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奔騰淌流穿過千萬重山,在落日的餘暉下更是氣象萬千。
李想正眯眼瞧着前方。一艘巨大的鐵甲船,破開巨浪,逆流猛進,衝着他洶涌而來。這樣的龐然大物,並不適合在內河作戰,即使是長江這樣寬闊水量豐富的大河。
李想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清末“海”字號巡洋艦,但也不會大名鼎鼎的海圻艦。四“海”之中海圻最大,有四千三百餘噸,英國船廠製造,有二十一生的大炮,比起眼前的鐵甲艦大了一倍。至於是海容、海琛、海籌三隻姊妹艦的哪一隻,李想就分不出來了。
眼前這隻雖然比不上海圻巡洋鉅艦,但是比他們乘坐的這艘原長江艦隊的“楚”字號炮艦,單說是日本船廠製造的就夠掉分的,人家四“海”可是歐洲進口。而這艘楚觀艦其形狀類似大型裝甲艦,年代也絕對夠老氣,樣子也絕對夠土冒,實戰也絕對夠蹩腳,噸位也絕對夠小氣(才七百噸)。相比眼前這二千九百餘噸的“海”字號巡洋艦,楚觀艦的處境猶如李想站在小巨人姚明面前。拼出身,其餘“海”字三姐妹全是德國船廠製造。不止賣相霸氣,而且有十五生的大炮,射程極遠,火力甚強。
李想的船正朝“小巨人”迎去。
在充沛的陽光下,只見對方甲板上站了數十人,人人好奇的打量楚觀艦,又有人來回奔走。
鉅艦上飄揚着青天白日的國民臨時政府海軍旗幟,破浪前行的聲勢洶洶。
兩邊軍艦都在拼命的打着旗語,李想也看不懂,回頭詢問似的看了一眼已經登上楚觀艦橋的鄭禮慶、朱孝先正副兩爲艦長。
兩人原是長江艦隊的軍官,清軍派遣薩鎮冰親率軍艦前往武漢,準備配合馮國璋海陸夾攻,兩人同情革命,隨艦隊到了漢口之後立刻投入黎元洪那方面去了。李想到了漢口之後,也不知是不是在漢口耀威獻捷的王霸之氣散發的太過猛烈,這兩個傻傻的熱血青年立刻對他納頭便拜,直呼“我等追隨大帥,將革命進行到底!”送上門來的人才,李想自然笑納。不過李想還是不滿足,他手下只有七百噸的楚觀,離他海洋強國的夢想太遠。
李想微微眯着眼打量一下緩緩減速的“海”字號巡洋鉅艦,是不是應該上對面去忽悠一番,看能不能把這艘“海”字號巡洋鉅艦拖到漢口去。
李想正打着鬼主意,朱孝先已經從艦橋上走了下來,在李想面前行個標準的軍禮,說道:“報告大帥。對面是海軍的海容艦,海軍臨時總司令湯薌茗將軍和海容號艦長杜錫珪將軍邀請大帥登艦敘個話兒。”
朱孝先和甲板上的革命軍士兵都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和湯家的那點瓜葛,全天下人誰不知道?
雖然剛剛李想還想登上海容宣傳他的革命思想,順便看能不能把海容收爲己有,但是聽說湯約宛的叔叔湯薌茗也在,李想有點猶豫了。
雖然有着湯約宛這個絕妙紐帶,要想收服海容,或者與海軍建立某種默契,有着非常大的可能性。但是,湖南人都知道,湯薌茗不是個好人,有着緊次於張毒(湖南話張督的諧音)張敬堯的邪惡軍閥名聲,他有點不敢粘這個人的邊。
“放艘小艇下水,我現在就過去。”李想最後還是無法抵禦海容給他的巨大魅惑。
兩艘軍艦上的水兵一陣忙碌,李想帶着宋缺和朱孝先登上海容的甲板。
朱孝先朝着海容艦長,他的老上司杜錫珪施個軍禮道,然後把李大帥介紹給他認識。
“李大帥威名,如雷灌耳!”杜錫珪伸出手,臉上微微一笑,帶點洋派的紳商風度,特別在是一身雪白的新式海軍艦長服襯托下。
李想還沒有從這艘鉅艦帶給他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中國近代史一直提不上臺面的海軍也曾有過這樣的鉅艦,而且還是四艘之多!如果再添幾艘“海”字號鉅艦,來日是否可以與日本海軍一戰?
“大帥…………”看着傻乎乎發呆的李想,宋缺在身後悄悄捅他一下。
“嘿…………”李想尷尬地伸出手和杜錫珪拉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爲了中國海軍的未來,一定要把你們拿下!李想陰暗的心想。
“是不是非常壯觀?”杜錫珪高大的身子站在了李想面前,完全擋住了李想的巨大視線。看到剛剛李想這個鄉巴佬登上海容時被震撼的傻逼樣子,海容上許多水兵都發出無聲的,理解的笑意。不過這個傻傻的鄉巴佬李大帥真是年輕的過分啊!
“第一次登上海容的人,都會感覺到震撼,我清楚的記得我當時激動的心情。中國要是多有幾艘這樣的鉅艦,便可禦敵於國門之外…………”杜錫珪解說時有一種懷念的味道,想起了不可能回去的青春華年。
“英雄所見略同!”杜錫珪魁梧身材不要讓李想也會敢到自慚形穢的,李想用力挺起胸膛,這樣顯得稍稍高大一點。“但是,如清政府這樣無能的政府,即使擁有強大的海洋艦隊,也不可能禦敵於國門之外吧。不然,也不會有甲午戰爭的慘敗!”
剛剛滿船驕傲的氣勢也弱了下來,李想點到了他們的痛處,這是一篇關於中國海軍的血淚歷史。
杜錫珪熱情的臉色變了,變得如同今天的天氣一樣,他冷冷瞪了李想好一會,忽然搖頭嘆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收復漢口租界,揚我中華國威,我現在就趕你下船!——現在我想問的是,我們的民族英雄李大帥,是準備去南京還是上海?”
“不敢正視這段歷史?”李想搖搖頭,語調淡淡地道:“你的消息真靈通——去上海。”
“這裡沒有一個水兵忘記這個國恥!”杜錫珪忍不住狂吼一聲,立刻覺得很掉自己英國紳士派頭,真不知道自己看到這個年輕的過分的李大帥控制不住脾氣,揮揮手,沒好氣的道:“除非又聾又盲,纔會不知道。在今早《人民日報》新聞,漢口軍政府正式收回漢口英、德、日、俄、美五國租界,改爲中國的市政特別區,由四名華人和三名英人組成管理委員會,主席委員爲華人,按照漢口軍政府頒佈的新市政局章程進行管理。蒂裡特奉命將一備忘錄及附件七款送交漢口軍政府。這是我中華自道光以後,對列強交涉取得從未有過的巨大勝利。但是如此必將被歷史銘刻的盛事,報紙上卻沒有看得一力湊成盛事的李大帥,我們就不免納悶,聽說漢口下來一條軍艦,我們想,李大帥會不會在這條船上?”
李想和宋缺,朱孝先三人聽得面面相覷,暗忖那豈非他們去上海已經是天下皆知?
杜錫珪既然確定他們是去上海,立刻下令道:“掉頭回航!回上海!”
站在艦橋的副艦長忙發出命令,海容的水兵們立即忙碌起來,同時通過旗語把情況告訴楚觀艦。
杜錫珪對李想發出邀請道:“李大帥,請賞面進內用點酒菜好嗎?”
“榮幸之極。”李想扶了扶並沒有歪的大檐帽,好歹自己也是大軍閥了,但是這身追求低調的小兵裝束站在杜錫珪身邊,像是他的警衛員,這讓李想有點不爽。
“請問,李大帥去上海有何貴幹?”海容的艦長杜錫珪帶他去餐廳的路上看似隨便的問道,對李想這身樸素的小兵裝束,似乎一點也不感冒。
“參加正在上海舉行的南北議和。”李想毫不避諱的說道。
“南北議和?”杜錫珪不自覺的停下腳步,瞪着大眼睛,目光復雜的俯視着他:這個李大帥難道真是君子坦蕩蕩…………
“唐紹儀率領的滿廷北方議和使團不是有去上海嗎?聽是已經開始議會,你們難道沒聽過嗎?“李想裝作很好奇。
“有!聽說第一次談砸了…………”杜錫珪摸摸自己的鼻子,繼續朝前走,咧嘴笑了:“不過居我所知,無論是北方使團,還是南方使團,對談判把持的很隱秘,不容別人插手。李大帥,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在上海不受歡迎,特別是不受洋鬼子的歡迎。你在上海,只怕會處處碰壁。最關鍵的是,南北和議的真正地點是惜陰堂,關鍵人物是趙鳳昌趙老頭。惜陰堂不是誰都可以隨便進去的,所以,和議也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插手的。”
“惜陰堂!”李想的肺裡一下被冰冷地空氣灌滿了,他看到杜錫珪別有用心的眼神,好像勾起了他某些記憶。
“聽過?”杜錫珪對李想的博聞有點吃驚。
“張南皮的狗頭軍師,號稱當世諸葛,東南地方立憲派領頭人物?”李想壓低了聲音問道。
“就是他,他年輕的時候是在張之洞幕府從事。”杜錫珪艦長點點頭,李想這個“狗頭軍師”用得妙啊。也是,趙鳳昌雖然不是孫中山這樣名聲在外,但也是大名鼎鼎,剛剛還真以爲李想是土包子,什麼都不知道。
李想突然惡狠狠的邪笑道:“我到了上海,他惜陰堂的大門不開,我一把火燒了他惜陰堂!有我在,南北和議就休想成功!一個個想去報袁世凱的大腿,嘿嘿,想的美!”
杜錫珪突然一陣惡汗,背後汗毛全豎起來了。這一瞬間,他有點後悔同意湯薌茗邀請這樣一個危險人物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