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當晚,周寶璐就拿了個大橙子,擱在窗臺上,笑眯眯的關上了窗子。
有了地方,查點事情並不難,周寶璐思索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吩咐小櫻:“你使個巧法子,悄悄兒的叫王姨娘知道鐵樹衚衕這個地方,別叫她起了疑心纔好。”
小櫻做這些最是拿手,別說在自己府上,就算在別人府裡,也頗多交情深厚的人脈,不管打聽個什麼,還是做點什麼,都十分容易。
聽了周寶璐說了,就應下來,自己出去了。
小櫻的動作最利落,不過半個時辰就回來覆命:“王姨娘屋裡的紅綃差點兒沒跪下來求我說,還送了我一個銀鐲子,我才半遮半掩的給了她鐵樹衚衕這四個字。”
周寶璐抿嘴笑,這捉狹丫頭,必是故意裝說漏了嘴,哄的王姨娘屋裡的人團團轉。
小櫻笑嘻嘻的說:“小姐這回猜錯了,我是找了廚房裡頭伺候的柏香替我做的,她原求着我想補個二等丫鬟的缺兒,今兒我就想起她來了,就給她指了這條明路,叫她拿這消息去做進身之階,只說送飯菜的時候,偷偷聽說了小姐和人說的話,偏又聽不真切,這小丫頭也是伶俐,也不知怎麼編着繞她們,沒一會兒,紅綃就來找我說話了。”
這丫頭,真是越發伶俐了,又遞出了消息,又做了人情,怪道到處都人緣兒好呢,真是又會做面子又會做裡子,廣結善緣,自然自己的人脈就好了。
王姨娘得了消息,立時打發丫鬟出去給自己孃家送東西,周寶璐心中暗笑,這還真是迫不及待呢。
周寶璐在府外沒有人手,不過這也難不倒她,她權衡了一下,就去伯孃張氏的房裡坐了一坐,到得午飯後,周安明就打發小廝給她送了一封信來。
拆開來一看,原來是這樣。怪道周繼林要養在外頭!
說起來,王姨娘的孃家兄弟也算得力,只比周寶璐的消息遲了半日,第二日一早,王姨娘就哭着上正房來了。
周寶璐一早起來,就聽小櫻一臉八卦的進來說:“王姨娘去夫人那裡哭了。”
周寶璐心情頓時好起來,這是王姨娘自己找死呢!
她也不急,待丫鬟給她梳了頭,穿好衣服,說:“夫人那兒不會開飯了,去廚房單給我傳點早飯來就是了,小櫻你去夫人那兒打探着,瞧着哭的差不多了,就來叫我。”
丫鬟們都不知道小姐的葫蘆裡賣着什麼藥,不過小姐自來古靈精怪,花樣多的沒法說,只得都老實點頭,小櫻自去守着去了。
沒一會兒,早飯傳了來,大小姐的分例從來都是隨老祖宗的,沒有規定安排,只聽吩咐,雖然跟着曾氏長大,周寶璐也沒跟着吃江南風味,倒是隨着陳熙晴,喜食辛辣等物,雖不像陳熙晴一般一大早的就火鍋燙起來,但早上的牛肉麪之類倒也是常有的。
這邊早飯剛吃完,朱棠勸着周寶璐喝了一杯菊花茶,小櫻就進來笑道:“小姐也好過去了。”
那看來是火候了。
王姨娘的臉看起來原是好了,只是今兒一大早,也不梳妝,哭的臉黃黃的,有些腫,倒好像還沒好似的,見周寶璐進門來,也不敢像往日般拿大,忙站起來,捏着帕子只是拭淚。
陳氏坐在炕上,也是哽咽。
周寶璐心中就嘆了口氣,這種事有什麼好哭的!王姨娘哭一哭是應該的,她娘做什麼還能哭的這麼真心實意!
不過想來陳氏那性子,無事也要哭一場的,這種時候,自然難免,周寶璐便坐到陳氏身邊,說:“娘這是怎麼了,大清早的,有什麼不歡喜了?”
又回頭對王姨娘說:“怎麼姨娘也在這裡哭,出什麼事了不成?”
王姨娘囁嚅不敢言,陳氏摟着周寶璐,越發哭出聲了,周寶璐又催問兩句,陳氏只是哭着搖頭,好半晌才說:“這是大人的事,跟你小孩子沒什麼干係。”
周寶璐便煩躁起來:“好好兒的都在哭,又不告訴怎麼了,這是要做什麼?還有姨娘也是的,明知道我娘身子不好,大夫再三說了少引得娘哭,只怕越發不好,姨娘偏是不信,依我說,凡有什麼委屈也該忍着些兒,如今有事沒事就到上房來哭,引得娘也哭一場,如何得了。”
這位大小姐無事還要踢三腳呢,這會子自己要是再不說話,只怕還有不知道什麼罪名要安在身上,王姨娘實在是怕了她了,給周寶璐這樣一訓斥,老老實實的說:“大小姐明鑑,我只是聽到一些兒傳聞,因是要緊事,不敢不來回夫人,偏這傳聞裡頭夾雜了許多腌臢話,大小姐是閨閣姑娘,實在不敢回大小姐。”
周寶璐便說:“那些個規矩不過是對外頭,在外頭的時候,自然是聽到些什麼腌臢話,我只有走開的,不過如今在家裡頭,又沒有人,你不來回我娘也就罷了,如今你就要來回,我又眼見得我娘哭的這樣,我如何能不問,你趁早兒說出來是正經。”
王姨娘就去看陳氏,陳氏哪裡有半點主意,只是哭,王姨娘也知道主母就是尊菩薩,最是沒成見的,就便回了她,除了哭一場也沒有別的本事,這上房裡頭真要商量事兒還得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於是便道:“這些日子,世子爺常不在府裡,我自也不敢問緣故,只前兒世子爺在書房裡歇着,我瞧着下了雪,打發丫鬟給世子爺送參茶去,那丫鬟聽到跟着世子爺出門的小廝周福和周財言語裡頭說着什麼新姨娘,後頭還有許多不敢回大小姐的話,我也不敢胡亂相信,便打發人悄悄兒的打聽了,原是世子爺在府南邊的鐵樹衚衕買了個宅子,養了個新姨娘。聽了這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敢瞞着夫人,只得來回夫人。”
周寶璐便道:“原來是這樣,依我說,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各家爺們誰沒姨娘呢,爹爹既然能納你,就能納新姨娘,有什麼值得哭的。”
周繼林已經有了三個姨娘,最得寵的王姨娘,生了周寶琪的錦姨娘,還有個原來服侍他的貼身丫鬟,做了通房的柳兒,在陳氏進門後也擡了姨娘,不過柳姨娘年紀比周繼林大一歲,又無子嗣,如今越發就在後院不出來了。
陳氏這個時候倒說話了:“璐兒,你姑娘家知道什麼,納姨娘並不是什麼要緊事,只是這養外室,背父母瞞妻子,中間必是有什麼不能進府的關節,一旦鬧出來,可如何得了。”
周寶璐依然無所謂:“既如此,那就擡進府裡來,也就完了。”
王姨娘寵冠內宅,見周繼林有了新人,哭一哭倒是正常,可週繼林已經五年沒有與陳氏同房了,周寶璐真不知道娘有什麼好哭的,多個受寵的姨娘,效果多好,王姨娘頓時老實多了。
分寵這種招數,除了公主,有哪位貴婦不會呢?
別說現成的受寵外室,就是沒有,主母給自己丫鬟開了臉,擡舉起來,給了爺們來壓制別的妾侍也是各家都司空見慣。
就像舅母,趁着花姨娘懷孕,就在自己身邊的大丫頭蘭溪開了臉,給了舅舅,花姨娘這陣子就老實多了。
王姨娘抓住陳氏這個話頭子,立即道:“夫人說的是,論理,世子爺要納哪位姑娘進門,咱們無非就是多個妹妹罷了,也只有高興的,可是如今世子爺偏遮遮掩掩的養在外頭,難免叫人猜測是不是有什麼要緊地方不對,別的也罷了,若是一時不慎鬧出來,大家也沒個防備,到底怎麼着也沒人知道,萬一對世子爺前程有礙呢?再說了,就算與前程無關,叫公主並駙馬爺知道,世子爺揹着父母停妻再娶,又要如何生氣?便是咱們服侍的人,也有不是呢。趁如今咱們知道了,先問個清楚,再做防備才妥當,夫人說可是?”
這王姨娘嘴頭子果然利索。
這段話有理有節,又是體貼又是委屈,看來人家受寵十年還是有人家的道理,至少會說話知道體貼,眼界之類因着出身,註定了不高,可是小節上還是頗有出衆之處的。
周寶璐趕着在陳氏說話之前便說:“還是姨娘有計謀,這話說的極是,不管這事最後要怎麼着,總得先知道個首尾,知己知彼纔是要緊的,既如此,就勞煩姨娘去安排罷了,橫豎這院子姨娘是管過的,一概人都是知道的,問哪些人,怎麼問都清楚,就一發交予姨娘,才便宜。”
王姨娘瞠目結舌,這大小姐怎麼這麼無賴!
那一回打着罵着要奪了自己的管事權,如今有事了,就成了姨娘最清楚管事的了,打發自己去出頭兒,今後鬧出來,可就有現成的背黑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