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殺氣橫戎幕

林鐵長指揮國民革命安西軍先後由乾縣、禮泉、鳳翔、寶雞等地出發,按預定部署,分路挺進,直指平涼。清軍節節敗退。安西軍先收復彬縣、旬邑,後佔領靈臺、長武,進而光復徑川、正寧、寧縣、隴縣等廣大地區,一路勢如破竹!

林鐵長親自率領那個縱隊,從徑川出發以後的第二個通夜行軍完了。

同意步行軍一夜的林鐵長手搭涼蓬,極目望去,白茫茫的雪地,天邊吊着一顆啓明星,他回頭朗聲說道:“再向敵人前面插!”

命令一道一道地傳下去。

夜盡天明,糾纏戰士們的瞌睡勁過去了,部隊行列中,歌聲、笑聲、談話聲又起來了。

太陽爬上了東邊山線,銀裝素裹的雪峰,色映戈矛,光搖劍戟,殺氣橫戎幕。

“叭!叭叭!叭叭叭!”突然,前面傳來了機槍聲,機槍像是信號一樣,接着就是稠密的槍炮聲跟爆炸聲。

戰士們都伸長耳朵聽,他們想憑經驗判斷髮出槍聲的地方好遠,戰鬥規模好大。

林鐵長立刻知道,這是自己在前邊伏擊的部隊又撈住了撤逃敵人的殘部。他回頭看看戰士們,他們像他一樣,臉上有快進入戰鬥前的緊張、興奮勁兒。

大約過了半點鐘,前邊又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過一會,又傳來戰鬥結束以後常有的那稀稀疏疏的槍聲。

人流興奮向前滾滾奔騰去,這秦晉高原上的小川道像爆發了雪崩一樣。

突然陣陣的寒風,捲來了歌聲。戰士們奇怪地朝四面瞭望,什麼也看不見,可是歌聲越來越近。

西邊山上有人拉開嗓子唱:一道山來一道道川,山連山來川連川喲!

“誰這樣高興?”

戰士們正驚奇地張望,興奮地議論着。

東邊山上的人也唱起來:正月裡來是新年,陝北出了個張雲山。張雲山來是清官,他帶上隊伍上橫山,一心要革命。二月裡來刮春風。鄂州上來李大帥。李大帥來勢力衆,他坐在鐵甲戰車中,後帶百萬兵,殺得韃子!(筆者按:張雲山一直想當個“名將”,又作個“清官”,嘗模仿鐵面無私的包公,在衙署內設置鍘刀,在南院門搭臺子講演時,也把鍘刀放在臺上,表示他是一個威風凜凜的清官。)

戰士們都讓歌聲吸住了。他們邊走邊喊:“唱得好!咱們也來唱一個!”《革命軍進行曲》轉眼間唱響山川道。

從兩邊積雪的山坡上,很多人跑着,跳着,唱着,吼喊着,打着唿哨滑下來。他們擁擠在行進着的大隊人馬兩旁。戰士們這纔看清:他們是剛剛改編不久的陝西民兵。這些隊員,有老漢,有婦女,可是多半是二十來歲的精壯小夥子。年青的婦女們,腰裡彆着手榴彈,手裡拿着帶有紅綢子的大馬刀。那些年青的小夥子們,頭上包着“羊肚毛巾”,腰裡纏着子彈帶。他們有的揹着繳獲清軍的前口裝火藥扳機上扣火帽的來複槍,有的還揹着德國造的毛瑟槍。那些年長的人,腰裡掛着盒子槍,看樣子都是民兵的負責人。

半邊天們,羞搭搭地向戰士們喊話:“幫助部隊作戰輸送需要的多達億萬斤的糧草、彈藥和物資的老百姓,那都是我們動員的。看,看,就是揚起頭一股勁走,也不說一句感謝的話!”

安西軍戰士衝着陝北的豪放半邊天們哈哈大笑:“謝啦!”

那些年青的民兵隊員們看着這羣官兵身穿上厚厚的棉衣,頭上戴着暖和的皮冒,腳上是墊着新鮮烏拉草的小牛皮靴子,扛着的機油蹭亮的槍一看就好過他們前口裝火藥扳機上扣火帽的來複槍,正規軍的這一身裝備立刻就叫他們吃味了,立刻七嘴八舌地向戰士們炮轟道:“笑什麼?小瞧我們嗎?我們可是繳獲了很多大炮,還有水機關。大炮的筒筒有碗口粗!”

安西軍戰士們笑得更開心,胸脯挺的更加高傲,這種高傲完全是一場又一場勝仗澆築的。他們驕傲的說道:“我們配合起來打擊敵人!將革命進行到底!”

“團結一心,將革命進行到底!”民兵們得到正規軍的認可,也跟着歡呼起來。

在這搖天動地的歡樂的喊聲中,一個人,豁開擁擠的民兵們,邊跑邊招手喊:“林將軍!”

這人個子挺高,頭上勒塊白“羊肚毛巾”,上身穿件黑棉襖,下身穿條繳來清軍的黃呢子馬褲。他向前跑的時候,右手按住腰裡的皮掛包,左手按住盒子槍。一看打扮就知道,他是這些民兵的頭。

“這是誰呀?”林鐵長愣了。他只見跑來的人是:方臉,粗眉,高顴骨,深眼窩,鬍子黑茬茬的。

身邊通訊員立刻小聲說道:“原來陝西軍政府派遣的北路安撫招討使井勿幕,現在擔任改編的陝北民兵最高長官。”

西安光復之後,陝西各縣的哥老會,知道他們在省城的頭目人起義以後都成了大人物,於是更加有恃無恐,遍設碼頭,派款勒捐,甚至招兵買馬,另組軍隊。軍政府得知這些情況後,決定遴派大員前往安撫。當即仿照過去安撫招討使的制度,分爲東南西北四路,各派一人。東路因錢鼎已先期前往,未再另派。北路則派井勿幕爲安撫招討使,南路是張寶麟,西路是曹位康。

人選既定,隨行隊伍的派遣,卻成了一件大感棘手的事情。哥老會所成立的隊伍,多不服從調遣,更不願受同盟會員的指揮;而同盟會方面,當時又沒有自己組成的完整部隊。幸而北路安撫招討使井勿幕把從前在北山所聯繫的遊俠刀客聚集起來,組成六個營,編爲一個標,三個獨立營。因槍枝不多,先駐紮三原,一俟補充完備,再圖北上。不久東西兩路戰事爆發,甘軍侵佔三水、淳化,威脅涇陽、三原,渭北空虛,軍府方面又無力援助,因此井勿幕這部分力量只能維持渭北局面,把安撫延、榆的計劃暫時擱置下來。

直到鄂州革命軍進入西安,鎮住西安矛盾重重的哥老會頭目,迅速收復潼關,又打擊西北三路清軍的反攻,井勿幕也接到同盟會總部黃興發給他的通知,全力配合李想在陝西的一切行動,迅速的把陝北地方勢力改編爲民兵,同時參加西征。

井勿幕把手搭在林鐵長肩上,雖是第一次見面,卻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笑道:“林將軍,咋着,正規軍看不起民兵?這思想可要整治!”

林鐵長看不修邊幅的井勿幕也挺順眼,兩隻手毫不客氣像老虎鉗子一樣,掐住他的肩膀,道:“井勿幕嘛!終於見到走西口的第一豪俠!嘿,聞名不如見面,看你這副樣子!遊俠刀客首領的豪俠都要滿臉長起鬍子嗎,爲什麼不用火燎一下?”

井勿幕裝作告饒的樣子說道:“撒手,老弟!你不要我活啦?”他跟林鐵長又學着洋人的禮節拉拉手,然後邊笑邊走邊說道:“林將軍,這幾天,可真夠人受!看,連你頭上也帶傷了!”

“不用提,這年月誰還能鬆快!”林鐵長感嘆一聲。

井勿幕摸着下巴,盤算了一陣又說:“咦!如今曉得他們的下落就算不賴!林將軍,我見了你沒有旁的話,再給一板博朗寧槍子彈。”

林鐵長二話不說,把掛在身後皮帶上的子彈夾往前一挪,揀好子彈給了他兩板。

井勿幕把子彈放在手心掂了掂,挺高興地說道:“一嶄新!到底是鄂州來的正規軍,你們的裝備看的我都眼紅。你看看我那些穿得像叫花子似的民兵,一個個恨不得現在就投奔正規軍。”

林鐵長像被蜂蜇了:“咋着,你們現在的槍支、彈藥,還不夠使用?”

井勿幕在林鐵長肩上拍了一下,說:“老弟,你可要在李帥面前多給我說好話,我們雖然只是預備隊,但裝備也不能太差,我手下還有好多人在舞弄大刀片子,像博朗寧槍的子彈,更是稀奇,要買,一塊銀洋兩顆!”

“老哥,我就是不去說,李帥也會給你們的。相信我,跟着李帥,麪包會有的,什麼都會有的。”林鐵長說道,立刻轉入正題:“西安光復斷絕清廷通向西北的南路,寧夏起義則切斷了清廷唯一的北路交通,升允和馬安良見清廷大勢已去,爲保存實力,免遭被殲的命運,正慌忙向山高路險的平涼地區逃竄。老哥!敵人真像漏網的魚一樣,直往西竄,只恨他娘少生兩條腿!”

井勿幕聽了,冷笑道:“灰孫子們,鬼哭狼嗥的;有人放個屁,他們也當是響大炮;聽見有響動,魂就出了竅。如今,他們除了命,什麼也不要了!哼,這些狗咂種也有今日!”

“李帥歷來主張:一切有把握的戰役和戰鬥應堅決地進行決戰,因爲給敵以殲滅和給敵以消耗,只有這種決戰才能達到目的。”林鐵長突然停下來,他忽然想起李大帥曾經借用嶽武穆的名言,“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來說明戰爭的勝敗與指揮員能否根據客觀實際情況機動靈活地指揮有很大關係。他說,“這個‘妙’我們叫作靈活性,這是聰明的指揮員的出產品。靈活不是妄動,……靈活,是聰明的指揮員基於客觀情況,‘審時度勢’,這個勢,包括敵勢、我勢、地勢等項,而採取及時的和恰當的處置方法的一種才能,即是所謂‘運用之妙’。基於這種運用之妙,外線的速決的進攻戰就能較多地取得勝利,就能轉變敵我優劣形勢,就能實現我對於敵的主動權,就能壓倒敵人而擊破之,而最後勝利就屬於我們了。”保衛湖北之戰不正是李大帥的“運用之妙”的傑作嗎?而這種“運用之妙”的傑作越多,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勝利就會越迅速。

這時,倉惶撤退的清軍處於戰、退難決的窘境。他們想戰又覺得難以抵擋秋風掃落葉般席捲而來的安西軍大軍,深恐被包圍殲滅;想退,已經失去秦隴咽喉,繼續退就連隴西咽喉放棄,造成安西軍直搗蘭州的不利形勢。因此,長庚從蘭州來到甘肅靜寧,會合升允,共同主持召開軍事會議,制定了所謂“關山會戰指導復案計劃”,作出了平涼決戰的部署:決定以戰鬥力最強的馬安良之精銳軍,十四營共8000步軍,又一個騎兵團,於平涼以東、以南進行防禦,從四十里鋪、安口窯至華亭地區,以平涼爲中心,形成一個弧形防禦地帶,以抗擊消耗安西軍主力。陸洪濤的振武軍由安口窯地區西移六盤山,以便待機實施迂迴,從其弧形防禦地帶之右側――華亭、安口窯方向反突擊,攻解放軍右翼,並依靠固原提督張志行的壯凱軍從側面向安西軍後路出擊,“協力而各個擊破之”。

在長庚和升允主持下制定的這個所謂“關山會戰指導復案計劃”一拋出,對滿廷早有戒心的馬安良,立刻察覺他們企圖在平涼決戰中保存自己的實力。而讓馬家西軍打頭陣。按照這個計劃,即使決戰獲勝,馬家西軍也將耗損主力,而長庚和升允則可坐享其成;一旦決戰失利,西撒六盤山待機迂迴的陸洪濤的振武軍必定乘機逃走而犧牲馬家的精銳軍。尤其是馬安良見安西軍置重兵於其右翼,更惶惶然深感難逃被殲的厄運。

早就對長庚和升允心懷不滿的馬安良,一見他們如此部署平涼決戰,立即指揮他兒子馬廷勷:保存實力,退守固關打掩護。馬安良一保存實力,退守固關掩護的行爲,陸洪濤的振武軍便暴露於安西軍的直接攻擊之下,清軍主力無奈的亦撤至靜寧地區。於是,滿廷二柱石的平涼決戰計劃未及實施就胎死腹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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