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果然叫人拿自己的銀子來,周寶璐聽奸細芒語悄悄回了這個話:“夫人打發奴婢拿冊子,奴婢只能拿了,夫人見冊子上還有一萬多銀子,就寫了條子蓋了印,打發打發奴婢去提一萬兩出來,條子在這裡。”
周寶璐拿着條子,跟芒語說:“你跟母親說一句,你拿着條子去找管庫房的季媽媽提銀子,季媽媽說,大小姐前兒預支了一萬銀子,因夫人不在,沒有條子,只是大小姐說了,夫人回來就寫了條子來提,夫人就大小姐一個,季媽媽就給了,所以夫人這寫了條子,季媽媽收了條子,沒給銀子。”
芒語忍笑應了。
周寶璐又叫了季媽媽來,拿着條子,叫她把銀子提給她,這樣大額,自然是銀票,周寶璐隨手就擱在妝奩裡。
周寶璐想了半天,雖然心中有些不落忍,但有些事還是必須得做。
陳氏是她的親孃,可惜生成了個刻板正直不懂變通的性子,講規矩講禮法講孝道,這些其實不能說是她的錯,可是她卻不明白,這樣子做事在人人都講規矩,都是好人的地方行得通,但在絕大部分地方都是行不通的。
周寶璐已經十四歲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出閣,她護不了母親一輩子,就算給她安排了可靠懂事的姨娘幫着她,可哪裡有她自己明白過來強呢?
而陳氏名下的銀子產業,唯一名正言順可以動的就只有周寶璐,其他任何人動都不合規矩。
銀子周寶璐並不怎麼在乎,她在乎的是被人算計,就是她不缺這個,也不願意做一枚鮮美多汁的大肉包子。
周寶璐跟屋裡的丫鬟們說了一聲,只帶了朱棠一個,就去了寧德院。
靜和大長公主見了她訝異:“你怎麼這會子過來,你娘剛回府,你不多陪陪她去?”
周寶璐若無其事的說:“我們院子裡揭不開鍋了,我上您這兒蹭點兒點心吃。”
靜和大長公主笑一笑,並沒有多問,她是個明白人,自從皇帝微服到了靜和大長公主府見過周寶璐之後,現在每個月內務府送來的靜和大長公主的分例都加厚了一倍,公主賜婚後是有俸銀有賜田莊鋪子房子等產業的,收入其實頗豐,按照規矩,公主的一應開支都本該自負盈虧了,但朝廷向來優待公主,爲着公主們的體面,屢有封賞,一位皇帝推恩一次,中間又有諸太后,皇后等等的懿旨,漸漸的演化到了如今,內庫司的採購、內務府的東西,連同各地的進貢,也都有公主們的一份。
用皇帝的話來說,並不在於東西,而是表示朝廷顧念着已經嫁出去的公主們,雖然是別人家的人了,到底有這個身份。
然而,除此之外,也有些東西是原本公主的分例裡沒有的,按照內務府的規矩是公主自己俸銀裡出的,如今也悄無聲息的送到了靜和大長公主府,例如每月一百斤御田茉莉長粒粳米,一百斤御田銀珍珠米,五百斤銀霜炭,蓮米、銀耳、桂圓、紅棗、枸杞、蘑菇等物,以及各樣綢緞、細布、粗布、綵線等,甚至連胭脂水粉頭油等物也是齊備。
靜和大長公主覺得,孫女兒雖然還沒出嫁,可她現在已經是在替皇帝家養兒媳婦了,所以靜和大長公主對待周寶璐的態度有了更加細微的變化,依然是疼愛的,但管束卻少了,任是大凡小事,都盡着周寶璐拿主意,輕易不會干涉。
這個時候聽周寶璐這樣說,她果然也就並不問緣故,只是笑道:“誰給你通風報信呢,知道我這小廚房蒸棗子糕兒,我已經吩咐了叫拿些多加蜜糖和桂圓,是你愛吃的口味。你既來了,今兒有好杏子,叫她們給你做個杏子鬆餅吧。”
周寶璐笑眯眯點頭說好,半點兒看不出有什麼不歡喜的地方。
過一會兒,點心得了,周寶璐親自看過,叫人拿了食盒來撿着齊整的裝了幾個盒子,叫送大伯孃一盒,嬸孃和二妹妹一盒,自己家院子裡的三妹妹一盒,二弟一盒。又拿了一盒叫留給明哥兒下學了吃。
她和靜和大長公主對坐,拿着一塊糕慢慢的掰着吃,東拉西扯的說着家常,直說到晚飯時分,她屋裡留守的丫鬟進來回道:“咱們院子裡擺飯了,夫人請大小姐回去吃飯了。”
周寶璐不假思索:“你跟夫人說,我今兒跟着老祖宗用晚飯,不回去。”
陳氏這一下午都沒打發人來找她,倒是挺沉得住氣。
不過剛剛用了晚飯,陳氏就來了,進門兒給靜和大長公主請安,又笑道:“璐兒今兒倒擾了老祖宗用飯了。”
靜和大長公主笑道:“璐兒有孝心,肯長天白日的陪着我這老太婆說話,也是難爲她了。如今也就璐兒在跟前,我還能多笑笑多說話呢。”
陳氏便覺得有點不自在,只得說些閒話。
坐了一會兒,陳氏才又笑道:“璐兒擾了老祖宗這樣久,也該回去了吧?時辰也不早了,只怕擾了老祖宗安歇。”
周寶璐笑一笑:“不,我不回去了,我正要跟娘說,打發人把我的鋪蓋箱籠都搬過來,我今後就跟着老祖宗了。”
她回頭對靜和大長公主笑道:“老祖宗可收留我?”
在孫女兒和媳婦之間,靜和大長公主壓根兒不用考慮就站在孫女這邊,立時笑道:“我嫡親的孫女兒,要住哪裡不行?就是要我把上房讓出來,我也答應。”
周寶璐笑道:“還是老祖宗疼我。”
然後她轉頭去看她娘,陳氏一臉錯愕,還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哭,周寶璐已經眼圈紅紅,大顆的眼淚滾了下來:“我娘不疼我。”
陳氏措手不及,被周寶璐搶了先機,搶先哭着控訴起來,她就有點反應不過來了,這向來是別人問她,她哭訴的程序,這個時候改了改,陳氏立時反應不過來。
她也不是有急智的人,只得下意識的安慰:“娘怎麼會不疼你,娘不疼你還能疼誰呢?”
周寶璐哭着嚶嚶嚶道:“娘不疼我,嚶嚶嚶,娘不疼我,嚶嚶嚶,娘不疼我,嚶嚶嚶……”頓時沒完沒了起來。
陳氏只得說:“到底怎麼了?璐兒,娘最疼你的,你別哭了,告訴娘這是怎麼了?”
周寶璐說:“娘今兒要提一萬兩銀子給七姨母,卻一個字也不跟我說,顯是沒把我當女兒了,這難道不是不疼我?”
這話一說,陳氏的臉上頓時尷尬起來,靜和大長公主也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便問:“林哥兒媳婦,這是怎麼回事?”
陳氏賠笑道:“並不是要給,只是買鋪子罷了,且也不是要提公中的銀子,連世子爺的銀子也不必動的,我的嫁妝裡頭提了就是了。”
靜和大長公主心中有了數,知道有些話周寶璐作爲未出閣的女兒,確實不好說,便緩緩說:“媳婦的嫁妝,自然是媳婦掌管,咱們家從來沒有過指望媳婦嫁妝的事,你要用自己的嫁妝置業,自然連我連同林兒也沒有說道,可如同璐兒說的,你怎麼也該跟璐兒說一聲,若是璐兒年紀還小也罷了,她今年十四了,再兩年怎麼也該出閣了,是大姑娘了,這些事原也該給她交代清楚。這些話原不該我說,只是璐兒到底是我的孫女兒,我替她過問一句,想來也不會有人說我多管閒事,論起來,說這個話還早些,不過今兒話趕話說到了這裡,我也就把這個底先透了給你,今後璐兒出閣,周家規矩裡頭嫡出女兒該有的嫁妝銀子一分不少,公主府另陪一份一樣多的。你做母親的,又只有這一個女兒,也不該虧待她纔是。”
這個話的意思是陳氏只想着拿銀子貼補孃家,不管女兒,通常來說,母親的嫁妝,除了自己花用,也就是分給自己親生兒女的,若是母親沒了,嫁妝也是留給兒女,而不是丈夫,陳氏本來就只有一個親女兒,如今倒要把嫁妝銀子給妹妹,沒想着女兒,怪道周寶璐哭訴母親不疼她。
陳氏連忙道:“母親說的是,我就璐兒這一個女兒,怎麼會虧待她,斷然不會有的。這銀子我也並不是拿給我孃家的七妹,只是買她們家的鋪子罷了,今後依然是要給璐兒的。璐兒快別哭了,叫人笑話。”
周寶璐道:“誰敢笑話我,一家人難道不該有事商量着辦嗎?我也不是爭這個銀子,我是忍不下這口氣,母親不聲不響就要拿這麼大一筆銀子出去辦事,一個字兒不與咱們說,還當我是女兒嗎?我說母親不疼我,原就只是這個意思!母親既不當我是女兒,我就跟着祖母過,是一樣的!”
靜和大長公主也說:“璐兒說的很是,林哥兒媳婦你動這樣大一筆銀子,不跟我和林哥兒說也罷了,總得給璐兒交代一聲,你這樣不聲不響就拿出去,好像與璐兒什麼關係也沒有,叫璐兒如何自處?叫她怎麼不傷心呢?就是叫別人知道了,又要怎麼說?”
周寶璐和靜和大長公主聯手,陳氏如何抵擋得住,立時道:“是娘考慮不周全,傷了璐兒的心,是娘不好,這原是你七姨母家近日娶兩個兒媳婦,又要嫁幾個閨女,又是你七姨父回京走禮,銀子花銷大了,想要賣幾個鋪子,都是好街面,大開間的,你外祖母寫信給我,叫我買下來,說是你七姨母家也是勳貴人家,一次就要賣幾個鋪子,顯見得是過不下去了,別人說起來不好聽,咱們姐妹幾個有閒錢的,悄悄兒買下來,自然不會聲張,也是保全她們家顏面的意思,我想着,橫豎我也想着買個鋪子,攢下來給你做嫁妝,這東望侯家的臉面也保住了,幫妹妹一個急,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就忘了跟你說,今後再不會了。”
周寶璐說:“一萬銀子,能買一個鋪子?”
陳氏笑道:“他們家急着脫手,只要五千銀子也就足夠了,我買兩個,叫九妹也買兩個,差不多兒就齊全了。”
周寶璐嘆一口氣,靜和大長公主至此全明白了,也忍不住想嘆氣,周寶璐確實有足夠的理由發飆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根據明珠裡面的產業定價的,明珠當時清理嫁妝,一間大鋪子一年收益就有五千兩銀子。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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