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蕭弘澄語調溫和平緩,臉色也柔和,彷彿只是在和她聊聊天,並沒有說什麼要緊事一般,更沒有什麼威脅。可是,如蕭弘澄所說,吳月華不失爲一個聰明人,她自然很明白這些話的意思,她手腳冰涼,這對她,對她的家族,都是生死攸關的時刻。這些話裡藏着的凌厲鐵血之氣撲面而來,幾乎要把她壓到地上去了。
蕭弘澄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十分自信,遠在寶蓮堤事件中,他就見到了吳月華那對權利的野心勃勃的渴望,他相信,吳月華會做出叫他滿意的選擇。
換個側妃,要選個聰明的,家族可靠的,又有野心的,其實還是挺麻煩的!
蕭弘澄心裡這樣想着,但一張俊臉平靜無波,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兩人一坐一跪,房裡安靜的十分詭異,在經過很長時間的靜默之後,吳月華輕輕抽出手來,起身後退兩步,微笑道:“妾身逾越了,還請太子爺恕罪。”
蕭弘澄含笑,輕輕點頭:“愛妃無需如此。”
蕭弘澄說:“其實,在你中毒之後,我已經暗示了太醫並相關人等,慢慢的把你因中毒而不能生育的消息流傳出去了。你因我而中毒,我補償你些尊榮,便是過火些,也不爲過。”
吳月華一怔,還沒想明白,蕭弘澄已經站了起來。
房裡催情的甜香氣味猶在,蕭弘澄勢必不能再坐下去了,他撣撣衣襟往外走,吳月華在後面送他,一邊笑道:“爺聞不慣這個新的薰香,妾身今後再不用了,還用原來的吧。”
蕭弘澄一臉淡定自若的樣子點頭,誰也看不出他其實x火焚身,可是媳婦還沒進門,真倒黴,蕭弘澄滿心不爽,又開始大逆不道的咒罵他爹,若是肯早些賜婚,小鹿十五歲剛滿就能進宮了,這會子我都能抱媳婦了!
如今還要等明年!
他爹自己xx不幸福,就看不得他好過!哎喲,好想小鹿!
蕭弘澄一走,吳月華才癱坐在牀上,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掌心溼漉漉的,滿是冷汗。
現在很安靜,伺候的人都在外頭,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也不敢有。在這裡伺候的人,都是最爲伶俐的人,雖然沒見到裡頭屋裡的情形,但那種氣氛簡直嗅也嗅的出來。
平日裡熙熙攘攘人來人往說笑的場面彷彿隱身了一般,玉和園竟然冷清的如同傳說中的冷宮,吳月華一動不動,坐在原地,熱鬧喧囂與冷清的對比陡然間叫她如此心驚,或許先前的一番對答,不過是出於本能,可這一刻,反是叫她驚懼!
或許這就是衆人追捧的寵妃與深宮冷院的妃嬪所經歷的不同,她從進宮起,就沒有過受冷遇的日子,根本不知道那種日子是怎麼樣的。
她所有的一切榮光,全是太子爺所賜,太子爺要收回,輕而易舉……
這喧鬧與冷清的交織如此的巧合,仿若上天給她的警示,這個時候,她才醒悟到,今天這一招,實在太過行險,太子爺說的很明確,他是看在外祖父的臉面上,再給她一次機會,若不然……太子爺直接冷落她,重新納一名側妃,如同太子爺所言,想要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的人,定然多不勝數。
想到差一點就往暗淡的人生道路走去,吳月華冷汗淋漓,這個時候,她不得不重新回想進宮前,外祖父那番教導。
外祖父曾再三問她是否願意進宮爲太子側妃,那些話裡,其實充滿了擔憂。或許,在那個時候,外祖父就已經明白太子爺對後宮權勢的分配法則。
絕不容許有子嗣的嬪妃握有後宮之權,更有外戚助力!
吳月華想到慶妃,想到樑家,不寒而慄。不,她絕不能落到那樣的下場,她的目標很明確,爲了這個,她可以捨棄一切!
太子爺的意思同樣很明確,他既然沒有給她裡子,所以會給她足夠的面子,甚至還能保她一世平安。
不過太子爺最後那句話……吳月華翻來覆去一夜無眠,都在琢磨那句話,到得天明,她恍然大悟,俏臉上血色褪的一乾二淨。
幸好她做出了選擇,如果……如果她堅持要子嗣,太子爺根本就不會答應,他散佈出吳側妃不能生育的消息,意味着他早就安排好了另外一條路,不符合他期望的側妃,就連面子都不用給了,隨便撂在哪個角落,從此不過是點綴東宮,連太子爺的面都不會再見到了。
是的,他是皇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只有他安排別人的,哪會受一個嬪妃的安排?若是沒有按照他的期望選擇,無非便是更加徹底的捨棄罷了。
想通這一節,吳月華覺得自己的心都停跳了一下,心悸的難以忍受,先前以爲自己是差點兒走到暗淡的角落,現在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走到了地獄門口。
權勢之威,再一次給了她一個極其深刻的教導。
而蕭弘澄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心裡卻有了計較,吳側妃是有點聰明的,聰明人自然不會太安分,而要用聰明人,還要用的好,自然就要更加聰明的人才行。
這個嘛,蕭弘澄一臉淡定的心裡暗笑,幸好他們家小鹿聰明!
橫豎現在已經賜婚,蕭弘澄覺得,這件事正好是一個引子,有些東西須得交代給小鹿知道才行。
是以,第二日一早,蕭弘澄光明正大的就去了靜和大長公主府,順便也拜見一下丈母孃。不對,
拜見丈母孃完全是重頭戲!
因爲蕭弘澄一直覺得,這個丈母孃大概天生就是來對付他的!
想想都胸悶!
準女婿是太子爺,陳氏是十分的不自在,當然,就算她是準丈母孃,她也得先行國禮,且別說太子爺,就是如今的周寶璐,雖然還沒行禮成爲太子妃,可是賜婚旨意已下,在家裡,除了靜和大
長公主,第二個位子就是她了。
換言之,她比她爺爺的地位更高。
所以,皇太子擺了半副儀仗,浩浩蕩蕩上門來拜見丈母孃之類的陣仗,陳氏就有些驚慌,她本來不是應變的人才,此時更是吶吶的說不出什麼話來。
只是聽到“不敢當”“不敢”“惶恐”翻來覆去的出現。
蕭弘澄一臉溫文,心裡想的卻是:哼,現在不是你把小鹿藏起來,當我是登徒子的時候了?
嘴裡卻說:“夫人不必如此客氣生疏,眼看就是一家人了,昨兒父皇賜了旨意,論理,我也就該稱您一聲母親了纔是。這且不論,我想着,怎麼也得今兒就來拜見夫人和世子,別的也罷了,只怕遲了顯得不恭敬,外頭人也會對小璐有說道。”
母親兩個字把陳氏嚇的心肝兒一跳,幸而太子爺沒真的喊出來,不然陳氏準的嚇暈過去,就是這樣子說話,陳氏也嚇的汗都出來了,乾巴巴的說:“這怎麼敢當,雖說聖上恩典,賜了婚,你也是太子爺,我們家也是不敢逾越的,便是小璐,她年紀小,不懂事,規矩也還沒教好,若是有一二逾越處,太子爺千萬不要與她計較纔是。”
眼見太子爺年紀比璐兒大這麼多,又有如此威儀,璐兒傻乎乎的,規矩也不好,性子又倔,如何伺候的好這位大爺呢……
陳氏惶恐極了。
可是,還沒輪到她開始哭,這位大爺已經站起身來,笑道:“小璐在家裡呢麼?我去瞧瞧她去。”
然後轉身就走了……走了……
陳氏傻傻的看着,這眼淚剛開了個頭,還沒來得及哭,人就轉身走了,壓根兒沒打算問她同意不同意。
這……這……陳氏坐在那裡,大約準備哭個一兩個時辰的情緒突然泄了氣,這位大爺這麼厲害,我的小璐可怎麼辦啊……
想了半天,算了,還是哭一哭好了。
於是陳氏呆坐了一會兒,默默的哭起來。
蕭弘澄卻很瀟灑的,熟門熟路的往東邊兒周寶璐住的屋子走去,謝齊跟在身後默默的想:您來看太子妃就看太子妃吧,還非要去嚇嚇丈母孃……
可是蕭弘澄雖然一臉面無表情,輕快的腳步卻昭示了他的心情好的不行。
“小璐在家裡呢麼?我去瞧瞧她去。”
“小璐在家裡呢麼?……”
“……”
這句話他想當面對陳氏說,想了好久了!自從那一回,被陳氏在小鹿房裡逮了個正着,自從每一回到小鹿房裡,都跟做賊似的,自從每回柔情蜜意說到開心處,都會有丫鬟緊張的來報信兒:“夫人來了!”
他就一直憋着這口氣,一定要當面說一說!
陳氏簡直就跟安了暗門似的,凡是他跟小鹿說的開心,最捨不得的時候,她一定出現!從無例外。
可是,規矩禮法之下,便是堂堂皇太子,也只能退避三舍,不敢攝其鋒芒!
這一回總算出了口氣了!
好爽!
簡直就像大熱天吃了一碗冰鎮過的酸梅汁一樣嘛!
所以蕭弘澄進門的時候,周寶璐有點狐疑的打量他,蕭弘澄的面無表情周寶璐早看慣了,不過這無表情之下,周寶璐倒是看得懂他的情緒。
今天這樣子,簡直有點飄飄欲仙嘛。
大約當時收復了江南的時候,他應該是這種狀況吧……周寶璐想。
這難道還有事可以和收復江南比嗎?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掉落!故意寫的甜一點啦
順便攜我們家太子爺太子妃,祝小朋友們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