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軍來到辦公室,還衝着沈江河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讓沈江河覺得,不是同事之間慣有打招呼的模式,而是對自己一種追殺志在必得的得意之相。
他心裡要有所準備,得嚴防死守,不給許建軍這個蒼蠅留下一絲有機可乘的縫隙,但在楚寒風面前,他心裡多少有點犯嘀咕。
“許建軍,你闡述一下你的看法。”楚寒風看着眼前的報紙,沒有領導及“裁判”的的樣子,倒像一箇中間人。
“我的看法很簡單,房地產開發商爲了賣房子而開設學校,這說明學校是房地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類似有這樣模式的客戶,都應該屬於房地產行業。”
許建軍倒顯得很沉穩。
好傢伙!這一句話不僅把還沒下單的東成學校歸屬自己的名下,還把之前簽定的兩個訂單也納入了他的囊中。
許建軍當過老闆,不得不說,他這個策略太高明,別人種樹你來摘桃,卻顯得心安理得。
“沈江河,你說。”楚寒風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報紙。
“學校有學校的獨立性。”沈江河想起滕瀟那句話,“成就一個訂單,要從媒介專員,主管,經理,分管副校長,校長,一直到集團總監,有時候甚至是副總乃至總經理,一層層做工作才行。學校的工作不跟進,不上報計劃,集團怎麼審批?”
沈江河說的這些,楚寒風作爲資深業務員,應該十分清楚。
“這個可以有捷徑,可以走上層路線,由決策層直接拍板,畢竟,學校的廣告和房地產的廣告受衆差不多是一樣的。”
許建軍說得振振有詞。
這句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每家企業都會有自己的模式,沒有公式化的運營方法。
“我不否認這些學校和房地產的關聯,但這就是兩個項目,你說的這種模式並不適用。”
對於這三個貴族學校,沈江河很不認可他的意見,無法進攻,只有守成。
“比如說,東成學校,滕瀟完全有建議權,並且房地產的營銷部和學校的企劃部有資源共通性,大可不必重複做工作。”
許建軍在楚寒風面前很鎮靜,說得道理一套一套的。
他早有預謀。他知道,在穗美佳園和康悅豪園他這兩個房地產公司的學校,他沒有勝算。但他想攪動一片,再重點直取東成學校。
就如楚寒風向集團申請廣告部的運營備用金一樣,明明只需要五十萬元,申請的金額卻是100萬元,集團極有可能折半批覆,這樣,皆大歡喜。
楚寒風在兩人那裡得到的信息有很大的差別,幾乎如天上地下,上次沈江河對他說東成集團對都市報的看法不成熟,而許建軍則對他說東成集團上下對都市報的評價頗高。
這給楚寒風一個錯覺,沈江河的工作有待提高,許建軍那裡期望更大。
楚寒風唯獨希望,東成的訂單能順利下來,至於誰來跟進這個客戶,許建軍也好,沈江河也罷,訂單都在自己的鍋裡。但他現在有些顧慮,兩人這樣相互傾軋,擔心攪黃了訂單,他必須在兩人中間做出一個抉擇。
每個領導都喜歡聽好話,許建軍信誓旦旦,花言巧語,楚寒風心裡的天平開始向他傾斜。
叮~叮~叮~
正在楚寒風準備做出決定時,沈江河的手機響了。
“你先接電話。”楚寒風看着他。
“是東成集團滕瀟打來的。”沈江河看了看來電顯示。
許建軍的臉一下子白了。
在他的認識當中,尤其是現在的非常時期,自己聯繫不上滕瀟,沈江河一個毛頭小夥子能和滕瀟搭上線?他的思維如同賭博,賭的就是沈江河和自己一樣,無法和滕瀟聯繫上。
但現在沈江河卻說是滕瀟的來電,他有些不相信,這沈江河說不定在玩什麼把戲,來騙自己。
“你開免提,我們來聽聽。”這個時候,許建軍還期許有意外出現,嘴硬。說我們,當然包括了楚寒風。
沈江河不想和客戶的通話公開,他看了一眼楚寒風,面無表情,似乎贊成許建軍的意見。
無奈,他接了電話,開了免提。
“江河,江河……”滕瀟在電話裡連聲叫着他,不知是信號問題,還是無法判斷他是否接聽了電話。
許建軍沒見過滕瀟,自然不熟悉滕瀟的聲音。
“滕總,我聽着呢,您請說。”沈江河擔心免提後的聲音小,就湊近手機大聲說了一句。
“哈哈哈……江河,有沒有繼續給我寫信?上次的信……我收到了……哈哈,有意思,你還真是好玩。”滕瀟在電話裡依舊笑得花開爛漫。
沈江河給她寄信時,再三看了幾遍,沒發現信中的內容有什麼不妥,或者是成爲她笑點的可能性啊。
滕瀟的這些話,他聽着略顯尷尬,但滕瀟這麼對他說,只在兩人的面前說明,他和滕瀟關係近似朋友,不是單純的業務關係。
“上次,我還聽我姐說你誠實穩重,我怎麼就看不出來呢?”滕瀟還在一邊笑一邊說。
“呵呵……”沈江河繼續陪着笑,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是用笑聲表示自己在聽着她的電話。
這沈江河還認識客戶的姐姐?這說明他和客戶的關係不是一般,楚寒風看了許建軍一眼,如木雕。
上次產權交易中心的訂單,楚寒風並沒有留意滕小姐的簽名,就是留意了,應該也記不住,也不會聯想到滕瀟。
“好了,不說了,你現在有空嗎?來我這兒一下,找你有事。”滕瀟笑完之後,對他說。
“我馬上過來。”沈江河掛了電話。
許建軍賭輸了,輸得一塌糊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很難看。
他萬萬沒想到,沈江河竟然聯繫上了滕瀟,而且關係還那麼好,自己約了她很多次,爲什麼會遭到拒絕呢?
在這個關鍵時間,滕瀟竟然打電話給他,原來他的精心佈局,被這個電話打擊的滿地找牙,不然,他的計謀肯定得逞。
“你快去吧。”楚寒風沒看許建軍,催促着沈江河。
在都市報的當下,楚寒風的壓力很大,需一致對外,他暫時不會因爲私下的關係,而任人唯親。
這次的較量,有了滕瀟這個電話的神助攻,壓倒性取得完勝,但同時沈江河心裡也清楚,許建軍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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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成西就集團。
沈江河提着包,走進了營銷總監滕瀟的辦公室。
“來了?”滕瀟只是對他微微一笑,這和她在電話裡有很大區別,“請坐。”
他剛坐下,她的助理給他端了一杯茶進來,放在他面前,他點頭道了謝。
“今天叫你來,是想告訴你,計劃有變。”滕瀟手裡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東西,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計劃有變?不會是原來的計劃取消了吧?
剛纔還在辦公室與許建軍脣槍舌戰,如果東成的計劃取消了,那許建軍還不得借勢跳將起來?
“金融危機,集團不得不調整策略,房地產項目大幅削減媒體預算,學校那邊呢,則要加大宣傳力度。”滕瀟說着,遞給他一份資料。
學校加大宣傳力度?是不是意味着要增加廣告費用?
沈江河的心情隨着滕瀟的話而起舞,弄得他心裡跌宕起伏的。
沈江河定眼一看,滕瀟遞給他的資料,實際上是一篇房地產項目的宣傳軟文。
“您要求我們怎麼做?”沈江河有些不明白。
“你幫忙找一個你們報社的記者,按照這篇文章,結合你們報紙的風格,看看能不能提煉出新聞點,然後列一個採訪提綱給我。”
滕瀟說着,兩眼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覆。
“但這屬於房地產項目,我的職責是專門與學校聯繫的,這不在我的權限之內。”沈江河有些爲難。
他不願意許建軍插手自己跟進的行業,自己也不想插手他那邊的事情。
“這我不管,在都市報,我只認你,你們內部也可以協調的吧。”滕瀟作爲甲方,把乙方想得挺簡單,這讓沈江河進退兩難。
“或者我讓負責房地產項目的同事和你聯繫,這樣更方便點。”沈江河只有再度爭取她的諒解。
把她引見給許建軍,他和許建軍之間可以化干戈爲玉帛,自己的壓力會減輕許多。再加上,許建軍和楚寒風是發小,讓楚寒風出面找記者就容易多了,自己從沒有和記者編輯那邊打過照面,找記者,談何容易!
“這事是我要求你幫忙,你就說,幫不幫吧?”滕瀟有點咄咄逼人。
他知道滕瀟這句話的份量。
滕瀟的意思很清楚,現在不僅是企業和報社之間的合作問題,還有他和滕瀟之間的關係。如果不答應,兩人之間剛建立起的關係可能會搖搖欲墜,都市報還很弱,拒絕客戶,那無異於自掘墳墓。
“我試試看。”沈江河沒有退路。
自從自己做了這個廣告業務員,你不願意做的事,形勢必定逼得自己不得不去做,沒辦法,形勢逼人強。
“不要抱着試試的心理,要一定,我相信你可以的。”滕瀟提了要求,還不忘鼓勵。
“您不是說,對都市報的看法不成熟麼?”沈江河心裡沉甸甸的,他不能肯定自己能行,只有故作輕鬆地問了一句。
“今非昔比嘛,今天你們都市報在大街小巷鋪天蓋地,有目共睹,我們才重新考慮,能不能合作,會不會持續共贏,就看你們怎麼做了。”
滕瀟說得那麼鄭重其事,把東成集團和都市報的合作這麼大件事攤在自己頭上,他有點誠惶誠恐。
確實,穗州都市報第一天改爲日報,所造成的聲勢,在幾大報中絕無僅有,堪稱是報紙發行歷史上的一個里程碑。
滕瀟在他面前沒有呈現她在電話裡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爽朗笑聲,也沒有對他表示出太多的熱情。
客戶和廣告業務員一樣,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慾,當然也有壓力。
滕瀟的壓力不會比沈江河的壓力小,總得想方設法在工作的罅隙中尋找一種樂趣,來釋放自己的壓力。沈江河在所有媒體的業務員中,是令她記憶最深刻也覺得最可愛的一個。
不僅工作和生活中,很多人的表現有差別,在電話裡溝通是一回事,見面談又是另外一回事,這就是一個成語所說的,百聞不如一見。
回到報社,已到了下班時間,正好遇見鄭四海。
鄭四海聽了沈江河的建議,行動非常迅速,帶了一個負責這次專題的記者去了食品油企業做了一下采訪。
“反饋很不錯。”鄭四海難得露出一次笑臉,有點像許建軍所說的鐵樹開花的感覺。
“好現象,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照葫蘆畫瓢也能熟能生巧。”沈江河自然替他高興。
“這是蘇大記者,蘇菲。”鄭四海向他介紹着身邊的女孩。
這名字倒挺好記。
“要不你先上去?我和蘇記者談點事?”沈江河腦中一直惦記着滕瀟的囑託。
“你找我?”蘇菲有點詫異,畢竟剛見面,不知道他想跟自己談什麼,看着離去的鄭四海,她問。
“有個客戶,需要寫一個稿件,不知道您肯不肯幫忙?”沈江河說着把滕瀟交給他的資料遞給她。
“好吧,我先看看再說。”蘇菲沒有拒絕。蘇菲知道,自己不答應,廣告部的領導會通過自己的領導,把任務派下來,就像鄭四海這個採訪一樣。
“麻煩儘快回覆我。”沈江河說了滕瀟的要求,然後給了她一張名片,以後好聯繫。
沈江河沒想到這麼順利就找到了記者,若不是自己幫了鄭四海,就不可能和蘇菲偶遇,鄭四海的介紹多多少少會起點作用,不然,自己貿然去找記者,估計事情不會這般順暢,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
向靜還在辦公室忙碌着,廣告部所有業務員郵寄樣報的任務全交由她來負責,需要郵寄的樣報已堆成小山。
沈江河馬上過去幫忙她封釘信封。
“不用,你理我幹嘛!”向靜的臉色和語氣都不正常。
不對勁!
可以說,沈江河對向靜的好感度頗高,但卻不喜歡她這種見雲就下雨的性格。
“有什麼話就說,不要悶在心裡,老鄉之間,互相倒倒苦水,沒有什麼的。”沈江河不想揣摩她的心思。
“聽說你在和房東的女兒拍拖?”
“嘿~老黃曆了,怎麼又提這事?”
“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真沒有?”
“真沒有!”
向靜這才露出笑臉。
怎麼這股風又吹起來了?
上次摘荔枝,他並沒有對任何人說這事,外人不可能知道。再說自己曾經警告過田衝,不要沒事找事,把“楚江大廈”這些人的事外傳。
但向靜因這事和自己鬧彆扭,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她是暗示過幾次喜歡自己,但自己並沒有說喜歡她啊,況且,兩人從認識到現在,才半個月的時間。
是不是又受到什麼挑撥?這向靜比較簡單,有什麼事都會掛在臉上,別人一看她的臉色便知道她的心情。
想到此,自己問她純粹是多此一舉,向她澄清這件事,以後會有更多的事情等着自己。
“小靚仔,什麼時候能吃你的喜糖啊?!”肖桂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像以往那樣衝他笑,但笑容中多了一些內容。
“快了,你要有耐心!”沈江河一下子明白了,是她在後面嚼舌頭。
“和房東的女兒?”肖桂花說着朝向靜笑了笑。
“這不是你安排的嘛。”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沈江河。
他還是看了向靜一眼,她臉色又變了,就因爲肖桂花這句話?
這完全是肖桂花對他那天晚上的報復!
他明白了,自己和誰在一起,那是自己的自由,什麼流言蜚語,即使是桃色新聞,男人嘛,誰沒有個故事?無非是增加點談資罷了,對自己產生不了多大的影響。
唯獨這個向靜會因自己而在意這些事,肖桂花這種舊事重提,可能就是挑撥自己和向靜的關係,要是得罪了向靜,加上許建軍,還有這個直呼楚寒風名字的肖桂花,這樣,在廣告部,和楚寒風走得最近的三個人都得罪了,那以後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他有些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