看人臉色的姑娘,她向來就是有什麼便說什麼,絲毫不會顧忌,“寒靈,你是害羞了麼?”
寒靈的臉,轟的一下,像是被炸到了,比方纔還要紅。
他立刻蹲下身子,將那處破損的裙襬拿在手中,一針一針的縫,他也知道女兒家的心思,自然是不想穿補過的衣服,所以縫製的時候格外小心,儘量不讓陣腳看起來太過明顯。
而,黎明蕊就像一大爺似的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寒靈。
她覺得此刻的寒靈若是身穿一襲錦衣,三千墨發飛揚,一定是一幅格外唯美的畫面。
算了,她只是想想罷了。
若是黎明蕊低頭看着寒靈的手就會發現,他的內心其實很緊張,他的手都在顫抖。
“寒靈,爲何你跟寒靈寺的名字一樣啊?”黎明蕊突然想到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也是她很想問的問題。
“名字是師父賜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哦。”
黎明蕊點頭,她想着,估計靈慧大師也是胡亂給他起的。
“你們寺裡就沒有肉嗎?我都吃了兩頓的齋飯了,若是夜晚還吃齋飯半夜裡定然會餓醒的。”黎明蕊皺着眉,顯然是不想再吃那些清湯寡水的齋飯了。
寒靈的手明明顯的抖了一下,嘴裡唸了一句,“偶彌陀佛。”
“喂,我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到底有沒有肉啊。”
以前有肉的時候,她不知道珍惜,現在沒有肉了反倒想念的緊,這難道就是那所謂的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嗎?
“沒有。”
寒靈淡淡的說道,手上的動作漸漸加快了。
“沒有?你的意思是沒有聽見我說的話,還是沒有肉吃?”他不說清楚,她哪裡猜得到他的意思。
寒靈沒說話,將最後一針縫好,扯斷絲線站起身。
黎明蕊見他不說話,也懶得再糾纏,低頭看着自己裙襬,那個破洞已經不見了。“寒靈,你真是心靈手巧!”她毫不吝嗇的誇讚。
可寒靈的臉卻是紅了個徹底。
心靈手巧難道不是形容女子的麼?
黎明蕊在原地轉了一圈,荷葉邊兒的裙襬隨即蕩起絲絲弧度,像極了盛開的花朵。她臉上明豔的笑容在夕陽下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美,寒靈竟一時看晃了神。
“一點也看不出來縫補過。”她停下來,笑着看向寒靈。
寒靈猛地回神,逃也似的跑出了黎明蕊的廂房,額頭上還帶着些許的汗水。
黎明蕊看他的樣子,臉瞬間就垮了下來,她又不是洪水猛獸,他至於嚇成這樣,至於跑得這麼快嗎?
這樣想着,剛剛恢復的好心情就消散了。
黎明蕊坐在牀上,左想右想,也不對勁,她不能就這麼等着,得做點什麼纔是?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又是懷靈來給黎明蕊送齋飯了。
“你們寺裡的晚飯都吃得這麼早嗎?”黎明蕊看着窗外,太陽還沒落山呢?這麼早就吃飯,夜晚不是更容易餓嗎?
懷靈笑笑,低頭說道,“晚上我們要做晚課,所以晚飯就吃得較早。”
“原來是這樣,那這位小師父,你知不知道寒靈他住在那個廂房?”黎明蕊視線落在桌上跟前兩頓一樣的齋飯上,就瞬間沒了食慾。
懷靈好奇的看着黎明蕊。
這位施主真的認識寒靈師兄?怪不得來找他,看來他早晨是猜對了。
“寒靈師兄不住在寺裡。”
“不住在寺裡?那他住在哪裡?”寺裡的和尚不都是住在寺裡嗎?難道寒靈是個例外。
懷靈想着這位施主找寒靈師兄可能有事,便開口說道,“寒靈師兄住在寺廟的後山上,不過施主要是找寒靈師兄,還是等他下山了爲好,不可貿然前去,後山有機關。”
說完,懷靈就離開了。
黎明蕊坐在椅子上,她沒想到寒靈竟然不住在寺裡,好端端的怎麼就一個人住在後山了,豈不是很寂寞無聊。
黎明蕊吃了兩口便沒了胃口,起身出了廂房。
前殿的誦經聲傳了過來,想來是他們在做晚課了。不過,照方纔那個小和尚說的,寒靈難道不在前殿做晚課嗎?
不知不覺繞過寺廟走到後山,遠遠地就能看到那陡峭的巖壁上確實有一處房屋,想來,寒靈應該是住在那裡的。
機關?
這世上還有地方的機關比天下第一莊的更多,更難嗎?她不相信。
黎明蕊繼續往前走,就看到了五顆百年的柳樹毫無章法的排列着,雖是第一次來這裡,可到底是見識機關的人,也就大着膽子往裡面走。
黎明蕊哪裡知道,這是機關與陣法的結合,機關她或許知一二,可是陣法她卻是一竅不通。
剛走了不過三步,那些柳樹就開始移動,並且有向黎明蕊靠攏的趨勢。
黎明蕊的心一下子就慌了,這可怎麼辦,似乎跟她預想中不太一樣。
“啊……”
那柳樹像是活了一般,帶着倒刺的柳條瞬間纏在她的身上,勒出了血痕。
僧人都在前殿誦經,哪裡會聽見她的呼叫。
只是,寒靈此刻正在山腳的溪邊打水,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呼聲,他以爲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可是聲音越來越大。
“救命啊,救命啊……”
是黎施主的聲音!
寒靈扔下水桶,飛奔上來,遠遠就看到了那柳樹不停的移動,暗叫了一聲不好,黎施主定是陷入了陣法之中。
他趕到的時候就看到黎明蕊的身上染了不少血跡。
運起輕功飛到黎明蕊身邊,黎明蕊一看是他,疼得直呼呼,“你終於來了,再不來我就要死在裡面了……”
寒靈在五棵柳樹上輕拍了幾下,那些數都停了下來,這纔將黎明蕊帶離了中間。
黎明蕊的胳膊、腿上都是柳枝勒出的血痕,她卻還在傻笑。
她方纔還想着,若是寒靈知道她受了傷會不會心疼,可眼下親眼看見他的緊張,她才知道他的心裡並非對她毫無情義的。
至少他擔心不是麼?
倒在寒靈的懷裡,黎明蕊笑得很賊,渾身都是疼的,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的顫抖。
她說,“寒靈,你是不是喜歡我?”
寒靈渾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一動不敢動,耳畔迴響哲她的那句,“寒靈,你是不是喜歡我?”
偶彌陀佛!
他一心向佛,怎麼會想這些問題,不可能!
他不回答,黎明蕊就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緊緊的盯着,不肯放過他眼中閃過的任何一絲變化。她就不相信寒靈真的對她毫無感覺!
不然,知道她受傷之後他怎麼會這般緊張。
等到最後,寒靈到底是沒有回答。
黎明蕊的眼睛黯淡了。
寒靈也注意到她的神色,到底什麼也沒說,撫着她往山崖上,她現在受了傷,師弟師兄們在前殿做晚課不知要多久,肯定不會有人照看她。
黎明蕊方纔是被寒靈突然出現擾亂了心神,不會覺得疼,這會兒,回過神來只覺得渾身都疼得厲害。
她從小到大也受過這樣中的傷。
若是在平日,以黎明蕊的性子早該嚎啕大哭了,可是,現在雖疼的鑽心也抿着脣忍着不哭,也不鬧。
爲的也只不過是不想讓寒靈更討厭她。
“寒靈,你是不是討厭我?”
既然她不回答方纔的問題,那她現在的問題呢?不喜歡難道不是討厭麼?
寒靈頓住了腳步,現下他只想逃離,似乎每次跟黎施主說話都能讓他亂了分寸,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樣的情況在別人身上時不曾出現過的。
鬆開扶着她的手,寒靈徑直往前走,不再看黎明蕊。
陡峭的山壁只有一條窄窄的石梯蜿蜒而上,石梯旁並沒有柵欄之類的,黎明蕊一瘸一拐的靠着山壁往上走,不敢往下面看。
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摔下去,也就真的粉身碎骨了。
該死的寒靈,竟然一個人走了,也不知道體諒她。
她現在渾身都是傷,腿腳都不利索,她難道都不怕她稍有不慎就掉下山崖嗎?該死的寒靈!
“呀……”
黎明蕊在後面驚呼一聲,然後就倒在了地上。
走在前面的寒靈疑惑的停下腳步,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黎明蕊歪在一旁,身子搖搖欲墜。
他怎麼忘了,她被那些柳樹的刺條勒傷了腿,自然是不方便走這樣陡峭的山路。
低着頭想了一瞬,轉身折了回來。
“黎施主,你怎麼樣?”
“你不是在前面跑得挺快的嗎?有本事別管本小姐的死活,滾開!既然討厭我就不要再見管我了。”
黎明蕊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將寒靈推開。
若不是寒靈武功高強,只怕她這用力一推將寒靈推下山崖。
“我,我沒有。”聲音細若蚊蠅,被這山風一吹便瞬間消散,黎明蕊卻也聽見了他的話。
沒有?是沒有討厭她麼?
“那你就是喜歡本小姐!”黎明蕊的語氣十分的肯定。
“不,不是。”
寒靈伸過去的手又縮了回去,不過,黎明蕊哪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抓着他的手,借力站起來。
兩人雙手交握,一股奇異的感覺劃過兩人的掌心,像是電擊一般酥麻刺癢,寒靈的臉忽然紅了。
黎明蕊倒是比他還要大方,直接挽着他的胳膊。
“我的腿本就受傷了,方纔走的急又崴到了,現在是一步也走不了了。”黎明蕊擡頭,像只受傷的小獸,倔強之中帶着些許的委屈。
她是真的覺得委屈,她喜歡的人不喜歡她,她能不委屈嗎,現下又受了傷就更加的難受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
寒靈皺着眉,犯難了。
這裡離他的屋子還有些距離,可是下山似乎更遠。
“笨蛋?我的腿受傷了,你的腿難道也傷了嗎?揹我上去就好了,這很爲難嗎。”果然,怪不得姐姐一直說寒靈是個榆木腦袋。
真的是這樣。
“背,揹你?”
“你是結巴麼?怎麼與我說話的時候總是磕磕巴巴的說不順暢。”她很久之前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以前在天下第一莊的時候,寒靈跟木雨他們說話也沒見這樣,可是與她說話就會變得結結巴巴。
她難道很可怕嗎,所以他一見到她連話也不會說了。
寒靈識相的閉了嘴,蹲在她的面前。
這種時候,黎明蕊是絕對不會跟他客氣的,纖長的玉璧纏上他的脖子。
寒靈起身,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只能木訥的像是機械一般的往前走,脖子上的觸覺無疑是像火一般灼傷了他的皮膚。
黎明蕊與他貼近,他的身體僵硬,她豈會不知。
趴在他背上,低聲笑了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她不好好調戲調戲寒靈以後豈不是沒有機會了。
紅脣湊近他的耳畔,輕吐幽蘭之氣,“寒靈,還有多遠啊?”
黎明蕊本就是極美的女子,只是平日裡大剌剌的慣了,若真是故意裝作溫柔似水、妖嬈嬌媚的樣子,那自然是一裝一個準。
嬌媚的聲音像是水草一樣,鑽進寒靈的耳朵,纏進寒靈的心中,讓他的心就此停留,仔細聽去,連那聲聲心跳也變得尤爲明顯。
黎明蕊本就是組線條的人,哪裡會注意這些。
她注意的不過是寒靈越來越紅的臉,還有他的耳根、脖子。
笑聲再也忍不住,咯咯得笑出聲。銀鈴似的笑聲在空谷中傳開,與遠處那飛流而下的瀑布匯成一曲,煞是好聽。
寒靈輕咳了兩聲,避免自己再結巴。
“還有一段距離。”
黎明蕊乖乖的趴在她的背上,沒有再鬧。
看來,葉秋看的那些話本也並非全然沒用。至少,能讓寒靈手足無措。
現在他對她冷淡又如何,她黎明蕊向來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若是拿不下寒靈她誓不回帝都。
走了一段距離,終於看到了一件小木屋。
十分的簡陋,搭建在這山壁上,走了進去,屋子裡只擺放了幾件簡單的用品,桌子、椅子、牀、都是一件,想來只有寒靈一個人住在這裡。
將她放在椅子上,轉身倒了一杯茶放在黎明蕊面前。
黎明蕊作爲天下第一莊的大小姐,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簡陋的房子。
不過,她倒是沒嫌棄,只是覺得新奇好玩。
“這裡能住人嗎?狂風暴雨一來,豈不是直接將屋子掀翻了。”
黎明蕊將心裡想的說了出來。
寒靈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聽到她的話,眼神有些閃躲。“不會。”他在這裡住了十多年也不曾遇到那樣的情況。
這屋子看着簡陋,搖搖欲墜的樣子,實則暗藏玄機,這些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黎明蕊抿了一口水,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角,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
寒靈看着她染血的衣裙,轉身從牀頭的小櫃子裡拿出一個藥瓶,放在桌子上,“黎施主,你的傷還是先上藥,不然會越來越嚴重。”
說完,他走出了屋子,順手將門帶關上。
黎明蕊低頭看着身上的衣服,本來還以爲這件衣裙是寒靈親手爲她縫的,她還打算一直保留着,可眼下實在是穿不來了。
“寒靈,我沒有衣服。”
屋內傳來黎明蕊的聲音。
是了,黎施主的衣服都染了血,自是不能再穿了。
“櫃子裡還有一件未穿的僧袍,黎施主若是不介意就先換上。”寒靈想了一下,也只能如此了。
“不介意!”
黎明蕊笑了一下,打開櫃子,裡面果然還有一件僧袍,看樣子是寒靈的。
她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也就放心的解開衣帶,脫下染血的衣袍。不過,布料黏在了傷口上,脫衣的過程實在不好受。
忍着痛終於將衣服脫了下來,已經是疼得滿頭大汗。
黎明蕊拿起桌上的傷藥灑在胳膊和腿上,好在後背和身前沒什麼傷。
塗好了藥,黎明蕊才手忙腳亂的將乾淨的布條纏上傷口。
整整一日的時光,她經歷了太多人生的第一次,就連包紮傷口也是第一次。雖然包紮得很醜,心裡還是有些微的成就感。
黎明蕊整理好了纔將門打開。
寒靈看到她的樣子,愣住了。
寬大的僧袍套在黎明蕊纖細的身子上着實有些不太合適,光是看那託在地上的衣襬上就能看出。
還有…。胸前也是,露出了大片的肌膚。
寒靈立刻轉移了視線,不去看她。
黎明蕊皺眉,低頭瞅了一眼,“是不是很難看?”她就說嘛,僧袍穿着怎麼會好看。可眼下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人家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倒好,嫁了和尚就穿僧袍。
如此看來,她與寒靈穿着一樣的衣服還是挺般配的。
黎明蕊沾沾自喜,側眸看着寒靈,在等他的回話。
“不難看。”
在她的視線下,寒靈真的保持不了沉默,只能說了實話。
“不難看那就是很好看嘍?”
黎明蕊最大的本事就是總是能曲解別人的意思。
突然,接連咕嚕咕嚕的聲音打破了安靜,黎明蕊不好意地低頭摸着肚子,她餓了,晚上的那齋飯她吃不下。
“寒靈,你這兒有沒有吃的,我餓了。”
對此,黎明蕊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民以食爲天,餓了就是餓了,她自然不會客氣。
寒靈看了一眼,他這裡怎會有吃的。“沒有。”
黎明蕊瞬間表現的十分痛苦,還有慢慢長夜,就這麼餓着怎麼能行。
她窩在椅子上,兩隻手抱着自己的膝蓋,“我本就受傷了,若是再餓着,傷就更難好了。”說完,又是一陣尷尬的肚子叫。
“旁晚時分,難道懷靈師弟沒有給你送齋飯?”
她的齋飯都是懷靈師弟負責的,不可能沒有給她送。
黎明蕊撅着嘴,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喝了幾口茶,又重重的將茶杯放下。“你也說了,是齋飯,我又不是出家人,如何吃得慣齋飯?”
“可是這裡並沒有吃的。”他雖獨自住在這裡,但是一日三餐都是和寺裡的師兄師弟們一起吃的,所以,這裡沒有吃食。就算有,也還是黎施主口中的齋飯。
黎明蕊捂着肚子,她真的餓得受不了了。
別的能忍受,可就這肚子餓忍受不了。沒辦法,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受傷的緣故,黎明蕊的臉色看起來本就不似平日紅潤,而是失了血之後的蒼白,若是再餓着,她的身子自然是受不住的。這一點,寒靈也知道,但是他卻沒有辦法。
“你屋子的後面不就是山林嗎?難道就沒有野雞野兔子之類的?肯定有!”問完,她自己都回答了。
屋子後面就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這裡又是寒靈寺,寒靈寺是什麼地方,可以說是最神聖的地方了,周圍不僅沒有獵人捕獵,別人也不敢進來。
要多純天然有多純天然,所以,山後肯定有野雞、野兔子,有野豬也說不定。
“偶彌陀佛,出家人不可殺生。”寒靈立刻低着頭不停的唸經。
知道黎明蕊最討厭的事情是什麼嗎?那就是聽寒靈唸經,對她來說,就是魔音穿耳。聽着就讓人惱火,偏偏寒靈還毫不自知,一個勁的唸經。
“又不是讓你殺生,本小姐親自來還不行嗎?”
黎明蕊扶着椅子站起身,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她的腿確實難以行走。別說是爬到後山,就是走出這扇門都困難。
“嘶……”她疼得咬牙。
比起餓肚子的痛苦,這些疼算什麼。該死的寒靈!一點也不體貼,沒看到她都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了嗎?他也不知道幫忙。
寒靈面上雖平靜,心裡卻十分的掙扎,甚至是痛苦的。
他實在不願殺生,可眼下黎施主又……
“我下山幫你看看寺裡可還有吃的。”
“不要,我要吃肉!”現在就要吃。
黎明蕊一副就算你拿了齋飯過來我也絕不吃的樣子,生生的止住了寒靈的步伐,他的眉蹙成一個深深的川字。
吃肉?
真的不行!
“你若是不願去,那我就一個人前去,要是我不幸死在半路上,麻煩你替我收屍順便再好好安葬,來生,我再好好報答你的恩情。”
黎明蕊說的視死如歸,聲音帶着幾分決然。
寒靈張了張口,拒絕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替她收屍?這樣的畫面他甚至有些不敢去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在他愣神的時間,黎明蕊已經爬到了門邊。
說爬也不誇張,她的腿被陣法中帶刺的柳條勒傷了,上山的時候又不小心崴了腳,現在每走一步的痛苦不低於踏在刀尖上。
可她還是咬牙忍着,臉上蒼白得不像話,額頭上都是汗,那寬大的僧袍套在身上顯得她特別的單薄瘦弱,彷彿來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了。
關鍵,她還在裝腔作勢的咳着。
“咳咳……”黎明蕊伸手捂在嘴上,那顫抖的肩膀顯示了她咳得有多狠。若是她此刻拿着絹帕,估計都能咳出血。
心裡卻是一聲比一聲“惡毒”的罵着寒靈。
該死的寒靈!沒看懂本小姐都咳嗽了嗎?你是不是真想看到本小姐的屍體纔開心。
不就是讓你抓只雞嗎?又不是要你破戒,又不是咬了你的命,大不了你將雞捉來,本小姐親自殺。
混蛋,王八蛋!
你就這麼對待本小姐。
……。
黎明蕊剛踏出屋子的門,身後的寒靈就跟了過來。
“你跟來做什麼?等着給本小姐收屍?”語氣十足的兇狠,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她是生氣了。可寒靈就是那個傻子。
“不是,貧僧只是跟在你身後,以護你安全。”
心裡想着,總不能真的鬧出人命。
若是黎明蕊知道了寒靈內心的想法,保不定得打死他。
就這樣,黎明蕊拖着虛弱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寒靈跟在她的身後,只隔着一步的距離,不去扶她也不去阻止她的動作。
繞到屋子的後面,然後爬上山,幾乎就要了黎明蕊的半條命。
她現在就跟一張紙片一樣脆弱,眼前更是變得模糊起來。天漸漸的黑了,在樹蔭濃密的樹林中,光線格外的暗,很多時候,黎明蕊都是差點摔倒在地上。
寒靈果然如他說的那般,在她快要摔倒的時候扶一把,待她站穩身子之後又鬆開。
不過,照黎明蕊現在的身子,別說是抓到一隻野雞,就是抓到一隻蟲子都是難事。
來到一片稍微寬敞的空地,黎明蕊實在是累得不行,只能坐在地上休息。
要是她沒有一氣之下跑來這寒靈寺中找她,她現在一定躺在皇宮舒適柔軟的大牀上,吃着御廚做的精緻的美食,喝着美味的湯。
哪像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
想到這個,她就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
“嗚嗚嗚……。”委屈至極的時候,也顧不得太多。黎明蕊就這麼坐在地上,頭埋在膝蓋中,低聲的抽泣。
她知道寒靈就在身後,哭聲自是越來越大,有着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寒靈頓時手足無措,他真不知她爲何哭了。
難道是餓的?
他望了一下四周,像是做了一個十分痛苦的決定。
寒靈運起輕功在林中不停的穿梭。
黎明蕊擡起頭,然後轉身,身後寒靈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已經完全昏暗下來的林中,不時的響起各種動物的聲音,黎明蕊的心裡有些發毛,不會遇上蛇、野豬之類的吧。
寒靈這個混蛋去哪兒?
“寒靈,寒靈。”
叫了兩聲,並沒有人迴應,林中只是傳來陣陣迴音,還有風吹樹葉草叢的聲音,十分的恐怖。
黎明蕊吞了吞口水,心裡越來越緊張。
寒靈真的走了,將她一個人扔在這裡了。“哇……。”哭聲一下子響起,若說方纔她是假哭,現在可是來真的了。
周圍的一切都好恐怖的感覺。
一個人影突然閃現在黎明蕊的面前,她的眼睛正被淚水模糊了,沒看清來人是誰,“啊……”尖叫一聲,已經出拳揍了過去。
寒靈快如閃電,身子往旁邊一側,躲過了一擊。
黎明蕊這纔看清是他,拳已化爲掌,一巴掌拍在寒靈的身上,“混蛋!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爲你一生氣就將我扔在這裡喂狼了……”後面的聲音都化爲嗚咽。
她一掌接着一掌拍在寒靈的身上,不知疲倦。
寒靈也不做聲,任由她發泄心中的怒氣,還有恐懼。
黎明蕊拍到了十幾下,着實也沒力氣才罷手。
不過,她的眼睛在看到寒靈手中的野雞時,瞬間亮了,竟是比那天空中懸掛的明月還要亮上兩分。
原來,他不動聲色的離開就是爲了給他抓雞。
可是,他不是說出家人不能殺生嗎?
寒靈像是知道了黎明蕊心裡的想法,他將野雞扔在地上,聲音低沉,“它還是活的。”他只不過是將野雞打暈了而已。
“活的?”
黎明蕊蹲下來,戳了戳地上的野雞,還是溫熱的,應該只是昏了。
那麼他的意思是,讓她來殺?她不會殺雞啊。
“寒靈,你難道不知道你怎麼做跟直接殺了這隻雞沒區別麼?反正它這條命是葬送在你的手中的,與本小姐無關。”
她就是看不慣他一副佛祖掛嘴邊的樣子。
她就是喜歡看他破戒。
“偶彌陀佛……”寒靈像是被人一棒子打醒了,低着頭,口中不停的唸經。
黎施主說的沒錯,他雖未親手殺這隻雞,可是他將其打昏了帶到她的面前讓她殺是一樣的後果。
這隻雞到底是因爲他才殞命。
他纔是罪人!
活了這麼多年,他怎麼會連這樣的錯誤都犯。
……
寒靈在低頭不停唸經的時候,黎明蕊已經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將雞給殺了,這隻匕首還是當初鳳輕語送她的禮物,十分鋒利。她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好在匕首足夠鋒利,一刀下去,野雞已經死了。
不過,這開膛破肚她着實不會。
不知是不是受了寒靈的影響,黎明蕊竟然覺得殺雞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情,尤其是殺完之後還要將它吃進肚子裡。
雖然心裡有那麼一絲小小的內疚,但飢餓感再次傳來的時候,黎明蕊已經將那一絲可憐愧疚心拋在腦後了。
“喂,寒靈,你會不會處理。”
她將染了血的野雞拿到寒靈的面前。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蔓延開來,寒靈的最噁心一下子上升到了極點,轉身後退了好幾步,直到聞不到血腥味,寒靈的腳步在停下來。
他的嘴裡依舊念着超度的佛經。
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爲一隻野雞超度了。
黎明蕊看了一眼他的樣子,癟了癟嘴,沒辦法,只能靠自己了。果然,她就是受苦的命,唉…。放着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非要來這裡吃苦。
雖然未見過雞飛,但到底是吃過雞肉的人,想來清理內臟也不是什麼難事。
用匕首劃開野雞,忍着噁心將裡面的內臟都掏出了出來,好在這裡有往山下流淌的泉水,黎明蕊就着清澈的泉水將雞洗乾淨。
或許是她的工序不太對,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
“寒靈,你知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黎明蕊擡起頭看着不遠處的寒靈,只見他盤着腿坐在地上,閉着眼睛嘴裡唸叨個不停,不用聽就能猜到他又是覺得罪過。
算了,還是她自己來吧。
她是傻了纔會問一個和尚,怎麼做烤雞。
林中乾枯的樹枝很多,她就近撿了一些,堆在一起,又拿出隨身攜帶的火石,升起了一堆火。
等火燒得正旺的時候,黎明蕊才終於想起來她到底是忘了哪道工序。
她忘了,給雞拔毛了。
內心都是憂傷的。只能將死透了的雞拿到泉邊,蹲在那裡,耐心的拔毛。她真的覺得今天是她這輩子過得最心酸的一天了。
可那雞毛卻偏偏跟她作對,根本就拔不掉,她現在全身都是累的,胳膊都擡不起來了。
轉身看了一眼寒靈,他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不動。
瞪了他一眼,黎明蕊繼續蹲在地上拔雞毛。她身爲千金大小姐,哪裡知道,拔雞毛是要在燒滾了的熱水下才能快速又幹淨的拔完,這泉水是涼的,只會讓雞毛更加的難拔。
才頓了一會兒,黎明蕊就覺得頭昏目眩。
她本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拿起匕首,直接將雞皮都割了下來。
終於折騰好了,那邊方纔生的火也燒沒了。
“寒靈,我的火快燒滅了,你添些柴,這總不算破戒吧。”她對着寒靈說道。
寒靈看了一眼只剩了一推火星的炭灰,伸手撿起一旁的乾枯樹枝扔在裡面,又拿起一根木棍撥了撥,火勢很快就上來了。
“還是你厲害,方纔我可是弄了好久才把這火點着。”誰知他只是撥了一下就燒起來了。黎明蕊毫不吝嗇的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