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大驚小怪!”
蕭弘澄親自送妹妹到駙馬府,見了兩個人,剛歇一歇,就有人來報周寶璐傳話說想要見他。
能近蕭弘澄身邊兒伺候的都是知道內情的人物,自然也就知道這位周小姐身份不同,話也遞的及時,蕭弘澄聽了,忙就去了。
雖說是兩情相悅,但女孩子多少要矜持些,兩人見的時候也多,像今日這樣,周寶璐特地傳信兒來要見他的,向來是極少的。
就算聽到媳婦要見他這種話,聽起來很像是想他了,可蕭弘澄第一想法是誰爲難了他媳婦了嗎?今兒這種時候,冠蓋雲集,帝都的豪門悉數出席,周寶璐雖說出身貴重,但到底只是個小姑娘,又無封號等級,萬一有個把二百五呢?
蕭弘澄立時就急急的去了,見了周寶璐,聽她把這件事當個要緊事來說,頓時鬆弛下來,坐到石凳子上,頗不以爲然。
何府並不大,他們這是在前後院相連接一處略微偏僻的小跨院見的,院子裡有石桌子,此時擺了一壺茶,蕭弘澄隨手倒了一杯喝。
周寶璐說:“什麼大驚小怪,這位駙馬既然已經定親了,大公主夾在人家中間是個什麼意思?堂堂公主,挑什麼駙馬不行?大盛朝這麼多年輕俊彥,何必尋個這樣不甘願的?”
蕭弘澄一臉的不可思議:“他是什麼人,福兒是什麼人?哪裡輪得到他來說甘願不甘願?簡直是笑話!福兒是公主,大盛朝最尊貴的女孩兒,只有她挑人的,沒有人挑她的,只要她喜歡,別說放了小定,就是成了親,也得休了!”
這話說的無比的理直氣壯,但也確實是真話,皇權碾壓一切,包括禮法!任何個人意願,甚至是性命榮辱,都必須於皇權之下匍匐。
但周寶璐是個女孩兒,女孩子的心思,尤其是在這個方向,所思慮的就完全不同了,周寶璐說:“是是是,這個我都知道,可是,挑誰不是挑?爲什麼非要挑個不甘願的?我瞧這位駙馬也沒有好的天上有地下無的,雖說長的還不錯,可我瞧着也不如你俊哩,就是高大些,習武的,看着健壯,大公主就算喜歡這個型的,難道就挑不出別的了?宮裡那麼多侍衛,勳貴子弟,上進的,長的好的也有,家裡還沒有個表妹哭哭啼啼的等着,豈不是更好?”
蕭弘澄道:“那是他們家的事,和福兒有什麼干係?不管他們家有多少表妹,也沒有人能委屈了福兒,有什麼要緊的。”
橫豎蕭弘澄是沒把這個當一回事的。
周寶璐的大眼睛有點憂慮:“我只是擔心大公主,她從小兒沒親孃,已經夠可憐了,如今駙馬也不如意,我這麼想着,就覺得難過的很。上回她來跟我說挑駙馬的事,樣子還是挺歡喜的,這會子我想起她那模樣,都覺得心酸。唉,你還不如把她嫁給南安侯世子呢,好歹她喜歡,就算今後有些不如意,總算佔了一頭。”
蕭弘澄這還是第一回切身體會到女人的不可理喻,不過小鹿一副已經把蕭大福當了妹妹疼的模樣卻又取悅了他,便道:“南安侯世子不同,他身後有家族,且又蠢又膽大,這樣的人尚了主,尤其又是我的妹妹,說不準就要做出些你想都想不到的大膽的事,到時候若是事情大了,連累到了福兒,就麻煩了。何長彥就沒什麼危險,他只需伺候好福兒,自有他們何家的榮華富貴,他自然也很清楚前程在哪裡,別說什麼不甘願,只怕歡喜的夢裡都能笑醒。”
這些道理,周寶璐其實都懂,只是她依然覺得這件事有瑕疵,大公主的婚姻有先天的不足,所以叫她難過。
就如同蕭弘澄曾經一針見血的跟她指出來的,周寶璐雖然生於權貴之家,長於權勢之中,但她依然對權力並沒有深刻的理解,因爲她的成長一帆風順,從來沒有因爲被權力壓制,而吃了大虧。她從來沒有在權力之下匍匐,瑟瑟發抖,所以雖然她看的例子很多,知道的例子也很多,卻因爲沒有切身的感受,而彷彿一直隔着一層紗,對權力的敬畏和追求,從來就沒有融進她的骨血裡,影響她的性格和想法。
是以,在這個圈子裡,她竟然奇異般的保持着一種與衆不同的天真,她聰明、通透,有時候還有一點兒小小的狡猾,可她的確常常理解不了那種基於對權力的追求而做出的決定。
她甚至常常體會不到權力的威脅。
蕭弘澄想起那一日她對抗三公主,胡言亂語反而將住了蕭三福,那一種對權力和身份的戲弄,真是叫人忍俊不禁。
蕭弘澄就露出一個笑容來,就如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的那種感受,這樣的小鹿叫人覺得溫暖。
而周寶璐毫無淑女形象的趴在石頭桌子上,一隻手指描着杯子上梅花骨幹,一邊憂心忡忡的說:“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啊?”
蕭弘澄毫無責任心的說:“大概不知道吧。”
“什麼意思?”周寶璐瞪起大眼睛,逼問起來。
蕭弘澄解釋說:“當時父皇要給妹妹們挑駙馬,下旨命禮部遴選勳貴子弟,三品以上大員家中出息子弟等,那個時候,大約是熙和二年秋天。何家大約從來沒有想到他們家有尚主的好事兒,也並沒有當回事,不久開始說親,因兩家人親密,又早有那個意思,何家也並不是什麼要緊人家,當時也並沒有驚動別的人,何家於熙和三年六月初六下了小定,六月初八,父皇下旨賜婚。這件事在時間上確實有點巧合,我給福兒劃範圍,叫她挑人的時候,他們家還沒下小定,就是福兒選定了人,也還沒有,也是沒料到有這樣巧合,他們家又有這樣的膽子,待我得了消息,父皇已經明發了旨意,我想着,也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管是何家,還是冷家,都沒有抗旨的膽子。也就沒怎麼管,而且,很快就得了何家退定的消息。”
那麼,認真追究起來,這何家是欺君了,既報了何長彥履歷,又私下說親,如今不過是皇室不追究罷了。
周寶璐不滿的說:“那你當時就該跟大公主說一句,看她的意思,那個時候剛剛賜婚,實在要挽回也來得及。”
“她能有什麼意思?”蕭弘澄道:“她自己選的人,她願意,再說了,她那個山大王的性子,只看人家長的周全,可她的意,又不是比照着父皇科舉來選,還考校操行文章?無非就是她喜歡,又能伺候的她好,就齊全了。”
周寶璐說:“你沒跟她說,你知道她滿意?到底是女孩兒,誰不想自己的夫婿心裡只有她一個呢?就是公主,那也是女孩兒啊,你能懂什麼。”
“我懂啊。”蕭弘澄順嘴說:“我心裡就只有你一個。”
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周寶璐也忍不住笑起來,然後又嘆氣,蕭弘澄看不過眼:“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愁的,福兒就算知道了,也不過哈哈一笑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怕什麼?她有公主的封號,有我這個哥哥,還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麼。”
周寶璐不服氣:“能做什麼是一回事,心裡計較不計較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不早跟她說,就是你不對。”
蕭弘澄頓時站起來:“走走走,我這會子跟她說去,看她怎麼說。”
周寶璐連忙拉住他,死命往後拖:“你瘋了!這會子都要行禮了,你突然跑去這樣說,她鬧起來,可如何得了,你們家的體面還要不要了?大公主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說鬧就鬧,向來不含糊的。”
蕭弘澄反而拖着她往那邊走:“你別小瞧了蕭大福,今兒正好叫你瞧瞧!”
死活拖過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什麼要緊的!”
蕭大福一臉擦的白白紅紅的,很豪爽的說。
還回過頭來安慰周寶璐:“駙馬嘛,不就是一匹馬嗎……想那麼多做什麼,只要我看着順眼,使起來喜歡,他難道還敢叫我不喜歡?他們家只有供着我的份兒,憑他是誰,什麼姨母,什麼表妹,難道還敢和我算賬不成?”
簡直跟她哥一個論調!不對,比她哥還不可理喻!周寶璐簡直想要暈倒。
但轉過頭來,蕭大福很嚴肅的跟她哥說:“但他們家欺君罔上,咱們不追究,他們就當咱們不知道,這心裡還有君父嗎?再說了,既然報了履歷,居然還私下說親,簡直太不拿我當回事了,當公主選駙馬是鬧着玩兒的嗎?朝廷體面何在?哥你說是不是?”
蕭弘澄瞪了周寶璐一眼,你瞧你攪出來的事兒!
難道不是你非拖着我來的嗎?周寶璐覺得自己真是無辜極了,虧他有臉說大公主是山大王的性子,他就是山大王她哥,比山大王還不講理呢。
蕭弘澄就問蕭大福:“你想怎麼樣?”
蕭大福笑道:“這會子橫豎閒着,咱們把駙馬和他爹傳進來問問,敲打敲打,順便把那小姑娘也叫了來,小璐說的有理,留個表妹在家裡做什麼,就算礙不着我什麼,總也礙眼不是?我可是很計較的!咱們敲打了何家,反手再施個恩,給他表妹一個賜婚的體面,算是補償可憐的小姑娘,如此,既顯了皇家的權威,又顯了皇家的慈悲,那今後不是越發手拿把攥了?您老說是不是?”
蕭弘澄無所謂的說:“今兒是你的好日子,就依你就是,叫他們家明白咱們知道這件事也好,不追究是一回事,知道不知道又是一回事,稍微震懾一番,也叫他們家今後越發恭謹,也沒什麼不好,只是他們家欺君,竟還要補償什麼?”
“哎喲,這不是顯得我有心胸嗎?駙馬還不得越發敬重我,當我天神菩薩似的敬着麼?再說了,要不賜婚,那表妹嫁不出去怎麼辦,一回頭,駙馬心懷愧疚,頓時就勾搭上了,還得換駙馬,多麻煩!”大公主笑嘻嘻的說。
周寶璐在一邊聽着,只是笑,大公主確實有心胸,在那樣的地位,還能顧念到這樣一個小姑娘,十分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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