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像一隻從動物園裡牽出來的熊貓,被諸多老將慘無人道圍觀。
老將們不僅圍觀,還有個壞毛病,喜歡以長輩的姿態揉他腦袋,這個揉幾下,然後被那個拽過來再揉幾下。
一邊揉一邊誇,蘇定方揉得尤爲用力,毛都差點被他薅禿了,看得出他對李欽載確實很欣賞……
“哎呀小子了不得,年紀輕輕能文能武,我家那幾個孽畜若有小子三分能耐,也不至於被老夫天天拿來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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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定方遺憾搖頭,又望向李勣:“你家的孩子越揍越出息,爲何我老蘇家那幾個混賬卻越揍越蠢?揍孩子有啥訣竅麼?說來聽聽。”
李勣捋須,矜持一笑:“無他,唯手熟爾。”
蘇定方瞧着李欽載的腿,笑道:“這次腿都打瘸了,小子想必來日更有出息,李家運氣不錯啊。”
李欽載於是拖着腿一瘸一拐在堂內繞着老將們走了一圈,表示自己的瘸是貨真價實的。
蘇定方哈哈大笑,隨即整了整表情,嘆道:“英公不必如此,娃兒雖違令在先,但畢竟立下滅國之功,將倭國拿捏住,對來日東征高句麗意義重大,朝堂上那些雜碎敢參劾娃兒,老夫與一衆軍中袍澤不會坐視不理。”
李欽載有點尷尬。
人老成精的不止李勣一個,這些老將都不是簡單角色,他們其實早看出來自己瘸腿是裝的,也看出來李勣當着他們的面痛揍李欽載的目的。
所以自己剛纔一瘸一拐的裝模作樣,對他們來說是看了一場猴戲?
樑建方將李欽載拽過一邊,笑道:“還有個事兒,前些日陛下召我等在京老將入宮,命人演示了一個新物件,名叫‘三眼銃’,聽說是你造出來的?”
李欽載咧嘴:“是,小子一時戲作,不值一哂。”
樑建方不滿地道:“此物攻城掠地有大用,老夫親眼見了,那物件霸道得很,一聲巨響,倒下一片,用之於平原也好,山地也好,五十步內無敵於天下,怎就不值一哂了?這話是嘲笑老夫比你更蠢麼?”
李欽載愕然看着他。
一大把年紀了,爲何說話跟女人一樣蠻不講理?你從我哪個字裡聽出了嘲笑?
薛仁貴也笑道:“樑公所言不假,那三眼銃真是個好東西,聽說賢侄這次滅倭國,皆靠此物列陣推進,倭人縱捨身衝陷,亦不可當?”
“是的。此物是火器,它的基礎是火藥,點火射出去後,比弓箭的射程近,但射速快,穿透力強,波及面廣,兩軍對陣的話,五十步內可稱無敵,百步內亦有殺傷力。”
“倭人不識厲害,以爲可以靠人多勢衆而取勝,結果前赴後繼,全倒在五十步內,並無一人能衝破火槍陣型。”
衆將聞言皆喜,蘇定方歡喜得不行,再次強行揉李欽載的腦袋。
“哎呀,這小子腦袋怎麼長的?千百年沒人想到的東西,偏就讓你想出來了,有此利器,我大唐何愁不能平定四方蠻夷?來年東邊的高句麗,西邊的吐蕃,南邊的南詔,呵!”
蘇定方望着李勣又道:“你這孫子是個寶貝,在你李家動輒捱揍,老夫實在心疼,不如把你這孫子送我吧,以後改姓蘇,老夫拿名下所有財產和食邑跟你換……”
衆將大笑,李勣怒罵,蘇定方一臉惋惜嘆氣。
衆人又聊了半天,聽說倭國國主爲了保命,將他的皇長女送給了李欽載,不由一陣好奇,李勣命人將鸕野贊良叫來堂內。
於是鸕野贊良和李欽載一樣,接受了衆將的圍觀。
站在一羣老殺才中間,尤其聽說了這羣殺才是大唐頂尖的老將老帥,人人皆有破萬敵之功,鸕野贊良嚇得手腳冰涼,渾身直顫。
衆將圍觀一陣後,蘇定方點頭道:“倒是有個人模樣,倭國國主用心了。”
樑建方嘿嘿一笑:“據說新羅和倭國女子性情溫順,小子將她收了房,倒也是樁福事。”
李勣面無表情盯着鸕野贊良,道:“爾既是倭國國主所賜,便已是我李家的人,往後服侍主人當須用心,在府裡謹言慎行,多讀聖賢書,若有不合禮規者,忤上犯駕者,必笞之。”
鸕野贊良戰戰兢兢伏地應了。
…………
第二天,李欽載穿戴整齊,出門往太極宮而去。
他急着見李治,該聊的事情聊完後,便要立馬趕回甘井莊,崔婕和蕎兒還在莊子裡,他實在等不及見他們了。
剛登上馬車,鸕野贊良卻一言不發地站在馬車旁,一副緊緊跟隨的樣子。
李欽載皺眉道:“我進宮覲見天子,你不必跟着我,留在府裡便是。”
鸕野贊良搖頭,但還是沒轉身,像一隻害怕被遺棄的流浪狗。
相比對滅國仇人的恨,她好像更害怕英國公府偌大的陌生環境。
李欽載只好讓她上了馬車,馬車啓行,緩緩朝太極宮駛去。
鸕野贊良端坐在馬車裡,好奇地掀開車簾,看着朱雀大街繁華熱鬧的街景,各色服飾的百姓商賈和胡人,越看越驚奇,越看越讚歎。
“這……便是大唐上國嗎?”鸕野贊良喃喃道。
長安的景色委實令她無比震撼,相比倭國,同樣是京都,但飛鳥城卻只是一片低矮的土磚房,除了奢靡的王宮和權貴府邸外, .; 飛鳥城簡直就是一座容納難民的臨時窩棚。
李欽載很喜歡她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心中莫名自豪,也不知自豪個啥。
“沒錯,這裡是大唐長安,我生長的地方,歡迎來到我的世界,我尊貴的……小八嘎。”
…………
來到太極宮門前,李欽載遞上腰牌,請求覲見.㈧柒七zw.Ο
沒多久便有宦官出來,恭敬地將李欽載領入了宮,鸕野贊良則被留在宮外的馬車上。
入承香殿,李治竟等在殿門外,見李欽載走來,李治哈哈一笑,快步迎了上去。
李欽載惶恐行禮:“微末之臣,怎敢當陛下親迎,折煞臣也。”
李治雙手把住他的胳膊,仔細端詳半晌,點頭道:“景初黑了一點,但好像更壯實了,軍中果然能熬練人,這模樣可比當初那白面書生的嘴臉強多了,像個男兒大丈夫。”
李欽載脫口道:“啥叫‘像’,本來就是呀。”
抓着李欽載的手腕,二人並肩往殿內走,李治邊走邊道:“昨夜朕那逆子素節回了宮,朕才知你們已回長安,那逆子一聲不吭私自跑出去,給景初添累了。”
“素節不錯,懂事又聰慧,臣造出三眼銃,素節亦出力不少,有他的一份功勞。”
李治嘆道:“景初莫粉飾了,朕的孩子豈能不知他是什麼德行?既然你硬要送他一份功勞,朕便承你這個情便是。”