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榣琛卻不管這對主僕是何作態,她合上手中脈案,心中計量着方子藥材斤兩,擡起右手指尖算動,待有了結果才停下。擡眸看向東御帝,兩雙相似的棕色眼睛對上,只不過一個蒼老渾濁,一個冷漠淡然。
她一邊伸手取插在東御帝喉嚨上的銀針一邊道:“我是她撿回來的,不是你的種。”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至於人家信還是不信,那就不干她的事了!
再搭一回脈,思忖是否再添改寫藥材,“你的毒我能解。但外傷太重,內裡受創,五臟六腑已有衰竭之勢!好好養着吧皇帝陛下,看在那個女人臨死也要我立誓的份兒上,我會盡力給你掙幾年!想想你該辦的事吧。”這個男人,到底還是老了!
季榣琛想起那個女人曾經不止一次地告訴過自己————“人心易變,他終會老去……”
她那時尚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在自己短暫的十幾年的生命中,並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樣的悵然和無奈。
可如今,看着這個躺在華貴明豔的龍榻上苟延殘喘的老人,她才隱隱有些明白,有些事情,縱使是她的經歷,也難以明悟……
“她……”東御帝的手在顫抖,他想問她這些年過的如何,是否還記恨自己?眼前的這個孩子,有着同她如出一般的容顏,縱然稍顯稚嫩,但眉宇間,盡是她的模樣!這個樣子模樣,讓他想起多年前的相伴相守,那也是,他曾想要傾盡一生去愛的女人啊!!!
縱然命運無常,可是他這些年還是盼着的!盼着有一天,有一天還能再見!
他原以爲,會在自己閉眼前,再見一次那人!誰料、誰料……
季榣琛再翻幾頁脈案,繼而道:“死的挺安詳的,至少比你現在強多了!葬在哪裡便不必告訴你了!左不過陛下後宮美人衆多,很不必多一副陪葬的棺木!她並不想數百年之後,還得被人開棺辱屍,不得安寧。”
“額————”東御帝險些一口氣喘不過來,銘恩老太監慌的連忙順氣安撫,這才稍稍緩和情緒,他看着起身欲離去的人,張了張嘴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名、字!”你的名字,究竟是什麼?
嗯?季榣琛皺了皺眉頭,想起自己以後還是要應付這老皇帝的,便回答道:“榣惟靈樹,來獻其琛。”旋即便大步走向放着筆墨紙硯的一方小桌,打算下筆擬方,給這快死的老皇帝祛毒。
“啊————”東御帝顫巍巍地放下了懸在半空的手,“陛下……”銘恩太監小聲勸道,“您先緩一緩,緩一緩,等病好了,咱們再說成嗎?”甭管這是不是真的小主子,眼下能救命,那就是供起來的小祖宗!至於旁的,還是以後再說吧!
東御帝閉上了眼,他搭在明黃色被褥上的蒼老的手指逐漸收緊————
“景郎,我們以後的孩子也從‘木’字輩好嗎?也好跟師兄家的小崽子做個伴兒!”
“可是,到了我下面一輩,該是從‘王’字的……”
“哎呀!不要那麼多規矩嘛!大不了,人家可以讓讓你!讓他從‘木’從‘王’可好?”
榣惟靈樹,來獻其琛!
榣、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