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當然對我們的人生有着重要的意義,但很多時候,面對同樣的過程,不同的人往往會產生不同的態度。
這就是決大部分的悲劇的原因。
十年之後的春天,當梅夕坐上飛往北京的航班時,心裡裝的只有猶豫與茫然。
他所想的全部事情,不過是如何讓韓揚真真正正的忘記自己。
傷害人,的確也會讓被傷害同樣痛苦。
梅夕甚至覺得,只要韓揚看到現在的自己,就已經會明白了。
無論多美的人都是會老的,無論多麼珍貴的愛情,也禁不起時光的蹉跎。
他沒有告訴韓揚自己什麼時候到,他不想在機場倉促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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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這輩子,幾乎都是在哈爾濱度過的,他幾次倉促的路過首都,或是開會,或是應邀出診,完全行色匆匆。
而此次距離師大的邀約還早,梅夕便在個酒店住下,獨自出去隨意溜達了兩三天。
不是混酒吧泡夜店,只不過去看看名勝古蹟然後自己吃些小吃。
說實在的,以他這樣的年紀,早就沒有激情天天玩樂了,似乎gay越老就越嚮往普通的生活,即便是梅夕這樣完全在飄蕩的人,也不會例外。
梅夕總是把幸福寄託於對程然的想象,他會騙自己也許有一天程然也會帶自己來這些好玩的地方,吃好吃的東西,彼此微笑,毫無保留。
儘管那已經是夢。
可有夢總比沒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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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個陽光普照的下午,梅夕感覺自己已經完全的平靜下來,能夠面對可能會發生的一切事情之後,他纔再次撥通了韓揚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甚至沒有給梅夕猶豫的時間。
韓揚的聲音裡帶了些不加掩飾的愉悅:“你到北京了?”
梅夕沉默了會兒纔回答:“恩。”
韓揚說:“現在能見我嗎?”
梅夕回道:“好。”
韓揚隨即說了個地址,又問:“你去那方不方便,還是我去接你?”
梅夕說:“不用了,那一會兒見吧。”
說完就按下了斷音鍵。
這是段多麼普通的對話啊,竟然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電話那邊的韓揚已經是個大人了,所以一切對梅夕來說都很陌生,他在和一個深愛着自己的陌生人邀約,這讓人不禁覺得好笑。
呆呆的在酒店的牀邊坐了會兒,梅夕終於打起精神站起來走去衝了個澡,換上身剛剛從乾洗店打理好的西裝,又習慣性的帶上了那個掩人耳目的黑框眼鏡,才慢騰騰的走了出去。
他在病人面前從來都扮演着個淡定的、萬能的,甚至泰山壓頂而不懼的勇敢形象,但是此時此刻,梅夕感到了些膽怯,或許他的內心深處根本就不願意讓韓揚看到三十五歲的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讓別人失望,並不能算什麼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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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揚定的是已經到了北京郊區的某個假日酒店,就這個大都市的喧囂與浮躁而言,環境竟意外的清淨優美。
梅夕從出租車裡出來後,邊打量邊遲疑的走進了一樓餐廳的別門。
裡面裝潢考究優雅,立刻便有訓練有素的領班迎上來問:“先生,有預約嗎?”
梅夕有點茫然,朝着有些空蕩的餐廳環顧了圈,而後才道:“恩,是韓先生訂的位置。”
領班微笑:“請隨我來。”
說着就帶領梅夕一路往裡面最安靜隱蔽的位置走去。
韓揚還沒有到,桌子上的花瓶裡孤零零的插了只百合花。
梅夕入座後,等着服務生給自己端來水杯後便道:“一會兒再點餐吧。”
服務生溫文爾雅:“好的。”
話畢便乖巧的離得遠了些。
梅夕走神的盯着那朵潔白無暇的花,心生疲倦。
他精緻的臉因爲心情而顯得有點憂鬱,襯衫潔淨,西服筆挺,斯斯文文的讓人感覺溫柔極了。
韓揚剛剛趕來時,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
他打扮的很低調得體,手裡還拿着一束泛着清香的長莖玫瑰,但是明明已經根深蒂固的自信忽然間便煙消雲散了,從看到梅夕的那一刻開始,韓揚所有的脆弱都捲土重來,他的手甚至開始顫抖,呼吸都開始困難,再也沒有辦法往前走上半步,只有心跳,只有心跳在倏忽間變得劇烈,震耳欲聾。
梅夕似乎有第六感,猛地擡起了眸子,發現有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緊盯着自己看,很戲劇性的足足愣了半分鐘才認出他是韓揚。
男人,十五歲和二十五歲,真的天壤地別。
梅夕從他的眸子裡看到了太多的東西,很艱難的才微笑出來:“你長大了。”
韓揚慢慢的走到桌邊,把玫瑰放在梅夕面前,輕聲問:“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梅夕與他頓時陷入了僵持,後來他發現這是個變相的祈使句而不是疑問句,只能勉強起身。
韓揚頓時便伸手把他摟入了懷中。
是的,摟入懷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倔強的敏感的少年竟已長成了比梅夕還要高挑有力的男人,肩膀變得寬闊,手臂變得有力,就連呼吸也沉穩了許多。
這就是歲月的力量。
梅夕感覺到了韓揚隱忍的激動,不由說道:“放手,放手!”
聽到他不由擡高的聲音,韓揚終於放開梅夕。
梅夕扶着自己的肩皺眉道:“別人會以爲你想把我悶死。”
韓揚苦笑了下:“如果不是在這裡,我還會吻你,讓你窒息。”
梅夕臉僵住,回不出話來。
他不是個古板的人,而且玩得比誰都瘋,但韓揚和酒吧裡的那些男人完全不同,韓揚說的每一句話,你都可以當做字面意思去理解。
梅夕好半天才假笑了下:“現在還對大叔有興趣啊。”
說完就坐了回去。
韓揚坐在他對面道:“別這麼說你自己。”
梅夕不想與他講這些曖昧的話,於是說:“我餓了,現在可以點菜了吧?”
韓揚恍然回神,立刻叫來服務生。
大概是很久沒見的關係,本來就不熟悉的他們在這種公共場合也沒有太多話好講,但韓揚已經不會像原來一樣幼稚的冷場,他恰到好處的談起自己留學時的一些經歷,談吐已比當初謙虛得體了很多,而梅夕則是個天生的聆聽者,他不過偶爾微笑片刻,卻漸漸地無需假裝。
這頓飯,算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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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結賬時,天色已經漸漸晚了。
梅夕沒有堅持付款,等着韓揚收起信用卡後道:“我有點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韓揚說:“可以再和我去一個地方嗎?”
梅夕有點疑惑,卻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韓揚頓時就拉着梅夕往旁邊的酒店大廳走去,梅夕見他直奔電梯,不禁有點了然,彆着勁停住腳步說:“喂,你別太過分。”
韓揚回首笑了笑:“我不是要和你上牀,別這麼緊張。”
但是不做那種事,兩個跑到酒店的房間裡能做什麼?
梅夕滿目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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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原來早就被訂好了。
韓揚輕輕地推開門,很紳士的站在旁邊請梅夕進去。
梅夕猶豫邁步,頓時看到了個歐式的奢華房間。
也許是傢俱過於古樸昂貴,這樣的氣氛甚至顯得有點厚重,但卻是梅夕喜歡風格的。
他剛想打開燈,卻被韓揚阻止住。
韓揚關上門說:“我第一次住在這裡的時候,是我出國的前一天。”
梅夕靜靜地回首看他,黑暗中韓揚的臉龐微露出了些悲傷,他接着說:“那時也是傍晚,我看到窗外的夕陽很美很美,就對自己發誓,有一天也要帶你來看……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去了那麼多遙遠的地方,這個景緻已經微不足道了,但卻還是我最願意與你分享的東西。”
梅夕聽了他的話,慢慢的走到臥室的牀前,猛地拉開厚重的窗簾。
一縷溫柔燦爛的光頓時照亮了他的雙眼。
光越聚越多,不知不覺便佔據了這個房間的角角落落。
夕陽似乎把自己所剩無幾的能量全部貢獻給了這片大地,窗外那廣闊的已經春意盎然的郊外,同樣沐浴着橙色的,殷紅的,淡黃的光芒,如夢如幻。
真的很美。
梅夕不自覺的彎起了嘴角,想回頭和韓揚說些什麼,卻看到了韓揚認真而嚴肅的臉。
他用力的握住了梅夕的手說:“而我對你……從那一天起,就從未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