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晌剛說完,丫鬟已經高高打起簾子來:“九姑奶奶來了。”
陳四陳七都不由的慶幸,幸而忽悠完了大姐,不然這位九姑奶奶來了,叫她一攪局,指不定就不成了。
這位姑奶奶,還真是個祖宗姑奶奶呢。
陳九從來就是個與衆不同的人物,連進門的樣子都比別人動靜大,她一張雪白臉兒,桃花水一般的眼睛,帝都的貴婦都是養尊處優深諳保養美膚的人物,可誰也比不得陳九得天獨厚一身雪白的皮膚,晶瑩水嫩,又愛穿一身耀眼紅衣,豔麗至極,不管站在哪裡,都是最耀眼的人物。
當然那性子也是沒得說,身爲庶女,卻半點兒沒有在嫡母手底下討生活的模樣,直是性如烈火,別看陳四陳七都是嫡女,楊夫人又是個精明厲害手底下狠辣的人物,而陳九隻是庶女,偏陳四陳七兩個還真不敢輕易惹陳九。
陳九的姨娘去的早,出身也不過是個寒家女,沒什麼出奇,也沒見多得侯爺寵愛,偏生這陳九卻是極得侯爺寵愛的,從小兒愛若掌珠,嬌養的比陳四陳七這樣正經的嫡女還強,任有什麼事,有什麼好東西,侯爺也是先顧着陳九,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雖說是幼女,可到底是庶女,又無母親扶持,誰家也沒見過這樣莫名其妙的事兒。
陳七與陳九年歲差的不多,小時候也曾不服氣,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要收拾陳九,結果被陳九撓了幾回不說,回頭還被侯爺罰了戒尺,楊夫人也護不住她。
幾回下來,陳四陳七和這個九妹都十分的不對付。
去年年中,也不知侯爺怎麼說動了宮裡,竟由宮裡下旨賜婚,嫁給了一等護國將軍卓遠山。雖說雙方地位都不甚高,可驚動宮中下旨賜婚,還引得帝都議論了好一圈兒。
陳九依然是一身鮮紅的衣裙,進門來給楊夫人行了禮,看見陳氏便歡喜的笑道:“大姐姐也在這裡呢,小璐呢?我猜着她來了,找了一圈兒竟然不見人。”
陳九與周寶璐最意氣相投,回孃家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周寶璐。
陳氏一向不喜歡這個小妹妹,她出嫁的時候,這個最小的妹妹才滿週歲,其實並不熟悉,只是平日裡回孃家來聽人挑唆的多了,便也覺得她性子太張揚,毫無淑女的貞靜,有時候她覺得周寶璐養成現在這個脾氣,多半也有陳九的挑唆,自然越發不喜她,見陳九問她,便淡淡說:“我也不知道,許是去和來府裡的小姐們說話去了吧?”
“哪有人呢!”陳九說:“我去小姐們坐着的院子找了一圈兒了,也不知道她哪裡去了。居然不來找我玩,虧得我得了好東西,還巴巴兒的給她留着!”
陳七有點按捺不住,忍不住道:“九妹得了什麼好東西,只惦記着璐姐兒,怎麼也不給咱們瞧瞧?我瞧着,幸而大姐姐回來了,璐姐兒現有大姐姐管束,她倒比先前好了些,這會子九妹在這裡,倒是別叫她過來,反是好些。”
這話還真說到了陳氏的心坎上,只覺得果真是這樣子,自己的璐兒就是被這個沒規矩的小妹妹給挑唆壞的。
陳九笑起來明眸皓齒,美豔不可方物,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也不那麼好相與:“我給璐姐兒留的東西,七姐這就惦記上了?還生怕小璐過來,便是小璐不過來,這東西我也不會給七姐的,七姐也不用找我要了。我還不明白呢,七姐嫁了這樣富貴的人家,什麼東西沒有,怎麼倒還念着我們這一點兒東西?”
陳九說話從來就是這樣半點兒不給臉面,別人說不出的她都說的出來,息事寧人四個字她似乎就不認識似的。
陳七道行不夠,對着這個口齒伶俐的小妹,臉都氣青了,陳九嘴角最是利落,還沒等陳七組織好語言,噼裡啪啦就說:“七姐不是嫁到東望侯家做了掌家少奶奶麼?東望侯家大業大,庫裡堆着金山銀山,十幾位公子小姐,二三十位小公子小小姐,開個飯都坐三四張大桌子,更別說在外頭捧戲子買古董,養七八個外室,見天的買姨娘進府,單看這份烈火烹油的勁兒,得是多大一份家業呢。七姐手指縫裡漏的就夠咱們吃用一輩子了,還念着我這一點兒小東西!再就不說東望侯家了,就是母親的私房也不少,莫非七姐沒有不成?出嫁的時候,嫁妝也七八十擡,還都是要緊東西,可沒有那些中看不中用,死沉死沉的瓷器木頭什麼的。哎喲說起這個來,我又忍不住要笑出聲了,我見過嫁妝上有一擡是陪嫁的什麼根雕,莫名其妙半人高一個樹根子,七姐見過麼?”
這話不止把陳七氣的發抖,連陳四和楊夫人的臉都青了,只有陳氏無所覺,陳九妙目掃了一圈,暗道這羣蠢貨,也懶得留下來和她們吵架,趁幾人都氣怔了,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轉身揚長而去:“我去找找小璐去!”
簡直如一道火焰般,進門燒了一通,留下滿地狼藉,就走了。
陳七生生被陳九給氣哭了:“娘,九妹這樣沒規矩,您就該訓斥她纔是。”
陳九罵人不帶髒字兒,只指着最痛的地方捏,陳七三年前嫁入東望侯府,高門嫡子,看起來是花團錦簇的,且有楊夫人用心挑選,姑爺模樣兒齊整,人也出息,知道上進,只是就如陳九說的,東望侯家中兒女衆多,大部分又沒什麼出息,府裡進項一日少於一日,單公子小姐們的聘禮嫁妝已經愁的不行了,公子們還指着東望侯這大樹一副便宜不佔白不佔的樣子,想方設法在公中支銀子,陳七的姑爺雖說是個好的,也經不住這些兄弟姐妹的拖累,且越是好的,越是家裡的頂樑柱,陳七三年來貼了不少嫁妝出去,如今連打個頭面也得回孃家找母親資助。
陳九自然是清楚明白的很,陳七開口就惹她,她哪是忍氣吞聲的人,頓時哪裡痛往哪裡戳,她也沒怕過誰,連陳四和楊夫人都捎帶了進去,這嫁妝的事兒,陳九雖不看在眼裡,但擺明的不公平,卻是現成的把柄,不嚷嚷出來,就不是她九姑娘的風格!
楊夫人是掌家侯夫人,除了自己的嫁妝,這些年也攢下了不少私房,兩個親生女兒出嫁,嫁妝自然是豐厚的,而庶女出嫁,雖說府裡定例是一萬兩銀子的嫁妝,楊夫人又哪裡捨得,經她一手經辦下來,嫁妝倒是有七八十擡,看着比嫡女也不差什麼,花團錦簇的大紅嫁妝,卻是不值錢的瓷器等笨重之物居多,現銀鋪子田地卻少的可憐,楊夫人地皮刮的乾淨的很,庫房裡頭什麼角落裡的不值錢東西都蒐羅了出來,就如楊九所說,有一擡嫁妝,竟然是個半人高的根雕!
陳九拿着,真是劈了做柴火也不好燒,如今就丟在她們家院子裡頭的門邊兒,誰來她都跟人解
釋,我嫁妝裡的,放這裡還挺好看!
這根雕在帝都還正經挺出名。
在場的人除了陳氏,誰不知道呢,這會子陳九又隨口拿出來戳她們的心窩子,楊夫人氣的臉上的肉都在抖,偏又真的拿陳九沒法子,別說管教,只在侯爺跟前提一句不對,侯爺也要冷下臉來。
曾經有一回,武安侯甚至當面兒說:“管教不了你就別管了,少給她找事兒。”
陳四也知道母親同樣拿陳九沒轍,便罵道:“這個破落戶,自己不要臉皮,什麼話都敢說,人說不出的她也說的出,橫是不把這侯府的顏面當一回事!不過是一個庶女罷了,公中定例多少就是多少,誰虧待剋扣了不成!一萬兩做出七八十擡嫁妝來,哪裡容易了?還不是怕她臉上不好看,母親才私房加了東西,她不說承個好,倒成了虧待她了?不知好歹的東西!”
說着又回頭對陳氏說:“大姐姐越發要小心,你看她這個樣子,璐姐兒能學到什麼好的?日後若是也這樣子,大姐姐的顏面往哪裡擱呢?大姐姐只管問問娘,有人在娘跟前提起九妹來,娘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這話頓時說的陳氏只點頭稱是,越發下定了決心。
陳熙晴雖說沒聽見陳四陳七的挑撥,可看各人神情,連同熟知的各人性情便也知道有人在生幺蛾子,特地來給周寶璐提個醒,陳熙晴口齒伶俐,噼裡啪啦炮仗似的說了一大篇,叫周寶璐聽的笑彎了腰。
陳熙晴說:“別看你七姨母嫁妝厚實,又有你外祖母總補貼她,可那點兒能頂什麼用?前兒我還聽見說他們家要賣一個莊子呢,我看呀,要不了幾年,就要吃不起飯了,七姐夫又是個孝子賢孫,七姐的嫁妝非得都填進去不可。當初你外祖母要是給她挑個不那麼出息的反倒好些,兩口子少些良心,只怕還能保住些嫁妝!”
周寶璐到底年紀小些,聽她說起嫁妝豐厚又有孃家貼補的七姨母都這樣艱難,此時也不免擔憂的說:“既然你的嫁妝沒什麼東西,小姨母手裡可緊張?我存了私房銀子,給你使吧。”
陳熙晴笑着擰擰周寶璐的臉:“哎喲就你那點兒零碎銀子,動不動就要給人,能給幾回?前兒我還聽見你許了安哥兒銀子呢!你別擔心我了,別說那嫁妝沒給齊全,就是給齊全了,我也看不上,這話兒我也就給你說,也就你和嫂嫂我是不怕說的,你聽了只管存心裡,你小姨母不缺那點兒散碎銀子。說句不好聽的,大姐姐是個沒成算的,只怕也不懂給你攢點東西,過幾年你也該嫁人了,你這身份怎麼着也要嫁進高門的,到時候我給你擡幾萬兩銀子來壓箱,誰也不能小看了你去。”
若是別的小姐,聽了這樣的話,只怕頓時就臉紅起來,忸怩不能言語,偏周寶璐是跟着曾氏,與陳熙晴混一起長大的,陳熙晴養的嬌縱,最是個沒規矩不在乎禮法的,周寶璐也學得幾成,聽了這話,反倒眉開眼笑起來:“喲,這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等着,也發一回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